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那就給他一個“挽香”好……

晏铮雖是質子,但明面上還是晏家的少将軍,身份地位可比在座的不少世族都高了一大截。

皇帝不會在這種場合公然刁難他,他将晏铮招到上座,叫婢女為他斟酒,“晏少将軍年少有為,朕敬你一杯。”

晏铮道:“聖人謬贊,都是托我爹的福罷了。”

哪怕晏十七這人實在沒什麽了不得的傳聞,在座的官場老狐貍們也能順嘴誇出一溜好聽的話來。

給皇帝面子的事,誰不願意做呢。

殿內因此一下熱鬧起來,曲家的席位卻仍是一潭死水。

“怎麽會……他、他不是……”

蕭氏喃喃着,曲如煙很想握住她的手寬慰她,可她自己的眼睛也不受自己掌控。

她定格一般地注視着晏铮。

不管怎麽看,那都是“來安”。

她的小厮。

可現在,他卻坐在皇帝身邊,捏着杯盞嘴邊噙着笑,遠得她根本夠不着摸不到。

他也自始自終,沒有看過自己一眼。連剛才向這邊走來的時候,都沒有。

為什麽……

為什麽,你是“晏家郎君”?

你就不能是別人嗎?是別的任何人都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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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麽……偏偏是你呢……

曲如煙一顆心越來越往下沉,她知道自己的臉一定已經微微發白,任何話語都難以形容她此時的心情。

她比任何人都要清楚,曲挽香對晏铮的感情,還有……他為她做的一切。

她忽然想起晏铮偷偷帶自己溜去族學池塘的那一晚,她當着他的面說:“我根本不打算把金鎖還給晏家郎君。”

還問他:“你覺得晏家郎君會記得曲挽香嗎?”

那時,他笑着回答:“誰會去記一個死了那麽久的人呢?”

曲如煙信了。

現在,她覺得自己像個跳梁小醜。她那麽多次在他面前提及曲挽香,他是不是一直在心裏笑話自己?

手裏的杯盞幾乎要被曲如煙捏碎了,那點從宋家娘子身上找回的一點自信和希望也快分崩離析。

她艱難地轉動視線去看曲太傅和老夫人,曲太傅強撐着張笑臉,老夫人扶額默不作聲。

所有人都知道,也确信了,晏铮到底是回來做什麽的。

曲家還未來得及認清敵人的真面目,就已經被敵人将了一軍。

用膳是要男女分席的,曲如煙不記得自己是怎麽走到別殿的,一路上她和蕭氏也不曾說過一句話。

直到宋家娘子喚她:“三娘?”

曲如煙才如夢初醒,她的碗中幹幹淨淨,一筷子也沒動。

“你身子又不舒坦了?”

宋家娘子的家世自然是夠格進殿的,她特意尋到曲如煙,坐在她身邊,卻見她渾渾噩噩地發愣,也不理人。

“啊……我沒事。”曲如煙見是她,強打起一絲精神笑着搖頭,她不能不笑,她知道自己笑起來時最像曲挽香。

“宋家姐姐……”她忽然想起什麽,試探性地問:“你知不知道……晏十七這個人?”

宋家娘子想了想:“知道是知道,可也只聽過幾句傳聞。”

曲如煙有些詫異,宋家娘子和曲挽香關系那般要好,她以為她一定知道晏铮和曲挽香間的關系。

難道……曲挽香只和自己說過嗎……?

可她既然瞞得這麽好,又為什麽要告訴自己?

曲如煙不懂,她從來都沒看明白過自己這個嫡姐。

她溫柔、随和,卻極有威嚴。從前在曲家,她想做的事,只要祖母不反對,就沒人可以左右。

曾經,從宮裏來過一位管教嬷嬷,是祖母請來專教曲挽香禮儀的。

曲如煙很是豔羨,求着蕭氏帶自己過去,她也想要學。

這不僭越,反正嬷嬷教一個和教兩個也沒甚區別嘛。

可曲挽香聞言,卻沖她道:“出去。”

“為什麽?”曲如煙不高興:“憑什麽你可以學,我就不行?”

“你日後不會進宮,沒必要學宮延禮儀。”

說完,曲挽香将目光移到蕭氏臉上,她什麽也沒說,蕭氏就已拉起曲如煙的手離開屋內。

她一路上都氣鼓鼓的,卻聽蕭氏在一旁松了口氣,她們說是被曲挽香趕出來的也不為過,可她娘似乎一點也不覺得惱怒。

“娘,她對咱們一點兒也不客氣,你就不生氣麽。”曲如煙打抱不平。

“乖乖……”蕭氏語氣稍頓了頓,“你……不喜歡她嗎?”

