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謝酩對楚照流惡毒的發言沒有任何反應,目無表情地一撒手。
楚照流早有預備,從容不迫地翻身落地。
看他這樣子,謝酩腦中突然竄出個畫面——皮毛雪白的小貓背對着地面,一撒手卻永遠能靈活地翻身輕巧落地。
謝酩:“……”
他覺得自己的腦子可能真出了點問題。
兩人墜落得很深,從一片狼藉的地道裏順着往前走了一段,眼前豁然開朗。
大殿的地下竟然藏着個地宮,果然別有洞天。
楚照流摸出琉璃燈盞,柔和的清輝盈滿了周遭。
縱使皇宮早成斷壁殘垣,這座地宮卻依舊保存得很完整,從地面雕琢的古樸花紋來看,地宮的修建時間明顯比上面的皇宮早得多。
除了地上的花紋,前方一面牆壁上還刻滿了一種古拙的文字,在琉璃盞的輝光下,閃爍着玄妙的華光。
是一種上古文字。
楚照流廣讀閑書,但在上古文字方面,唯一相關的研究就只有符箓了。
許多禁忌符箓的書寫靠寫古文,但上古文卷早在萬年前的一場浩劫中所剩無幾,修界內對上古文字有研究的也就寥寥幾個。
他對這些鬼畫符不甚耐煩,與其研究這個,還是更樂意去琢磨陣棋,見謝酩若有所思的樣子,好奇地問:“這是什麽意思?”
謝酩撫了撫牆上玄奧的文字,嘴裏吐出幾個晦澀難懂的音節,片晌,搖頭道:“只能讀懂一小部分,應當是一篇祭祀文。”
楚照流摩挲着下颌:“顯然,這座地宮與西雪國和東夏國都沒有半毛錢關系,唔,我先把這篇祭文謄抄一下,回頭再研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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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着,他翻出個空白卷軸,墨筆沾點墨,有畫符經驗在,照葫蘆畫瓢,筆走龍蛇,抄得飛快。
謝酩安靜地等在旁邊,注視着他雪白的臉龐。
地宮內灰蒙蒙的,在琉璃盞的燈輝下,那張臉瑩白得似能發光,極是惹眼。
須臾,楚照流抄完了牆上的祭祀文,收起來提起琉璃燈:“走吧,我們要找的東西,應該也離得不遠了。”
他轉頭的瞬間,謝酩及時撇開視線,淡淡嗯了聲,一手持劍,走在前面開路。
跨過前方的一道拱形洞,又走過一條長長的走廊,視線裏出現了一扇緊閉的青黑色石門,足有四五丈高,高大而肅穆,散發着蒙蒙的冰冷光澤,門框上紋刻着繁複的花紋,一看就相當敦實,不是東夏國都那扇國門可碰瓷的。
楚照流從小把玩着寶貝長大,伸手一摸就知道這玩意一般人搞不定,充滿期待地望向謝酩:“劍尊大人,這回你還能一腳踹開嗎?”
謝酩木然道:“不能。”
旋即,他簡單粗暴地抽出了鳴泓劍。
世間能有什麽東西是神劍鳴泓削不開的?
楚照流倒吸一口涼氣,心疼得不行:“它還只是個孩子……”
“它最近有點上房揭瓦。”謝酩淡淡道,“該打。”
說完,微一用力,将鳴泓刺入了石門中。
沒有靈力護持,劍身多少會有點摩擦受損,楚照流簡直不忍卒看,牙酸得很:“你們劍修不都把劍當老婆嗎,謝宗主,你這是在虐待你老婆啊!”
