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告訴我,你真正的名字
翌日辰時,晏铮在曲老夫人屋前等候。
約莫是沒想到他這樁事能辦得如此之快,半個時辰後,蕭氏才姍姍來遲。
“你真把霍家那倆兄弟收拾了?你一個奴才,他們怎麽會放你進府?”
蕭氏對此事仍半信半疑,她原本都做好派人去捉來安回來的準備,誰知他不僅回來了,還聲稱自己兌現了承諾。
“小的不敢扯謊,這次之後,霍家老爺怎麽說也得在榻上躺個半年。”晏铮跪在地上,從懷裏掏出一塊玉佩給二人過目,“這是小的從他身上搜來的。”
那玉佩上清清楚楚刻了霍獨的字,就算想造假,也不是一個小厮能輕易做成的。
“娘……”
蕭氏遲疑地看向曲老夫人。
霍家眼下到底怎麽樣了,一會兒遣人打聽就能知道。可來安犯下大錯,最重要的是,傷了她的煙姐兒,蕭氏不想輕易放過他。
“我們曲家不是那等棄信忘義之輩。”曲老夫人一瞥蕭氏,只覺得她眼皮子果然淺薄,跟個小厮還不依不饒,“來安,既然你如約回來,那我便信守承諾,留你一條活路。你走吧。”
蕭氏心有不甘也不敢多言,見他遲遲不從地上起身,怒道:
“老夫人讓你走,你還杵在這兒作甚?”
“其實……小的還有一事想禀告。”晏铮猶豫着擡頭看曲老夫人一眼:“除了這枚玉佩,小的昨日還從霍家老爺身上翻出一個東西……就是不知道,該不該給您過目。”
“什麽東西?”曲老夫人問。
他便從袖中取出一枚箋紙,挪動雙膝,遞到曲老夫人面前。
“雖然只是張紙,但霍家老爺不知為何一直将其護在懷裏,小的拿走時還罵了小的一頓。小的覺得古怪,便想拿回來給您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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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氏不屑一顧,一張紙罷了,能有什麽不得了玄機?
可當她看清箋紙上印着一團白黑雙虎家紋時,卻騰一下站起身。
“這是……你從霍獨懷裏翻到的?”這個向來端莊得體的貴婦人瞪大雙眼,頭一次失态地擡高聲音。
晏铮似乎不解她為何臉色突變,茫然點頭:“正是,小的拿走時,霍家老爺嘴裏還囔囔着什麽‘曲家大娘有問題,曲挽香是被人推下水的’……”
他一頓,忙道:“不過小的可沒信他那番胡言亂語!老夫人最是疼愛已故二娘子,怎麽也不會放任有人在曲家做出這種事才對。”
“娘……!”蕭氏卻沒工夫細聽他說了什麽,她倉皇看向曲老夫人。
“除此之外,霍獨還說什麽了?”曲老夫人轉着手中佛珠,并不理會。
“這麽說來,霍家老爺的确還說了一句別的話……”
晏铮忽然眼眸微斂,盯着曲老夫人一字一句道:“霍家老爺說:‘晏十七回來,也許是為了曲挽香’。”
他的話音落下,曲老夫人右手一抖,佛珠應聲墜地,在偌大的屋內砸出清脆的響聲。
老夫人向來冰冷嚴肅的神色中顯出一抹動搖。
“娘!”蕭氏扒住靠椅,搖頭錯愕地沖她道:“不可能……這不可能……!”
沒人知道她在否定什麽。
曲老夫人不予理會,撿起地上的佛珠,已是鎮定自若的模樣,她朝晏铮擺手道,“我知道了,你沒信霍獨的話是最好的,快走吧。”
晏铮颔首,又低下身給她磕頭。
他的餘光在此時往旁一斜,看見一個婆子手執木棍,悄然向自己走來。
他心下了然,閉上眼,那根木棍很快砸在他後腦勺上,晏铮順勢往旁一倒。
“娘?”
他聽見蕭氏又驚又喜地問。
“他知道得太多,不能放他走了。”曲老夫人陰沉的音色傳來,“後院不是有間沒用的柴房?暫且把他關到那去。”
“其他的,等太傅回來,再做決定。”
曲如煙大約是一宿沒睡,本以為要頂個熊貓眼去給蕭氏請安。早晨卻有婢女來報,說蕭氏身子不舒坦,免了她們的安。
她這才迷迷糊糊睡過去一個多時辰。
“三娘子,你猜婢子方才出去時瞧見什麽了?”
婢女一邊為她穿衣,一邊興致勃勃地開口。
“瞧見什麽了?”
“婢子瞧見,幾個婆子拽着來安,把他關到後院的柴屋裏去了!”
