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到底是誰害死了你?”……

常鹿被曲如煙帶到蕭氏屋裏時,蕭氏正準備沐浴就寝,聽完前因後果,只覺好笑:“看來嬷嬷沒教好你規矩。”

吓得常鹿撲通一跪,嬷嬷在邊上也一言不發。

曲太傅今日也在屋裏。他是曲老夫人的嫡長子,從小耳濡目染,也把規矩禮教看得極重。

從外買人一事,他起初就不贊同,是後來蕭氏鬧了一通才勉強點頭。

如今下人不懂規矩,夜裏擅自去姑娘的院子,他哪有不管的道理,問嬷嬷:“這就是你們從外買的那個小厮?”

嬷嬷搖頭,磕磕巴巴地說:“是……是莊子上來的。”

曲太傅一哼:“怪不得這麽不懂規矩。”

常鹿沒想到今天連老爺也在,身子快都成篩子,他越害怕,腦子就越清醒,來安明明是跟自己一起進的三娘子的院子,憑什麽只有自己受罰?

“夫人、老爺,小的冤枉啊。”他往前爬幾步,哭道:“小的會去三娘子的院子,全是來安那厮指使的,不關小的的事啊。”

“來安?”蕭氏問:“他怎麽指使你的?”

常鹿只管添油加醋把搶湯的事說成是晏铮故意為之,末了哭道:“他好不容易進了曲家,不想讓小的将他取而代之,這才使計陷害小的。求夫人明查。”

“煙娘,真是這樣?”蕭氏皺眉問曲如煙。

曲如煙搖搖頭,她開門時可沒看見來安,“女兒不知道,但……來安能有這種心眼麽?”

蕭氏想了想。

來安那小厮,頭一回來進曲家就能為了個饅頭打人,有腦子想出這種陷害人的法子?

“我早說不要從外買人。”曲太傅冷道:“外頭那些不幹不淨的下人放在家裏你也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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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氏真是一腔怨氣無處可發,要不是拿霍家沒辦法,又擔心曲澤和曲如煙,她難道想麽?

“來安人呢。”

常鹿忙道:“剛才還和小的在一起,這會兒一定還在外頭。他今天就能為了擠兌人耍陰招,以後指不定還會搞出什麽幺蛾子,夫人千萬別放過他啊。”

蕭氏冷笑:“你最好不是扯謊,否則我先不放過你。”又對嬷嬷道:“派人去把來安找來。”

等嬷嬷出去,曲太傅仍在一旁念叨:“我早說不要從外買什麽人。”

曲如煙有點不自在,也有點委屈,她昨天被霍義弄傷,她爹別說來探望,就是連現在也一句問候也沒有,不能從外買打手,難道女兒受傷就可以麽?

“爹,娘這也是為了我和阿兄好。”她忍不住開口。

“這是規矩。你是曲家的女兒,就要守曲家的規矩。”曲太傅目光淡淡,視她為無物,又對蕭氏說:“看你養出來的好女兒。”

曲如煙登時一口氣堵在心口不上不下,她爹從前就是這樣,對她娘是這樣,對自己也是這樣。仿佛整個曲家,只有那個已經死了的才是他的女兒。哪怕長着同一張臉,自己也不配。

她剛想開口,嬷嬷回來了。

“老爺、夫人……”嬷嬷身後一個人也沒有。蕭氏問:“沒找到來安?”

嬷嬷其實不想如實說,常鹿好歹是她的親戚。

她剛才派人一路去找,最後竟在小厮的屋裏找到來安。來安那時睡得正香,同屋的小厮都說他從傍晚就回來,一直在屋裏從沒出去過。

可常鹿的說辭是,一直到日落晚間都還和來安在一起。

那不就說明,這些話都是扯謊?

夫人最讨厭搬弄是非的下人,她滿腦子都是要怎麽替常鹿打掩護,蕭氏和她這麽多年主仆,她動動嘴皮子,蕭氏就知道她想幹什麽,臉色一下子肅起來,“老實說!”

嬷嬷吓得一激靈,只好磕磕巴巴把剛才看見的事如實說了。

蕭氏臉色果然沉下去。

常鹿知道不好,連忙磕頭哭道:“夫人,冤枉,小的冤枉啊,一定是來安使了什麽法子,不然……”

“來人。”

蕭氏是不滿意來安,但沒心眼也比一肚子壞水的下人來得強。

“慢着。”曲太傅放下茶蠱,“這好歹是曲家的下人,要是因為一個外來的東西把他趕出去,傳出去,你就不怕讓下人們離了心?我看就扣他些月銀,此事就算了。”

“老爺!”

曲太傅不由分說,“不過一個小厮,大費周章什麽。煙姐兒,你也沒意見吧?”

