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晏十七
晏铮被分到曲澤名下,日後他出門去哪兒都得随行。曲澤想教訓他也就擡擡手指的事。
早上蕭氏分完名冊,他下午就給自己的好友方瀾生遞了信,表面邀他來酒樓一敘,實則在信中提起自己要收拾這個不懂禮數的小厮。
要是在家裏動手,輕則罰跪,重則扣點月錢,還得被蕭氏問起緣由,不痛不癢且束手束腳,曲澤可不願意就這麽放過晏铮。
飛鴻酒樓算得上京都第一酒樓,來的多是貴胄子弟,先皇還在時,曲家是個走下坡路的清貧望族,曲澤沒那個閑錢光顧。如今他大姐姐進了宮,曲家鹹魚翻身,他不僅有錢揮霍,還能在酒樓裏擡起鼻子橫着走路。
“你可得好好感謝大爺我,要是沒有我,就你這身份,怕是下輩子也進不了這地兒。”他一腳跨進酒樓,沒忘記對身後的晏铮耀武揚威。
方瀾生早在雅間裏等着了,他早膳沒吃就被招來,點了幾盤鴨肉和一碗菜湯,曲澤進來時,正吃得腮幫子鼓起,“你怎麽才來啊,快點快點,涼了就不好吃了。”
方瀾生他爹乃是大理寺卿,頗得新帝重用,方瀾生跟曲澤差不了多少,都是可以在京都橫着走的人物。
他猖狂慣了,一聽曲澤的新小厮是個不服管教的,立馬來了興趣,就想親手替他收拾人。
“你那麽早就出來,你爹不抽你背功課了?”
曲澤拉開椅子落座。
方瀾生叼着鴨肉瞪眼,“有我祖母在,我不背,我爹能拿我怎樣?他還敢打我不成?”
這點上,曲澤最羨慕方瀾生,別人家的祖母都愛孫子,他家祖母偏偏稀罕他那二姐,對他嚴厲得不像親生的。
二人倒了酒,就着鴨肉吃了一輪,方瀾生才擡頭沖他努努嘴。曲澤立刻心神領會,招呼晏铮:“站後面幹嘛,上來點啊。”
他們倆面前那碗菜湯沒被動過。曲澤的手背到身後,指着菜湯示意方瀾生。
“爺……”
可晏铮沒動,頭垂着,支支吾吾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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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爺什麽爺,沒聽見我叫你過來?”
“不是,是小的……突然想起件事。”
“什麽事?”曲澤不耐煩地招手,“你先過來再說。”
晏铮這才上前,附在他耳邊小聲道:“老夫人今早把小的叫去,問了小的一件事……”
這人說話一下一個大喘氣,曲澤催促,“什麽事,你倒是說啊。”
“您別急嘛……”晏铮頓了下,“老夫人今早臉色很不好看,問小的知不知道,族學的那條狗到底是咱們家誰養的……”
方瀾生的手放在湯盆底下,見小厮上前,便一擡手臂,對着他的臉将菜湯連盆掀飛過去。
眼看菜湯要精準扣在小厮臉上,一旁的曲澤卻忽然揪住小厮的衣襟朝他撲過去。
“你不會把狗是我——”
嘩啦一聲響,熱氣騰騰的菜湯就如此這般被盡數潑到曲澤頭上,油膩的湯汁瞬間浸濕他整個上身。
“燙!燙死我了——”
他蹦起來撞到身後圓桌,一桌子菜被他碰飛在地,他痛得又叫又嚷,晏铮卻一動不動。
“你還愣着幹什麽!”曲澤恨不得給這小厮兩拳不可,“你看戲呢嗎,趕緊來幫大爺我啊!”
晏铮仿佛如夢初醒,上前替曲澤摘去湯盆,盆內尚留有些許湯汁,被他一拉一掀,又燙到曲澤頭頂,他叫不出來,兩眼飙出淚花。
好在方瀾生叫小二搬來了一桶水,曲澤撲上去,猶如一條窒息的魚,整顆腦袋都埋進桶裏。
這雅間算是徹底毀了,剛才曲澤又跳又蹦,除了菜湯,幾壺上品清酒也灑了一地,桌上椅子湯湯水水,根本沒有能坐的地兒。
晏铮拍拍胸口,心有餘悸地舒出口氣,這才想起追究罪魁禍首。
“方大郎君,我家爺好心請你出來吃飯,你怎麽能這樣對我家爺?”
