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為了個已死之人,值得嗎……

“我想知道……二姐是被誰害死的。”

許是沒料到她會說出這話,又或者根本不信她的話,晏铮笑道:“是誰害死了她,曲三娘子自己不是最清楚嗎?”

“不是我!”

曲如煙不禁擡高聲音。

“真的不是我。我……我曾經的确不喜歡她,但也絕不會去謀害自己的親生姐姐。”

“爺,”郭申不覺得她在說謊,“我看……”

晏铮擡手讓他閉嘴。

“你有證據嗎?”

“什、什麽證據?”

“不曾謀害過她的證據。”

晏铮手肘撐在桌上,眼中映照着她緊抿下唇的模樣,“你要拿得出證據,我倒可以再聽你說上幾句。”

“我——”

曲如煙下意識出聲,又低頭:“我……當然有證據。”

這就是她在曲家冥思苦想,又一路忐忑至此,下了莫大的決心終于決定坦白的事。

真的要說嗎?

曲如煙,你要是說了,就沒有別的選擇了。你曾經那些心思将徹底暴露在旁人眼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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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如此,你也要說嗎?

“我已經決定好了不是嗎。”

她以只有自己才能聽見的細弱聲音自言自語,随後握緊雙拳。

“我看見了……”

“你看見什麽了?”

“看見……二姐被人推進水裏。”

她說完,再看晏铮,他的神情明顯變了。

前一刻還是一副譏诮模樣,這一刻,笑意徹底從他唇際消失。曲如煙不禁顫了肩膀,只覺一股濃重的寒意壓得人喘不過氣。

她很害怕,這或許就是眼前這人的逆鱗,但自己已經走到這兒了,怎麽能再退縮?

“那天,是和太子的訂婚宴。”

“因為之前的事,我一直很氣憤。來祝賀的人都在前院,我不想去,我想去瞧瞧二姐如今是不是很得意……”

所以,她造訪了曲挽香的院子,卻沒在屋裏瞧見她的人。如今人還沒來齊,她也應該在梳妝打扮才對。

人呢?

曲如煙繞過耳房,聽見後院傳來人聲。她以為是曲挽香,疾步而去時,卻目睹她仰面朝天,斷線風筝一般,跌入池塘。

水花大片大片的濺起,她在對岸怔愣呆滞。

只覺得那一瞬,曲挽香似乎側眸看了自己一眼。

她知道,曲挽香絕不是自己落水的,她是被推下去的。聽剛才的人聲,或許還不是一個人。

她跑了。頭也不回地逃離了曲挽香的院子。

等她想起要叫人的時候,已經晚了。

“我一直忘不了二姐那時看我的眼神……所以……”

所以她才經常會做那種噩夢,二姐成了厲鬼,逼問她為什麽不救自己。

哪怕曲如煙無數次對自己說:你那時只是太害怕了,所以你逃走也沒有錯,你只是回神稍微晚了一些。

但其實她一直都知道,自己那時的想法是:曲挽香死了,東宮的婚事會不會就是自己的了?曲家的長輩是不是就會重視自己了?

惡毒的想法一旦在心裏紮根,便只需要一個契機,就能開花結果。

“我那時是這樣想的,但現在……”

但現在……什麽?

但現在,很後悔嗎?

她被晏铮幽冷刺骨的眼神盯着,怎麽也說不出口。

就像曲澤說的那樣。

旁人再怎麽後悔,她也不會再回來了。

死去的人,就是永遠死了。

屋內長長的寂靜折磨着曲如煙的身心,她的心仿佛一分為二。

一半在為自己找借口:“你看,你都主動承認了過錯,也算替自己贖罪了吧?”一半又在不停地說:“曲挽香會死,說到底有你一份責任。”

不知過去多久,她聽見晏铮開口:“你說,她看了你一眼?”

“對。”曲如煙慌忙點頭,“我那時沒有多想,但之後越想越覺得,二姐看我的眼神似乎并不是在向我求助……”

她說不上來。

那個眼神,沒有驚慌,沒有害怕,相反,是平靜的,平靜到有些麻木。

可在看見自己的剎那,那雙澄澈得如一汪泉水的眼中卻勾出些許笑意。

再然後,她跌入冰冷刺骨的水中,再也沒有醒來。

“我不知道她為什麽要沖我笑,但、但二姐那樣肯定不是自盡,她不會……”

“她不會挑訂婚宴這種日子自盡,是吧?”晏铮知道她要說什麽。

也是。

曲如煙聽見晏铮這樣喃喃了一句。

“她那樣的人,哪怕要她挑一種死法,也不會去選自盡。”

她不知道他的根據是什麽,他似乎了解曲挽香的一切,自己卻全然相反。

“二姐死後,祖母下令不許任何人再提起她,有下人犯錯,無一例外都會被逐出府去,雖然二姐死了才沒半個月,但她的名字已經徹底從曲家消失殆盡了。”

“我直到前幾日都還以為,是因為祖母不想觸物傷情,所以從二姐的名字,到她生前的一切物件,才不被允許出現在曲家。可……似乎不是這樣……”

她若沒有聽曲澤說那些回憶,恐怕都不會将這兩件事聯系起來。

她是祖母預備送去東宮的,曲挽香的替補。

曲挽香有一個小名,曲家幾乎沒有人會叫,只有太子會喚:“如如”。

而她,卻叫“曲如煙”。

祖母難道從那麽早以前,就已經将曲挽香病死後的路鋪好了嗎?