“……”謝酩嘴角冰冷地勾了下,涼飕飕的,“那不太巧,我沒把它當過老婆。”
反倒是這色胚似的破劍,賊頭賊腦心懷不軌。
鳴泓劍:“…………”
好在再怎麽說,鳴泓也是融入上古神劍劍身重鑄而成的,扛住了主人的霍霍。
片息之後,順利地将這扇石門割開了可容人通過的缺口。
但是鳴泓劍自閉了。
劍靈暫時不打算再和主人和好了。
兩人前後走了進去,看清這扇門之後的場景,楚照流下意識屏住了呼吸。
門後是個空蕩蕩大殿,僅有數根高大石柱支撐。
石柱之間,畫着一座精巧的小陣,肉眼可見的黑色絲線星羅密布,而被黑色絲線纏繞着的,是……一顆蛋。
那顆蛋的蛋殼瑩白,在一呼一吸間,似乎存在着脈搏,無聲跳動着,能夠感受到裏面的生命力。
但這股帶着純淨氣息的生命力,随着時間正在一點一滴流失。
黑色絲線裹纏着這顆白色的蛋,汲取着它的生命力,蔓延向上,穿透大殿的天花板,沒入彌漫在這座死城中無處不在的怨氣中,與外面的大陣配合着,鎮壓滿城的冤魂。
楚照流輕輕地吸了口氣:“至聖至純之物……就是這東西了吧。”
那顆蛋裏的生命力已經非常微弱了。
但倘若現在破壞掉這座陣法,将蛋救下來,這滿城的冤魂又要怎麽壓制?
這座陣法,極有可能是畫下城外陣法的人布置的。
看過一點昙鳶的回憶……不難推敲出是誰。
楚照流已經不奇怪佛宗明明那麽看重昙鳶,為何還幾百年如一日地将他鎖在優昙山上,對外宣稱昙鳶在閉關,從不讓他下山修行歷練。
極善催生而出的,自然也會極惡。
要将一張白紙染黑,再簡單不過了,只要有一點污點,都會格外顯眼。
佛宗顯然舍不得把昙鳶壓去天道盟接受審判,封印記憶、禁足幾百年,就是對昙鳶的懲罰了。
西雪國與東夏國的一切自然也要被抹得模模糊糊。
這個怨氣橫生的地方,不能大張旗鼓地剿滅,就只能施以陣法壓制了。
楚照流能想到的,謝酩當然也能想到,他望着那顆蛋,唇角嘲諷地彎了彎。
正在此時,一陣破空聲由遠及近。
謝酩反應極快,一把撈過楚照流,閃身避開。
下一刻,“轟”一聲巨響,灰塵漫天,什麽東西被嘭地砸在門上,又哐當一聲,從謝酩破開的洞中滾了進來。
漫天飛揚的灰塵一散,兩道身影顯露出來。
被打進來的正是惑妖。
她形容狼狽,臉色陰沉沉的,後面追進來的人雪白僧衣上也血跡斑斑,氣質卻出乎意料的脫俗,不染淤泥。
楚照流望過去:“殷和光?”
“殷和光”頓了頓,轉過首來,朝他露出個淡淡的笑容,不知為何,竟似有幾分慘淡:“是我。”
被心魔控制的話,不該這麽快就恢複,看昙鳶的神色,除了有些疲憊黯然外,也全無心魔影響的痕跡。
楚照流腦中陡然驚雷一劈。
是他理解失誤了。
在城樓上與他有一面之緣的“殷和光”,就是“殷和光”,與昙鳶,确實不是一個人。
他見過這種先例,一個人有兩個人格,性格截然不同,仿佛兩個人共宿在一具身體上。
沒猜錯的話,當年的事,應當是昙鳶被逼至絕境後,殷和光醒來做的。
但楚照流的心情沒有因為這個猜測好多少——就算如此,以昙鳶的心性,也絕不可能原諒自己。
思緒翻飛間,惑妖已經注意到了被裹在黑絲陣中的蛋,眸光一轉,柔媚低笑:“昙鳶,佛宗為了保你,可真是煞費苦心呀,連上古神獸的蛋都舍得拿出來。好和尚,剛剛一路上過來,那滿地朝你嘶吼卻又被你身上佛光燙傷的冤魂,可不可憐啊?”