他指着方瀾生,可謂義正言辭、義憤填膺,曲澤聽得一個咯噔,将腦袋從水裏掏出來,“別,別……”
“爺,”晏铮上前扶他,“爺你放心,小的一定将他潑你湯的事兒告訴夫人,咱們絕不能就這麽被人欺負了。”
曲澤原本只是頭痛難忍,被他這麽一說,渾身上下都開始痛,方瀾生可是他的兄弟,今兒為了自己還特意瞞着他爹溜出來,他能讓他背這鍋嗎?
“不……不……我的意思是,不用跟我娘說,你爺我壓根兒就不怪他。”
“爺……”晏铮睜大眼睛。
曲澤以為他終于聽懂自己的良苦用心,誰知下一秒他說:“那怎麽行,我是夫人專程買來保護爺的,他今兒敢朝爺潑湯,明兒怎麽辦?小的一定要替爺讨回公道。”
這小厮聽不聽得懂人話啊?!
曲澤不僅全身痛,眼也開始花了。
明明是他想收拾人,現在到底是誰在收拾誰啊?
“那菜湯不是我撞倒的,”方瀾生怎麽能料到曲澤會在那時撲上去,“反正這怎麽也怪不到我頭上!”
“不是你撞的,難道湯盆還能自己動手潑我們爺?”晏铮絲毫不把這位方家大少爺放在眼裏,一整個要把他捉拿歸案的氣勢。
這小厮膽兒怎麽能這麽肥啊?
曲澤如今不僅眼睛花,氣兒也快喘不上來了。
“行了,你們別吵吵了,我都說了我誰也不怪,算我倒黴,算那盆菜湯自個兒潑我頭上的行了吧!”
曲澤話未說完,自窗外傳來一陣騷動。
他們的雅間在二樓,能清晰地聽見一陣接一陣的,急促的馬蹄聲。
方瀾生推開窗,看見一支風塵仆仆的小隊正自街邊打馬而過。
四騎高頭大馬披着角制軟甲,馬上的人着銀胄,腰佩劍,隔着老遠都能感到自他們身周傳來的隐隐煞氣。
“怎麽了?”
方瀾生突然停下話茬,曲澤擦擦眼淚,一瘸一拐挪到窗邊。
“看得清上面寫了什麽嗎?”方瀾生指了指四人隊伍的旗幟。
曲澤眼力向來不錯,他眯眼一看,驚得嘴巴大張。
那張獵獵而動的暗紅旗幟上,赫然寫着一個肅然靜默的“晏”字。
“晏家軍……?”
曲澤雖整日不幹正經事,但對晏家也有所耳聞。
晏家軍的赫赫名號,京都不會有人不知曉。
“北境離京都可遠着呢,他們這麽快就到了?”
方瀾生搖頭,“這幾個多半只是被派來報信的,不過離傳聞中的那位晏十七爺到京都,也就是這幾天的事了。”
曲澤整張臉瞬間垮下去,自己乃是京都一霸,方瀾生都得往後稍稍,可要是那個什麽晏十七來了,一山不容二虎,到時候這京都一霸的位置,豈不是有人要和他争了?
“不行不行,絕對不行!”
“爺,什麽不行呀?那不就是四個護衛嗎?”晏铮望着樓下不解其意。
曲澤一把将人搡開,真要被他氣出病來:“什麽護衛,你覺得那他娘的像護衛?沒眼力的玩意兒。”
“這小厮都這樣了還能待在你家呢,要是晏家,別說做小厮,只怕連門口地磚他都摸不着。”
曲澤如今聽什麽都覺是像在說他堂堂曲家比不上晏家,“放屁,他能待在曲家是大爺我寬宏大量,不然門口地磚算什麽,我家屋頂那瓦片他都不配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