第16章

鳴泓劍是謝酩在一座上古秘境中尋獲的神劍斷劍,帶出來後,尋訪了天下第一神匠重熔鍛造,跟了謝酩多年,也有了懵懵懂懂的劍靈,不過靈智不高,大概跟個五六歲的小孩兒差不多。

只是不知道為什麽,這劍靈格外親近楚照流,簡直讓人懷疑它是不是天生色胚。

沁涼的靈力強勁卻溫和,安撫着脆弱的靈脈,楚照流舒服得眼睛都眯了起來,暗暗打量謝酩的神色:“不生氣了?”

謝酩漠然反問:“我生什麽氣?”

啧,還不承認了。

看楚照流的臉色愈發慘白,雖然唇畔帶笑,眼睫卻在發着顫,走一步都要喘三喘似的,謝酩閉了閉眼。

只要一遠離楚照流,腦中的那道聲音就會喋喋不休,強制讓他回憶一場荒誕淫糜的幻夢。

導致他看到楚照流喘息一下,都覺得哪哪兒不對勁。

仿佛有多變态似的。

“他選了別人。”腦中的嗓音陰冷惱怒,慫恿着他,“殺了那禿驢,把他搶回來。”

這道聲音在腦中出現半個多月了。

謝酩無法将這東西從腦子裏抽出來,大多時間都不理不睬,只當不存在,他心性堅定如磐石,不會為區區一點心魔所擾。

但這次卻被擾亂了。

也是因為些許恍惚,才沒有立即察覺這邊的動靜趕來。

謝酩的眼神沉着,意味難明地盯着楚照流:“為何不在遇敵時就叫我?”

有靈力疏導,楚照流已經緩過來了,聞言一笑:“既然要用偷襲,那實力不一定有多強,若是我能解決,何必叫你來,白費個人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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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結果上看,”謝酩淡聲嘲諷,“你似乎沒能解決。”

“所以我叫你了。”楚照流振振有詞,“随機應變。”

謝酩緩緩點頭:“這麽說,你現在欠我一個人情。”

楚照流:“……”

為什麽要嘴快。

楚照流正想損他兩句,把話題揭過去,臉色忽然一變:“等等,我們是不是忘了誰?”

那人八成是來阻止他布陣的。

既然襲擊他了,昙鳶呢?

謝酩微皺了下眉,沒有說話,扶着他的手臂禦空而起,去尋找昙鳶。

出乎意料的是,昙鳶并未遭襲。

見兩人過來了,他還有幾分疑惑:“謝施主,照流,怎麽了嗎?”

楚照流若有所思,細白指尖摩挲着下颌:“方才被人襲擊了而已,難道是我好欺負麽?”

昙鳶肅容:“襲擊?是什麽人?連謝施主也沒能抓到嗎?”

楚照流搖搖頭,望了眼城池方向:“或許是惑妖,但她有什麽必要遮遮掩掩地以另一副形貌來襲擊我?難道是……”

指揮屠滅流明宗的神秘人?

不管到底是誰,也不能再浪費時間了。

叮囑了昙鳶小心防範後,楚照流旋身離開,準備繼續找點布陣。

大概是怕楚照流再遭意外,這回謝酩跟了上來。

楚照流撚着陣棋,大喜過望:“謝宗主,來都來了,不如借我點靈力,盡快布下陣呗。”

謝酩不遠不近地綴在他身後十步以內,聞言眉梢一挑,冷漠開口:“憑什麽?”

楚照流:“……”

謝酩:“你想再欠一個人情?”

楚照流沒料到居然會被一口回絕,噎了幾瞬,慷慨陳詞:“這可不是人情,布下大陣,保護的是整片夙陽,進而便是天下蒼生,乾坤朗朗,是為大義,感不感動?”

謝酩顯然沒有被感動到,沒什麽表情地看着他。

楚照流攤手:“好吧,那我就再欠你一個人情。”

心裏卻道,以本人臉皮,欠了不還,你能拿我如何。

謝酩淺色的瞳仁如一泓雪水,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看了半晌:“不必,現在就還我一個人情即可。”

“啊?”

“你和昙鳶很熟?”

楚照流撚着棋子的動作頓住,沒想到謝酩所謂的“還人情”,居然是想聽八卦,忍不住奇異地看他兩眼,坦然道:“熟啊,昙鳶是我爹的朋友,論輩分,我還得喊一聲叔叔,不過他那副性子啊……我也沒拿他當長輩看待。”

謝酩怔住。

“小時候爹娘帶我去佛宗辦事,小住過一段日子,沒想到幾個大和尚觊觎我的資質,天天跟在我屁股後面說我有佛緣,勸我皈依佛門,”楚照流說到這兒,臉色很詭異,“導致我現在看到個锃光瓦亮的玩意兒就害怕。”

說完這段經歷,他自己都有些無言,一轉頭,卻見到謝酩居然笑了。

薄紅的唇角揚着,是一個很明顯的弧度,看起來竟有些柔軟。

不常笑的人突然一笑,殺傷力實在太大,恍若春雪拂去,風光霁月,流光溢彩,極為晃眼。

謝酩也會笑嗎?

楚照流看得愣愣的,腦中冒出這幾個字。

可惜那點笑意轉瞬即逝,謝酩變臉的速度拔群,轉眼又恢複了讨債臉,伸手按在他肩上,渡來股強盛的靈力。

楚照流慢了半拍反應過來,他的“人情”應該是還好了。

他忍不住道:“謝宗主,你不覺得,你這樣給我傳輸靈力,就像在挾持我一般嗎?”