等到常鹿從主屋出來,膝蓋都還在抖,他不敢相信自己居然就這麽逃過一劫。

“你應該感謝自己生在曲家。”

曲如煙從他身旁過,只覺得這小厮比來安還看不順眼,她把一腔怒火全發洩出來:“以後別再讓我看見你。”

常鹿把曲如煙當作自己最想保護的主子,這話讓他大受打擊。

說到底,這一切還不是得怪來安。

要不是他,自己怎麽會去送湯,又怎麽會被三娘子發現?

對,都怪他。

他人呢!

常鹿氣勢洶洶地沖進通鋪,可晏铮根本不在床上。

“你說來安?他前腳剛出去,要不你自己找找去?”

常鹿又調頭出門,他忽然覺得自己像只猴,被人耍來耍去還不知道耍自己的人在哪兒。

憑着院中細微的燈光,常鹿走了一會,看見有人影從拐角處一閃而過。

是來安。

他拔腿追了上去。

晏铮正打量着隔開了中院和東院的木門,落了鎖,也不知道有沒有人看守,正想着,一道含怒的聲音從後冒出來:“都怪你!”

他回頭,看見常鹿正怒火沖天地瞪着自己。

“怪我?什麽意思?”

“要不是因為你把湯——”

“噓。”

晏铮伸出一根食指抵在唇間,也許是他淺色的瞳孔在夜裏微微發亮的模樣和平日有所不同,常鹿咽咽唾沫,神差鬼使地安靜下來。

“我知道你被冤枉了,夫人還扣了你兩個月月銀。”宛如被扣錢的人是自己,晏铮難過地嘆氣,“都怪我睡着了,沒去給你作證。”

常鹿:“那現在也不遲,你……”

“但是,我有一個法子可以償還你。”晏铮忽然湊近他耳畔,壓低聲音說:“我聽幾個婆子說,東院還住人時,她們把賭來的錢全藏在了裏邊。後來東院被封了,那錢就被放置在那邊了。聽說有好幾十兩銀子呢……”

好幾十兩?!

常鹿的月錢也才一兩呢,他瞬間忘了自己是來找來安算賬的,“真的?可你怎麽知道藏在哪兒?”

晏铮道:“所以才要去找嘛,就當是我将功補過,那些銀子我一分不要,全給你,怎麽樣?”

怎麽樣,那還用說嗎?

常鹿立馬答應下來,他沒想到來安這小子竟還有點用處,“看到你這亡羊補牢的态度,我就大人有大量,不跟你計較。”

曲家把通往東院的每個門都鎖死并貼了封條,要進去只能跳牆,晏铮找了一處最矮的牆頭,轉頭對常鹿說:“彎腰。”

“彎腰?”常鹿不明所以,膝蓋一屈,“這樣?啊好痛!!”

晏铮居然一腳踩着他肩頭翻上了牆,他沒來得及發怒,晏铮朝他伸出手:“小聲點,我拉你上來。”

“哼……哼!算你識相!”

東院是個大院,可眼下雜草叢生、破牆爛瓦,與曲家的中西院比起,寂寥得不像是宅邸的一部分。

常鹿心裏有點發毛,“這……這怎麽連個燈也沒有啊?哎,你去哪兒,不是找銀子嗎?”

晏铮頭也不回地抛下一句:“你在外邊找,我去裏邊看看。”

常鹿本想說我不幹我害怕,但一想,藏錢肯定是埋土裏啊,哪有藏在屋裏的,這來安也忒傻了點,他便故意不說,連滾帶爬地去刨樹幹底下。

晏铮進了屋,黴味和灰塵混雜着飄散在空氣中,顯然被放置了很久無人打理。

曲家最受寵的女兒,死後只有這般待遇麽。

借着微弱的月光,他漸漸看清了屋內陳設。

紅木床榻、落灰的輕紗帳幔、鏽跡斑斑的銀盆還有單獨擱在屋內一角,顯得格外醒目的書櫃。

他憑的呼吸一滞,盯着散落在書櫃前的紙筆墨,就像它們的主人過一會就會回來似的,被随意擺放在桌上。

紫毫筆浸濕了墨,被風幹後,硬得寫不了字。

晏铮低頭想看看紙上寫了什麽,可紙上什麽也沒有,它們的主人什麽也沒有留下。

這些東西沒有跟着一起下葬,恐怕是曲家覺得并不重要吧。除此之外,如曲澤所說,空無一物。

晏铮沉默了一會,終究沒有伸手去拿,他打開了唯一一格帶鎖的櫃子。

櫃子裏落滿灰塵,唯一幹淨的一小塊地方拼出了鎖的形狀。金鎖曾被珍重地放在這裏是事實。

晏铮盯着,長睫緩慢地眨了幾下,他想看得更清楚,可那裏除了灰塵外,什麽也沒有。

“香香……”他不禁低喃出聲:“到底是誰害死了你?”

沒有人回答,聲音很快随着黑暗消弭在了冰冷的屋內。

最終,晏铮擡起手,緩慢地、用力地把周遭的灰塵胡亂擦成一團,任誰來看也不會再看出鎖的形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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