昙鳶的神色微微一滞。
也就是這個剎那,惑妖突然一掌拍向地上的陣法,那座精巧的小陣頓時被毀了一個角,幾枚陣棋破碎。
昙鳶跨出一步,正要阻止她,腦中又是一陣撕扯劇痛。
身體裏的另一個人似乎不滿他的拖拖拉拉,想要取得身體的控制權。
佛宗的未來。
塵世西雪國的太子。
兩重身份,兩重負累。
惑妖不緊不慢地火上澆油:“你不是要普度衆生嗎,外面那麽多冤魂等着你普度呢。”
她妖豔的紅唇一勾,美目流轉:“你不會以為你們外面布置的陣法,抵擋得住幾十萬冤魂之怒吧,本尊只要将這顆蛋破壞,平衡被打破,整個夙陽都要因為你而再遭一場浩劫。”
昙鳶眉心間冷汗涔涔,咬牙:“貧僧……”
惑妖露出個志在必得的笑意,循循誘惑:“只要你将佛骨剔交給我,這一城的冤魂,都能得到解脫。”
剔出佛骨,等于要了昙鳶的畢生修為。
對于常人,聽昙鳶說說禪都會有所頓悟,更別提妖。
對于妖族來說,天生佛骨的昙鳶就像一顆十全大補丸,只要将他吃了,修為就能突飛猛漲。
惑妖的心情愉悅極了。
今天她不僅可以得到佛骨,還能解決兩個宿仇。
與那人合作,果然不錯。
她笑盈盈地望向一旁的楚照流和謝酩,望着謝酩俊美冷漠的臉,興奮地舔了舔唇角:“小謝酩,你想本尊先奸再殺,還是先殺後奸呀?本尊很喜歡你的臉,可以讓你來選擇。”
惑妖是沒有性別的,只是她平時更喜歡用女相而已,見謝酩不說話,若有所思地化成男相:“還是你喜歡男人?”
——看得出他的心情的确很好。
謝酩的臉色簡直比極北之地的萬年冰山還冰冷。
楚照流實在沒忍住:“噗!”
謝酩冷冷剜他一眼:“很好笑嗎?”
楚照流:“哈哈哈哈哈哈,一點也不好笑!!!”
他在這邊笑得肚子疼,那邊的昙鳶倏地動手了。
惑妖紋絲不動,腳下又一踏,踩碎了幾枚陣棋,伸出手,尖銳的指甲按在那枚蛋上,威脅地輕輕敲了敲。
昙鳶身形一滞,緊盯着惑妖。
惑妖笑道:“倘若是你另一個人格,才不會管本尊會不會毀蛋、夙陽又會如何,你這般畏畏縮縮的,本尊可真瞧不上。”
話畢,他翻手一掌,竟然就要将那顆蛋拍碎。
千鈞一發之際,金光一閃即逝,昙鳶竟然直接撲過來,一把抱住了那顆蛋,生生挨了一掌!
惑妖眼底流露出幾絲訝異。
即使他很清楚自己一掌的威力如何,昙鳶此時應當無力動彈了,也依舊謹慎地沒有靠過去,猩紅的舌尖舔了下白生生的齒列,露出個森冷的笑:“該你們了……”
話音未落,一股寒意猛然竄上心頭,随即滾滾而來的便是一道磅礴鋒銳的劍氣!
惑妖反應極快,一退三丈遠,仍不可避免地被割傷了半邊臉,不可置信地回過頭。
謝酩一手持着鳴泓劍,雪色衣袍無風鼓動,神色淡淡地望着他:“你方才說,要将誰……”頓了頓,才吐出那四個字,“先奸後殺?”
作者有話要說:
楚照流(興致勃勃):我可以湊個熱鬧嗎?
謝酩(順從躺下):你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