曲如煙不敢想,一想起來便渾身發冷。

自己為什麽會沒有注意到這麽顯然的事?

“所以……我才想知道二姐是被誰害死的。”她鼓起勇氣看向晏铮,“那時我沒有看清也沒有聽清那些人是誰,但一想到或許會是曲家的人,就沒了膽子去細想,但現在……我……”

“我知道,你也在找謀害二姐的人。我……我可以幫你。”

曲如煙緊張得直咽唾沫,“你想知道曲家的什麽,只要是我知道的,不管是曲聲聲的還是別人的,我都可以告訴你。甚至,要我去套誰的話也可以。”

晏铮在看她,從最初她進屋起,視線便凝在她身上,像黑夜裏的豹,銳利而冰冷。

“你好像覺得我需要你的幫忙?”他忽然輕笑一聲。

“不!不是的……”曲如煙搖頭:“是……是我需要你的。我想知道真相,只有十七爺你能幫我。”

“你那麽恨她,如今倒想知道她怎麽死的了?”

“我……”曲如煙一時語塞,或許在旁人看來就是這樣。

她自己也說不上來對曲挽香的感情,讨厭、憧憬、妒忌、憤怒……太多太多互相矛盾的感情交織在一起,而且還是在曲澤告訴自己真相以後。

“我知道十七爺很難相信我……但,我雖然讨厭她,但我不恨她,一點也沒恨過她。”

她絞緊手指,聲音哽咽道:“我只是讨厭她從來都沒看過我一眼……”

“晏十七爺,求你,我求求你……”

曲如煙撲通一聲,跪倒在地上,“你讓我留在這裏,讓我幫你的忙吧。曲家已經不會再允許我回去做個普通的曲家女兒了,我也不打算再回去了。”

從曲家把她送來的第一天起,她就沒有退路了。

比起就這樣任人擺布,淪為玩物,後半生被愧疚和忏悔折磨,那還不如拼一把,為了自己,也為二姐求一個真相。

“曲家為什麽不讓你回去?”晏铮面無表情,似乎不為她的話動容,“因為他們以為你已經和我珠胎暗結了?”

曲如煙一愣,沒想到他竟知道得這麽多,嗫嚅着移開視線,“他們……想把我送給十七爺做妾,要是你極喜愛我,祖母也許還有議親的打算。”

晏铮還沒怎樣,她自己倒越說臉越燙,越說聲音越小,到最後又埋下了頭。

“他們覺得,有了我,你也許就會放棄去找害死二姐的人……”

這話倒叫晏铮冷笑出聲。

他往後一倒,從椅上起身來到曲如煙面前,清脆的一聲響,一個細長的小瓷瓶被扔到她腳邊。

“…這是?”

“毒。”

曲如煙猛地擡頭,晏铮靜靜與她對視:“你要真想知道,就把這個咽下去。”

“雖不會立刻要你的命,但放着兩日不管,必定七竅出血而亡。你只要沒有打別的算盤,我會讓郭申定時送解藥給你。”

“當然,你還有一個選擇,”他笑着一點身後,“現在,從這個門滾出去,回你的曲家。我不會殺你,這次不會。”

晏铮不信任她,曲如煙知道。

只要咽下這毒,留在這裏過夜,那從此往後自己真的沒有回頭路了。

為了個死人,值得嗎?

曲如煙心中悲涼,值不值得又能如何呢,當她被家族送進一個陌生男子府裏那一刻,就注定她再也不可能當個普通姑娘,嫁個不錯的人家,過上柴米油鹽的下半輩子。

毒最終被她咽下去,晏铮看在眼裏只笑:“你做了個錯誤的決定。”

“郭申,”他道,“給她收拾間屋子出來。”

說罷,扭頭要走。

“十七爺!”

曲如煙不禁出聲叫住他。

“你說,我做的這個決定是錯的,那你的,也未必就是對的。”

“你是晏家的嫡長子,是尊貴得不能再尊貴的人,你本可以不向任何人低頭,不向任何人下跪。可你在曲家,連嬷嬷都跪……她已經死了,為了個已死之人,真的值得做到這一步嗎?”

不知是諷刺還是揶揄,迎着她的視線,晏铮扯起唇角。

他耳邊忽然響起曲挽香那麻木卻又藏着一絲期待的聲音。

“郎君,你覺得有朝一日,我能去到蒼穹的另一邊嗎?”

他沒有回答曲如煙的問題,轉身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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