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16壞

滿室靜谧, 遠處梵音若有似無,不絕如縷。

南絮鼻子靈,聞到了一股檀香味兒,忽遠忽近, 忽淡忽濃。

待看清椅子上的那個人, 南絮直接愣住了。

她根本就沒想到會在這裏見到夏君岱。

年輕的男人西裝革履, 衣着精致。面容清隽, 神色卻一如既往的沉寂, 眼神更是清冷, 眉宇間似乎蘊藏着北極延綿無盡的皚皚白雪。

他以前壞歸壞, 可從來不會像現在這麽冷。現在是真冷, 時常面無表情, 連眼神都是冷的。

四目遙遙相對, 兩人之間隔着一層缥袅的檀香,南絮像是被什麽燙着了, 全身的氣血開始往腦門上直沖,僵在原地。

手裏的包險些拿不住。她用力拽緊包帶, 似乎想通過這樣的方式來尋求一個支點。她覺得自己的腿軟得厲害。

同一間禪房, 同一張椅子,同樣一個人,現實與記憶完美重疊,她的思緒不受控制,一下子就飄走了……

她和夏君岱的初遇就是在這裏。

那年夏天,南絮跟着老太太到法慈寺參加盂蘭盆節法會,順帶在寺裏小住。

草木幽深的禪房,她輕輕推開房門,一眼就看見一個翩翩白衣少年, 頂着一張游戲人間的臉,乖張不訓。

少年劍眉星目,鼻梁挺直,唇色淺淡,五官精致到幾乎讓人挑不出半點瑕疵,近乎完美。

如此精致的五官,結合在一起卻是一種淩厲涼薄的面相。再配上少年人身上特有的痞氣,很顯然這是一張游戲人間的臉,帥氣有餘,妖孽級別,走到外面定是禍害了不少小姑娘。

南絮不是沒見過長得好看的男生,可是這樣好看的實屬少見。

驚鴻一眼,從此再無退路。

少年端坐在一旁,并非中規中矩,而是随意慵懶。身體軟趴趴的,好似骨頭散了架,沒半點坐姿。

顯然可見,他坐不住。

他看上去有些不耐煩,但礙于長輩在場,又不敢掏手機。眼神四處逡巡,游離散漫。

他身後挂着一副八駿圖,出自名家之手,水墨渲染,落筆飄逸又大膽,線條張揚而淩亂。

駿馬馳騁,聲勢浩大,栩栩如生。

那是二十一歲的夏君岱,是一匹烈馬,桀骜不馴,狂放不羁,似乎沒有人可以馴服他。頂着院草的頭銜不學無術,女朋友一個接一個換,個個都是院花級別的,過得張揚又肆意。

看到有來客,少年也只是微微擡了擡眼皮子,往門口瞟了一眼。

匆匆一瞥,全然不在意。

後來的後來,南絮變着法子問起夏君岱兩人的第一次見面,她問他對自己什麽印象。

夏君岱循着回憶回答:“當時就覺得這個女孩子長得好純啊!”

二十歲的南絮是乖乖女,清純可人,長了張初戀臉,是法學院新晉院花,許多男生心目中的女神。

當年曾有一則熱帖在A大貼吧風靡一時——

【醫學院院草夏君岱何時将法學院院花南絮收入麾下?】

底下的帖子跟了一樓又樓,被頂得火熱。

男才女貌,醫生配律師,格外登對。吃瓜群衆們天天跪求這兩位男神女神在一起。院草大人的那群小迷妹們更是操碎了心,就想着男神拿下法學院院花,從此以後就有了永久的法律顧問。

一開始兩位當事人都嗤之以鼻。想着兩個八竿子都打不着的人怎麽可能會有交集。

殊不知命運神奇,後面兩人都被現實狠狠地打了臉。

歲月悠長,大學肆意的時光轉瞬間也變成了回憶。

南絮猛地回想起過去,不僅恍惚,心裏更是五味雜陳。

果然,回憶這種東西輕易碰不到。一碰,除了傷感就不剩下什麽了。

夏君岱沉涼的眼風掃到南絮臉上,轉瞬間又移開,不動聲色。低頭繼續品着杯子裏的熱茶。

小小一只木質茶杯,外表順滑,杯壁一圈細小的花紋。他仔細瞧了兩眼,也沒看出具體是什麽。

都說這上好的涑茗茶需要細細品味,才能品出它真正的味道——初嘗苦澀,片刻後回甘。

可他嘗出的只有苦和澀。

或許是他不谙茶道,亦或許是他心境作祟。

段翠竹和靜慈師太坐在主座上,慈眉善目,相談甚歡。

似乎完全沒覺察到兩個小輩之間不同尋常的氣氛。

段翠竹見到自家孫女,臉上的笑意更甚,忙把南絮招至跟前,“快來許許,坐到奶奶身邊來。”