謝酩:“……”

謝酩的手下移,虛虛圈住他的手腕,手心裏一片細膩,他的眸色卻很冷淡:“那便這樣。”

謝酩常年持劍,手心與虎口處都有層薄薄的繭子,楚照流敏感得很,不太自在地縮了縮,事兒精道:“我覺得也不太可……”

謝酩耐心告罄,另一只手虛虛點在他腰間,低垂的眸光澈亮,仿佛能洞察人心:“或者你想這樣?”

楚照流瞳孔一縮。

謝酩知道他的腰很敏感?

他怎麽知道的!

謝酩好整以暇望着他,一副愛要不要,不要拉倒的樣子。

楚照流的嘴唇動了動,雖然滿腔狐疑,最後還是壓下了疑惑。

只是錯覺罷,謝酩怎麽可能知道他這麽私密的弱點。

靠着謝酩提供的源源不斷的靈力,楚照流順利地布置完自己負責的部分。

昙鳶那邊的速度更快,楚照流這邊最後一枚陣棋打入,無數陣棋之間頓時交互聯動,大陣一成,舊都外方圓十幾裏都被圈了進去。

若升至高空往下看,便能看到個若隐若現的金色罩子,倒扣在這方天地,固若金湯,牢不可破。

布完陣,楚照流和昙鳶回到之前的地方。

隔着一條幹涸百年的護城河,昙鳶負手而立,望着舊都內部,神色似有些恍惚,見倆人回來了,才回過神,笑了笑:“那便進去吧。”

謝酩和昙鳶默契地分在左右,将楚照流夾在中間,一同步入了怨氣叢生的古都範圍。

外有重重大陣壓制,裏面的怨氣散發不出去,才離開幾日,甫一進來,楚照流眼前就是一黑——真正意義上的眼前一黑,怨氣徹底凝成了實際的黑色霧氣,換個修為低點的修士進來,恐怕頃刻間就會被侵蝕得心智狂亂,走火入魔。

這還只是外圍。

再進去點,恐怕連謝酩都很難承受。

無數怨氣傀儡蹲守在四周,蠢蠢欲動,貪婪地望着新鮮的血肉。

“阿彌陀佛。”

昙鳶雙掌合十,心如明鏡,黑白分明的眼中染着點點金光,一片柔慈悲憫。

随着他低誦佛號,一股柔和的金光自他身上散發而出。

周圍的黑霧一接觸到金光,立刻冰雪般無聲消融,怨氣傀儡仿佛遇到克星,再也不似之前那樣前仆後繼,尖叫着逃竄。

一會兒的功夫,連帶着這一片的黑霧也變得淡薄了許多。

昙鳶天生佛骨。

世上本不該有什麽絕對,但他的命格卻至善至純,純白一片,邪魔不侵。

特地跑去天清山一趟,把昙鳶拐來果然是正确的,否則連進城都困難。

楚照流滿意完自己的靈機一動,朝昙鳶一伸手,非常自如地撒嬌:“佛子大人,給點開光的寶貝呗,萬一要是有什麽意外走散了,這怨念能把我淹死,好可憐的。”

也有道理。昙鳶想了想,摘下手上的菩提念珠遞給他。

楚照流接過來,順手一拉謝酩的手,将珠串套上他的手腕,動作行雲流水、一氣呵成。

然後又伸出手,眨巴眨巴眼:“我的呢?”

昙鳶:“…………”

昙鳶被楚大公子光明正大且厚顏無恥的打劫做派震了震,無奈地撸下自己身上最後一串佛珠遞過去。

楚照流笑眯眯地戴上:“謝謝大師,大師真好,出家人慈悲為懷,改天去你們寺裏捐點香火錢。”

昙鳶啼笑皆非地搖搖頭。

謝酩垂下眼睫,看了眼手上多出來的念珠串,面上無波無瀾,腰間的鳴泓卻嗡嗡叫了聲。

可能是因為和楚照流接觸多了,最近越來越吵鬧了。

謝酩沒什麽表情地彈了下劍鞘:“別吵。”

楚照流正在和昙鳶叭叭,聞聲詫異扭頭:“啊?”

謝酩語氣平靜:“沒說你。”

有了昙鳶開路,從外側一直走到舊都殘破的城門邊,一路暢通無阻,那些冤魂與怨氣傀儡仿佛從未出現過一般,消失得幹幹淨淨。

城牆上還殘存着焚燒的痕跡,漆黑一片,即使過了幾百年,灼熱嗆人的煙氣似乎也還在彌漫,就如這生生不絕的怨氣一般。

高大的城門緊閉着,沉默地聳立在三人面前。

那些冤魂害怕昙鳶身上的佛光就罷了,連惑妖也沒了動靜。

有點蹊跷。

三人互相對望一眼,楚照流看向武力最高的那位:“謝兄,請?”

謝酩上前一步,擡腳一蹬。

幹澀的門軸轉動聲響起,刺耳的“嘎吱”一聲過後,城門被巨力強行分開,轟隆隆的巨響不絕于耳。

灰塵簌簌而下,門板搖搖欲墜。

楚照流咂舌:“你們劍修真是太粗暴了!就不能溫柔……”

餘下的話音一滞。

三人望着眼前的場景,同時陷入了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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