曲如煙聞言,唰一下清醒了。
她都快忘了要把來安的事告訴她娘。
“原來……真的不是夢……”
她真的看見來安對曲挽香的靈牌說話,也聽見他那些明顯不是一個小厮該有的過往。
可為什麽?自己明明沒有把他返回曲家的事告訴任何人,為什麽他還是被祖母罰了?
自己睡着的時候……出了什麽事嗎?
曲如煙一頭霧水,越想越焦急,不等婢女為她戴上披帛,起身往外走去,“別跟來,我要去見我娘。”
蕭氏分明說自己不舒坦睡下了,曲如煙到她屋裏時,卻見她穿戴整齊,臉上也并無病色。
“娘?”曲如煙拿不定主意,看她眉尖緊鎖,坐下替她撫平眉梢,“娘……我聽婢女說,來安回來了。可他不是被趕出府了?為什麽又回來了?”
蕭氏擡頭,聲音沙啞:“哪個婢女這麽多嘴?”
“娘,女兒不是想問這個。”曲如煙确信一定出了什麽事,挽住她的手腕撒嬌,“娘這麽愁眉苦臉的,難道也是因為來安?”
這倒沒有猜錯。
蕭氏神色稍緩,攬過曲如煙的肩膀,把她圈到懷裏,“娘做的這一切,都是為了這個家,都是為了你和澤哥兒。”
曲如煙聽出她話裏的沉重,臉上沒了笑,“娘……”
蕭氏無論如何都不願告訴她原因,越是這樣,曲如煙就越想知道。
她不知自己是怎麽了。
明明前幾日還那樣痛恨來安,輕蔑他,鄙夷他。幹脆讓他斷手斷腳也想出了心頭那口惡氣。
可昨天夜裏,她全都看見了。
他藏在水下,那不為人知的一面。他和,曲挽香的……
她忽然想起第一次見來安時,他破門而出,看見了自己的臉,他露出了驚訝,随後又變得無比複雜的神色。
她當初覺得受了冒犯。現在想想,他那時看自己的眼神,和他看曲挽香靈牌時的眼神……像極了。
他到底是誰……他為什麽要扮成小厮混入曲家?
不……這都不是她最想知道的,她最想知道的是,他和曲挽香……到底……
“柴屋……”
曲如煙想起婢女的話,沒有猶豫,她深吸了口氣,提起裙裳,朝後院小跑而去。
晏铮睜眼時,置身于一間四面無窗、充斥着黴味和灰塵的屋子。
他的手腳被綁了,幾個婆子剛才罵罵咧咧擡着他進來,拿麻繩将他捆了一圈又一圈。
晏铮動了動手腕,那幾個婆子徒有力氣而沒有技巧,這種程度的捆綁,轉轉手腕就能解開。
不過,現在還沒到時候。
晏铮無事可做,懶洋洋地打了個呵欠,在柴堆上找了個舒服的位置躺下。
沒過多久,他聽見門口傳來腳步聲。雖然急促,但很輕,不是婆子的。
柴房門被人從外推開,光線漏進來格外刺眼,他沒理會,姿勢都沒變過一下。
“謝謝二位媽媽,我很快就出來。”曲如煙拿銀子賄賂了守門的婆子,朝她們點點頭,門又關上了。
“來安……?”
一片黑暗中,她小心挪着步子,依稀看清有人影躺在柴堆上。
“來安?是你嗎?”
她似乎執意要得到他的回應。
啧,真是麻煩。
晏铮轉了個身,偏頭沖她道:“三娘子怎麽來了?”
他一開口,曲如煙便肩膀一跳,她總覺得自己已經許久不曾和他說過話了。
“我聽說……你偷偷跑回來被我娘逮住關在這裏,我才過來瞧瞧你。”她忍不住撒了謊。
“小的做出那種事,三娘子還能如此不計前嫌呀。”晏铮臉上沒什麽表情,反正屋裏一片黑,沒人看得清他有沒有在畢恭畢敬地笑,“您的大恩大德,小的無以回報。”
曲如煙心裏突地冒出些火氣。
若是往常,她興許就信了這番說辭,可如今她知道,這不過是他在裝模作樣。
那些“感激她”“要報答她的恩情”的話,也都是些無心之詞。
他如果真的感謝她,就不會背棄她。
“我不是來和你說這個的。”她肅着一張臉:“我是想問你,你到底是誰?”
“到底是誰?”晏铮一笑,“這是個好問題。小的以前姓安,做小厮的時候叫來安,如今被逐出府,可能又得姓安了吧?”
“我不是在問你這種事!”
曲如煙不禁擡高聲音,她心底的煩躁加劇,為什麽,為什麽他總是這樣?為什麽和昨晚對着曲挽香時那麽不一樣?
“我知道,你既不是安四,也不是來安。你裝得再像也沒用。”
她咬咬下唇,堅定地重複:“我想問的是,你真正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