南絮乖巧地坐到了老太太身邊,和夏君岱面對面。

男人的目光根本沒在她身上,他只顧盯着角落裏那盆薄荷。

順着他的視線,南絮這才注意到這間屋子裏種了不少花花草草。

不止有薄荷,還有綠蘿,蘆荟,豆瓣綠,洋紫荊,長壽花,還有一些植物她壓根兒就叫不上名字。

老太太平時很少擺弄花草,這些盆栽不可能是她種的。南絮猜想多半是靜慈師太養的。

她遠遠看着那盆碧綠的薄荷,心裏不由在想:這薄荷葉用來做檸檬蜂蜜水想必不錯。

段翠竹憐愛地問孫女:“許許,開車過來累不累啊?路上有沒有堵車呀?”

“奶奶我不累,還沒趕上晚高峰,一點都不堵車。”女孩子的嗓音細細小小,輕柔好聽,尤其還帶着一股子撒嬌的意味,聽得人骨頭發酥。

夏君岱默默聽了一耳朵,覺得這個聲音真要命。

兩人年少情濃那會兒,他最怕的就是南絮用這個聲音跟他說話。他非但扛不住,還特想把命給她。在床上就更不得了,他一定發狠地折騰她,恨不得把她揉碎了嵌進骨血裏。

南絮自然不懂夏君岱的心思,她看着靜慈師太禮貌問好:“師太好。”

“真懂事!”靜慈師太眉眼帶笑,語氣親切,“你這孩子我好些年沒見過了,就想着見你一面。正好你奶奶就在寺裏,我就讓她把你喊來了。也沒來得及事先通知你一聲,你不會怪我唐突吧?”

南絮心想難怪之前一點征兆都沒有,敢情是在這裏等着她呢!

她柔柔一笑,“怎麽會呢師太,我這麽多年沒見您,也怪想您的。”

南絮嘴甜,從小最會哄長輩。靜慈師太被她哄得心花怒放。

靜慈師太指了指坐在邊上的夏君岱,笑着說:“我們家君岱前段時間回國了,你倆正好也見見,這麽多年沒見,敘敘舊也好嘛!”

南絮往對面位置掃了一眼,不緊不慢地地說:“師太,我們律所和惠仁醫院有合作,我已經見過學長了。”

靜慈師太:“啊?原來你們都見過面啦?那敢情好!”

段翠竹:“都是老熟人了,這麽多年沒聯系,多見一面有什麽關系。你們年輕人就應該多在一起交流交流嘛!”

南絮:“……”

兩位長輩的心思已經昭然若揭了。

奶奶糊塗也就算了,靜慈師太怎麽也跟着一起糊塗了呢?

夏君岱都已經結婚了,還安排他倆見面幹嘛?徒增尴尬嗎?

連夏君岱也犯傻了麽?他為什麽還來見她?

還是說他也和自己一樣,被蒙在鼓裏,被長輩叫到了這裏?

南絮百思不得其解。

靜慈師太目光慈愛,“許許呀,我聽你奶奶講你前段時期傷到了眼睛,嚴不嚴重啊?”

“不嚴重的師太,您別擔心。就是被東西磕了一下,不礙事的,現在都已經好了。”女孩子的聲音放得低,不疾不徐。

靜慈師太:“眼睛多重要啊!你可得仔細點,千萬不能大意曉得吧?君岱就是眼科醫生,讓他替你看看,放心點。”

段翠竹順勢接話:“我就是這樣想的,讓君岱替我們家許許再檢查檢查,萬一留點後遺症以後可就麻煩了。趁着年輕,身體素質好,趕緊看好,別等老了這裏疼那裏疼的。”

南絮:“…………”

兩位老太太一唱一和,別提多默契。

“主刀醫生很厲害的,你們二老就不用擔心了。我的眼睛已經好全了。”南絮蒼白無力地解釋,試圖做最後的掙紮。

靜慈師太示意夏君岱:“君岱,你抽時間再替許許檢查檢查聽到沒?好好檢查,千萬不能落下病根。”

夏君岱敷衍地應下:“知道了奶奶,下周她複查,我替她看看。”

南絮:“……”

當着她的面這事兒就敲定好了?确定不用再問問她的意見嗎?