曲如煙想了想,堅定地搖頭,“不喜歡,有她在,什麽都是她的,連祖母和父親都只喜歡她。”

蕭氏聽她回答,似乎放下心來,“沒事,還有娘在呢。”

她蹲下身,摸她的頭:“哪怕你的嫡親姐姐和生母都不喜歡你,娘也喜歡你,你是娘的女兒。”

從來沒人對自己說過這些話,曲如煙高興極了。

哪怕她那時隐隐知道蕭氏曾經是外室,生母的死有一半蕭氏的責任,可她還是克制不住對這些話語的感動。

她抱住蕭氏,發誓不管她曾經做過什麽,她也是自己唯一的母親。

唯一的。不是屬于曲挽香的。

宴席直至夜幕降臨才宣告結束。

曲家來時慢慢悠悠的,走時卻比誰都迅速。沒人會蠢到想去找晏铮理論一番。

回了府,曲老夫人便沉着一張臉将蕭氏和曲太傅叫到屋內。

之前曲太傅大發謬論說晏十七不一定是為曲挽香回來的,他一個質子之身什麽都做不到。

這些話如今就像兩個大耳巴子,一掌接一掌抽得他臉生痛。

他身為質子,卻能提前進城,在曲家隐姓埋名做了半個多月小厮而無人察覺。

這難道還不能說明晏十七的城府嗎?

那現在呢,他舍棄小厮身份,又忽然做回了晏十七。他想幹什麽?他接下來,想做什麽?

一想到這一點,曲老夫人便不能坐以待斃。

“荒唐,實在是荒唐!這都多少年了,一個死透了的人值得他這樣惦記?”蕭氏約莫是畏懼過頭,有些口不擇言。

曲老夫人沒工夫告誡她,沉思良久後,她問:“晏十七還在咱們府上時,是在煙姐兒手底下做下人的吧?”

蕭氏不解其意,點頭。

“寶瓶。”曲老夫人将寶瓶招進屋問道,“來安和三娘子,是不是時常湊在一起?”

“小的沒記錯的話……是這樣的……”

“那你覺得,來安對三娘子如何?”

老夫人的話總有許多用意,寶瓶忐忑地回憶起來:“小的倒是記得一件事,那是來安剛來府上的前兩日。”

“三娘子出門遇上霍家老爺,額頭不慎磕破了皮,來安被罰跪前和小的在一起。他似乎因為當時護着三娘子,受了好些傷。不過後來也沒把這事告訴任何人,似乎連三娘子都不知道。”

他評價道:“小的覺得……來安對三娘子頗為忠心。”

寶瓶退出去後,鐵青着一張臉的曲太傅如夢初醒,他忽然明白曲老夫人問這些話的意圖。

只有蕭氏還不明白,“娘這是何意……?”

曲老夫人端起茶蠱,不鹹不淡地捏着手裏佛珠:“你覺得,挽香和煙姐兒生得像不像?”

“這……當然是極像的。”像到說是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也不為過。

可她話音一落,仿佛意識到什麽,唰一下擡起頭,曲老夫人迎着她的視線緩緩道:“晏十七不就是思念成疾才這般行事麽,他既然這麽想要挽香,那就給他一個好了。”

如今的曲家不可輕易妄動,晏十七在暗,他們在明,只有擾亂他的步調,才能知道他想做什麽,才有扳回局勢的可能。

這于曲老夫人而言,是最穩妥的法子,她的神情自然得仿佛在談論這杯茶水如何。

“兒覺得這法子不錯。”

曲太傅雖惋惜自己好好一個嫡親女兒要被這麽糟踐,但事到如今,曲家別無他法。

英雄難過美人關,更何況是和自己日思夜想的夢中情人,長着同一張臉的姑娘。

“娘!”只有蕭氏豎起眉梢,滿腔不可置信,“煙姐兒是您的嫡親孫女!她清清白白,去年才剛剛及笄,怎麽能因為這種事……”

“這種事?”曲老夫人将茶蠱一擱,冷冷看她:“左右曲家存亡的事,你覺得是小事?還是說,你擔得起責任讓咱們這個百年門楣為你陪葬?畢竟,當初晏十七可是你買進來的。”

提起這個,曲太傅也來氣:“要不是你當初非要跟我鬧,我會點這個頭?如今出了事,你不願意,那你倒是說說怎麽辦?咱們家百年歷史,都要被你個愚蠢婦人毀了!”

蕭氏本就理虧在先,被一連問責下來,磕磕巴巴得說不出話。

曲如煙雖不是她的親生女兒,可整整十六年,是塊石頭都捂熱了,何況是人心?她怎麽能願意!

“罷了,這事就由你去跟煙姐兒說。”

曲老夫人體諒蕭氏,知道她為人母開不了這個口,将這事交給曲太傅,“你是她爹,好好同她說說。曲家生她養她,如今到她回報的時候了。挽香不例外,她也當然不能例外。”

曲太傅颔首,“娘放心,我教出來的女兒,肯定懂得這些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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