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在她食指關節上輕輕一吻

曲挽香昨日玩水濕透了衣裳,瞞過了霍家人,卻沒瞞過她的貼身婢女。

今天看她拿了櫃子裏的金鎖又要出門,婢女猶豫一陣,拉住她道:“小娘子昨兒是不是出什麽事了?”

曲挽香神色不變,笑問:“為什麽這麽說?”

“婢子怕小娘子是在外頭被人欺負了……不敢和霍家老爺說……”

涼州城這種窮鄉僻壤肯定民風彪悍,哪兒能和京都相比,萬一她家小娘子有個好歹……她越說越怕,抓住曲挽香的雲袖,想讓她今天就別出門了。

“你是覺得,我被人欺負了?”

曲挽香不禁低笑,伸手摸了摸婢女的腦袋,溫聲道:“我若是被人欺負,豈不是給曲家丢臉?你見過你家娘子讓曲家蒙羞麽?”

婢女連忙搖頭,“小娘子不會做那種事。”

“乖孩子。”

曲挽香的聲音如春風般和煦平穩,卻有一股讓人不得不信服的力量。

這就是她家小娘子,曲家引以為傲的女兒。

晏铮一早就在昨天那個回廊下等着了,湖上熙熙攘攘飄過幾艘畫舫,他漫不經心看着,如同一尊石像。

直到有細微的腳步聲漸行漸近,晏铮擡頭,看見曲挽香正朝自己走來。

她依舊穿得素淨,頭上只釵了一柄花簪,春青色的襦裙随着她的步子劃出一圈蓮葉似的弧度。

晏铮往後靠了靠,想看得更清楚,可曲挽香已經來到他面前。

“下次別再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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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巧的金鎖被細心地包裹在一方帕子裏,正躺在她細膩的掌心中。

晏铮慢慢拿過來,在手裏掂了掂,還沒想好怎麽開口,曲挽香稍一點頭,轉身要走。

他只好叫住她:“那個,曲小娘子。”

“嗯?”

“你今兒也沒帶婢女出來?”

曲挽香不懂他為什麽問這個,“她年紀小,嘴也不嚴,要是回去在祖母面前說漏了嘴,那就麻煩了。”

這個麻煩到底是什麽麻煩,這點自覺晏铮還是有的,他點頭:“也對,的确不能帶你那婢女出來。”

他又往前追了幾步,“不過你這就要回去了?”

曲挽香看他:“不然郎君以為呢?”

“但你都出來了,這麽快又回去,你的婢女要問起,你怎麽答?”晏铮貼心地為她考慮起來。

曲挽香道:“她不會過多涉足我的事。”

“那你的婢女不會,萬一霍家的人問起呢?還不如在外頭待一會兒,再回去也不遲。”

他說得不無道理,今日出來時自己才和舅舅舅母打過招呼,若這麽快回去,也許真會被問起。

晏铮看她不走了,不動聲色挪到她身旁,不經意似的問:“曲小娘子在京都時有沒有坐過船?”

“不曾。”

“那要不要上去瞧瞧?”晏铮指指遠處停靠的幾艘畫舫,怕她拒絕,又補充:“我請客。”

今天日頭大,即便有風吹着也十分悶熱,曲挽香向來對這些祖母不許她做的事有興趣,略一考慮,點了點頭。

晏铮會在涼州城停留這麽久,是有原因的。

他自南帶兵前往北境,半路突發事故,只好在此處稍作停留,算算日子,也快兩個多月了。

為了不叫遠在京都的那位皇帝起疑,晏铮把兵分散藏在了城郊的莊子裏,自己則大搖大擺進城,每日和一群以他為伍的纨绔子弟們混在畫舫上聽曲喝酒作樂。

雖說是為了等軍報,但這地兒也早就混熟了。

管畫舫的人都認識晏铮,一看他過來就招呼道:“這不是十七爺嗎,兩天不見,還以為您不來了呢。”

曲挽香本沒在意,京都那些官宦子弟也大抵這個樣,不是喝酒就是聽曲。

晏铮卻忽然開口:“我只是偶爾過來喝杯酒。”

曲挽香一頓,反應過來這話是對自己說的。

“……哦。”她不明所以。

晏铮這人脾氣說不上多好,但出手很大方,畫舫的人以為他今兒心情不佳,更賣力地讨好:“十七爺,今兒唱曲的姑娘有好幾個,您之前贊了句唱得好的梅姑娘……”

“——咳咳!”

晏铮忽然咳嗽幾聲,曲挽香問:“郎君怎麽了?”她很好奇,這可是大夏天呢。

晏铮不答,但臉色不好看。畫舫的人一擡頭,便發現晏铮在看自己。

他平時吊兒郎當的時候眼神是不帶攻擊性的,只有現在,淺色的瞳孔倏然立起,那股常年帶兵沙場的血腥氣唰一下滲透出來。

畫舫的人背脊一顫,意識到自己只怕是說錯了話。

“他怎麽忽然跪下了?”曲挽香問晏铮。

晏铮冷笑:“可能是老了腿腳不好使了吧?”