她簡直頭疼。

等等,夏君岱怎麽知道她下周複查?

——

兩個小輩陪着長輩坐了大半個小時。段翠竹和南絮趕着回去,不便多聊。

靜慈師太送祖孫倆出門。

臨走之前照舊讓南絮挑一盆花走,“你這孩子打小心思細膩,能沉得住性子,适合養花。我這裏的花,你看上哪盆,帶走就是了。”

南絮道了謝,往院子裏掃一圈。花花草草,紅紅綠綠,品種繁多。她見過的,沒見過的,叫得上名字,叫不上名字的,這裏都有。

她最後挑了盆蔥綠的薄荷。

靜慈師太眯了眯眼,“選好了?”

她點點頭,“就這薄荷了。”

“喜歡薄荷?”

“談不上喜歡,就是覺得它好養活。”

靜慈師太:“……”

段翠竹笑話南絮實誠,“傻丫頭,你靜慈師太這裏多的是名貴的花種,你也不挑,專門揀了盆不值錢的薄荷。”

南絮倒是毫不在意,微微一笑,“我覺得薄荷就很好啊!味道清清爽爽的,很好聞。”

還能拿回去做檸檬蜂蜜水呢!多實用啊!

段翠竹輕輕拍拍她手背,“你喜歡就好。”

——

目送一老一少下山,拐過臺階,沒了身影。

靜慈師太這才慢騰騰收回目光,面露嘉許,“真是個好孩子!”

“呵!”夏君岱杵在一旁,輕輕挑了挑眉,滿臉的不以為意,“挑盆薄荷就是好孩子了?”

靜慈師太斜他一眼,“你懂什麽!這姑娘簡單純粹,有一說一,喜歡就是喜歡,沒那麽多的花花腸腸。當年我們第一次見面,滿屋子名貴的花草,她就挑了一盆最不起眼的薄荷。現在還是這樣,看來這姑娘心性沒變。”

他心想老太太看人還挺準,南絮就是這樣的性格。

男人雙手插.兜,立在一旁,目光悠遠深邃,輕飄飄說:“沒準她就是喜歡薄荷呢!”

靜慈師太:“……”

靜慈師太冷冷的眼風掃射過去,“能夠從一而終最是難能可貴。你該慶幸她是這樣的性格,不然你現在就沒戲了。”

夏君岱:“……”

“奶奶,這人我也見了,我能回去了吧?”夏君岱沒心思聽老太太誇南絮。

此刻,他只想開溜。

靜慈師太面露嫌棄,不耐煩地說:“走吧走吧,反正我這小廟也留不住你這尊大佛。”

夏君岱:“……”

這一前一後态度截然不同,區別對待簡直不要太明顯!

夏君岱昨天忙得團團轉,好不容易今天能休息休息。一大早就被老爺子叫去老宅劈頭蓋臉一頓訓。

末了,又被他奶奶一個電話叫來法慈寺。說是要見個故交。

老太太藏着掖着,他問也問不出名字。以為自己藏得好,殊不知他一下子就猜到了是南絮。

他和南絮分手五年,老太太這些年愣是沒死心,逢年過節就給他打越洋電話,讓他聯系南絮。他一次都沒有答應。

而今他回來接手醫院的工作,和南絮在同一座城市,老太太逮住機會還想着撮合他倆。

從老宅出來,他掙紮了大半個小時,最終還是決定去趟法慈寺。

他還是想見她,他管不住自己的心。

感情不像手術,表皮壞死,組織壞死,揮刀切掉就是。有些人入了心,長在骨血裏,切掉皮肉還連着筋骨,照樣存在,疼也照樣會疼。

何況他家這位老太太,很早就遁入空門,遠離紅塵,終年與青燈古佛為伴。祖孫倆一年到頭也見不上兩面。他想着去趟法慈寺,順帶看看奶奶也好。

現在好不容易見了人,他也該走了。廟裏清苦,每天都是素齋,他吃穿用度一切講究,半天都待不住。

夏君岱準備下山。

老太太還不忘叮囑他:“別忘了給許許檢查眼睛。”

“奶奶,南絮的眼睛就是在惠仁動的手術,黃主任親自主刀。”男人輕擡眸,雙眼皮輕薄,眼尾蓄着光。

言下之意她的眼睛沒半點問題。

靜慈師太赫然扭頭,“你沒上?”

“上不了。”手抖,手術刀都握不住。

老人家忍不住輕嘆一口氣,“世人千萬,個個都難逃感情債。”

誰說不是呢!

夏君岱心想他和南絮,這輩子也不知究竟是誰欠了誰的。

***

這邊南絮專注開車,銀色小車快速駛離法慈寺,平穩地上了盤山公路。

法慈寺一帶叢山峻嶺,地勢高聳,盤山公路蜿蜒曲折,一眼望不見盡頭。

路旁幾棵野生枇杷樹,整齊立着,枝葉鮮綠,葉面脈絡清晰。

南絮專注開車,視線轉到副駕上那盆薄荷,不自覺彎起嘴角,心情都變好了。

這趟法慈寺多少還是有收獲的,她從靜慈師太那裏得了這盆薄荷。

老太太坐在後座上刷了會兒抖音。似是看得累了,她摘掉老花鏡,開始有一搭沒一搭地和南絮說話:“許許,你覺得君岱那孩子怎麽樣啊?”

南絮:“……”

老太太真是太上心,三句話不離夏君岱。

“奶奶,我知道您什麽想法,您就別瞎折騰了,我和他不可能的。”既然提起了這茬,她就索性一次性跟老太太說清楚,也好斷了她的念想。

老太太很不解,“怎麽不可能了?君岱那孩子挺不錯的呀!”

南絮:“您就別瞎點鴛鴦譜了,人夏君岱都結婚了。您這麽做,讓人家多尴尬啊!”

段翠竹:“……”

“你說什麽,君岱他結婚了?!什麽時候的事兒,我怎麽不知道!”老太太頓時拔高音量,明顯震驚到了。

“醫院的人都這麽說。”

“不可能!他要真結婚了,靜慈不可能安排你倆見面的。”

“興許靜慈師太也不知道呢!”

段翠竹:“……”

老太太一聽就着急了,“不行,我得打個電話給靜慈問問清楚。夏君岱真要是結婚了,你可不能去湊熱鬧,這不是胡鬧嘛!”

“奶奶,您先別慌着打電話,聽我把話說完。不管夏君岱有沒有結婚,我和他都不可能的。”

“為什麽啊?”

“以前就沒走到最後,分開這麽多年就更不可能了。再說了我爸也不會同意的。”

“關你你爸什麽事?”

“我爸嫌夏君岱花心,不待見他。”

段翠竹:“……”

段翠竹冷哼一聲,“你爸就知道瞎裹亂!哪個男孩子讀書的時候不花心啊!你爸讀書那會兒談過的女朋友還會少嗎?最後遇見你媽,還不是照樣收心了。男孩子花心很正常,就是還沒遇到能降伏他的那個人。”

南絮忍俊不禁,“您對您孫女就這麽有信心啊?您覺得我能降伏夏君岱?”

那可是一匹烈馬,除非他自己停下腳步,否則沒人能真正降伏他。

段翠竹:“我聽靜慈說他和你分開後一個女朋友都沒談過。”

南絮卻不怎麽相信,“這些年他遠在英國,談十個八個的,家裏人也不知道啊!”

老太太:“……”

老太太觑她一眼,輕聲試探一句:“你倆當年分手是因為他花心?”

她臉一冷,搖頭,“不是。”

老太太追問:“那因為什麽?”

南絮目視前方,下意識抓緊方向盤,“我覺得他沒那麽愛我。”

作者有話要說:  啦啦啦,雙方家長助攻可還行?

這兩只分手原因肯定不會這麽簡單的,後面會交代的,我一直有埋伏筆哦!

劇透一下哈,下章對手戲很甜哦!

阿江出了了抽獎功能,我也随大流搞了一波,訂閱百分百,30個名額,17號九點開。走過路過不要錯過!

這兩天都是零點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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