“可他瞧上去也沒那麽老……”

“對了,你不是沒坐過畫舫嗎,我知道個看湖景的風水寶地。”

晏铮一點兒不想和曲挽香繼續這個話茬,一腳邁上畫舫,轉身想要拉她,只是手剛伸過去便拉了個空,曲挽香一提裙擺,自己踏了上來。

即便船板在湖上微微晃動,她仍從容不迫,膽大得不行。

“最上頭那間還在吧,不在也給我騰出來。”晏铮沖跪在地上的人擡擡下颌。

“十七爺,不巧得很,上頭那間……哎!十七爺!”

畫舫內比曲挽香想象中的要窄,窄到不能兩人并行。

晏铮落在她身後兩步,他跟得并不緊,曲挽香有些意外這人竟還懂些禮數,她問:“你去過京都嗎?”

晏铮的爹在他出生前就鎮守北境,他從記事起也一直待在北境,當然不會去過京都。

晏铮觀察着曲挽香的神情道:“去過一陣子。”

曲挽香來了興趣,“那你覺得京都和這裏比起來如何?”

揣測人心于晏铮而言是件容易的事,他知道曲挽香想聽什麽,“這裏比京都自在多了。”

“我也這麽覺得。”曲挽香轉回頭去。

畫舫最上層的回廊盡頭風景絕佳,可以将清澈碧綠的湖水一覽無遺。

涼風吹亂了曲挽香整齊梳好的鬓發,她渾然不覺,只想要是回了京都,恐怕再看不見這樣美的湖景。

祖母只有在符合禮數的前提下,才會對她萬事寬容。

“讓我騰位置?那姓晏的小子是個什麽不得了的人物,在這涼州城敢讓我給他騰位置?”

曲挽香回頭,認出站在回廊中央,正沖小二吹胡子瞪眼的男人,晏铮還沒說話,她忽然上前,兩手在他胸膛前一推:“別出來。”

她那點力氣,晏铮若不想動,是決計不能讓他後退半步的。

可柔軟掌心的觸感隔着衣料一掠而過,女子向來平穩的聲音中竟夾雜着難以察覺的緊張,晏铮雙眼一眯,往後退了退,待在角落裏不動了。

“二舅舅。”

幾乎在晏铮退進陰影裏的下一瞬,霍義大步沖了進來。

曲挽香氣定神閑,屈膝向他行禮。

霍義沒想到會看見曲挽香,也是一愣:“二娘子怎麽在這兒?”

曲挽香道:“外甥女不久便要回京都了,臨走前想四處瞧瞧。”

霍義對這個從京都來的外甥女是一點脾氣沒有,一改之前怒容,樂呵呵地說:“哦,原來是這樣,那你好好玩,玩好了回去在老太太面前別忘了替你二舅舅多美言幾句。”

霍獨是霍家唯一的嫡子,剩下的霍義和幾個弟弟不過是妾生子,真要算起來,曲挽香是不必叫他們作舅舅的。

她知道霍義是嫌涼州城沒前途,在做上京當官的美夢,不過這事和自己一個姑娘家有什麽關系呢,便又一屈膝,任誰都挑不出錯地說:“二舅舅放心,外甥女一定帶到。”

霍義一喜,把先前要找晏铮算賬的事抛之腦後,高高興興關切她幾句,下船回去。

“你真要幫他美言?”晏铮這才慢悠悠走出來。

曲挽香噗嗤一聲:“怎麽可能。”

這是他第二次見她笑,不是那種在旁人面前的假笑。

他微微出神,好半天,沒話找話地吐出一句:“我就算不藏起來他也不能把我怎樣。”

“你是男子,我是女子,獨處一室本來就是錯的。”她平淡地說:“這便是世間的規矩。”

曲挽香大概是沒有別的意思的,但在心裏有鬼的晏铮聽來,這話就怎麽聽怎麽不對勁。

他好笑地扯起嘴角,有些掩耳盜鈴地說:“這麽守規矩,到底是京都貴女。”

曲挽香回答:“就是因為不得不守規矩,所以才讨厭規矩。”

晏铮瞥着遠處的湖景沒答這話。她竟踮起腳,伸手在他腦袋上輕拍了兩下,晏铮兀然回眸,在他略顯詫異的注視下,她溫聲說道:“女子和男子不同,總有許多的規矩要守,你或許還不懂。”

京都的貴女,總不會不懂主動去觸碰一個男人是不合規矩的,他抓住她的手腕,輕笑道:“小娘子,我可長了你三歲有餘,誰教你可以這樣摸一個男人的頭了?”

曲挽香眉眼一彎,沒甩開他,也沒答話。

只是将指尖湊上去,在他唇際輕輕一掠。

“原來小娘子真不想守規矩,”晏铮的眸便如貓兒一般微微眯了起來:“那幹脆和我做一些不守規矩的事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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