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讓他幫我殺了白妃

郭申很快為曲如煙收拾出了一間卧房。為着避嫌,他特意挑了一間離得不近的院子。

這座宅邸裏就三個活人,哪怕郭申和晏铮占了一個院子,曲如煙自己又獨占了個院子,也顯得格外空蕩。

“所以……府裏一個下人也沒有麽?”曲如煙最初聽郭申說時,有些不可置信,那些小門小戶都尚且有七八個下人,堂堂晏家,怎麽能沒有下人呢?

“我們爺常年帶兵在外,什麽都一個人做習慣了。”郭申一頓,“而且……”

“而且?”

“這不過是我瞎猜的。”郭申沖她一笑,嘆道:“為着已故二娘子,爺恐怕也不會留婢女在身邊。”

這話說得隐晦,但曲如煙哪兒能不明白的。

高門大戶的郎君一旦大些,就會将常年陪伴在左右的婢女開臉,收做通房。

“那晏十七爺在晏家時也沒有婢女伺候麽?”她不禁小聲問道。

“以前還是有的。”郭申道:“可自打爺十五歲那年,頭一次帶兵出征後,就再也沒要下人貼身伺候了。”

這大抵只是他家爺心智漸長,不再能信任旁人的緣故。

真要說受了二娘子的影響,還得是從涼州城回來那幾年。

“啊……”曲如煙意識到什麽,一張臉唰地紅了,“那我留在府裏,豈不是……”

“這不必擔心,”郭申以為曲如煙是在怕晏铮要對她做點什麽,拍板保證,“曲家想把三娘子你送來做妾,爺只是将計就計,表面做戲給他們瞧罷了,不會冒犯你的。”

他以為自己解釋得十分周到,哪兒知曲如煙根本不是在想這個。

晏铮是在做戲給祖母她們看,她當然知道。可被郭申這麽一說,原本不在意的事也變得在意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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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這事恐怕不久就會傳開,到時那些堂姐妹們會怎麽看自己呢……

“這院子裏還有間廚房,三娘子要是餓了渴了,可以去瞧瞧裏邊有什麽。”

郭申以前在晏家是策士,給人出謀劃策的,無奈這府裏除了他家爺,就只剩下他,總不能把人家一個貴女丢在府裏不管,他只好做起管家的活。

寝食起居自理,對他們來說沒什麽難的,可曲如煙是個十指不沾陽春水的京都貴女。別說下廚,她連水都不知道該怎麽打。

“我……”她那顆要強的自尊心在此時作起祟,怎麽也不想說自己不會,“我當然知道,我還能不會這些麽?”

“那三娘子歇着吧,明日卯時到花廳來,爺應當有事要你做的。”

郭申一走,曲如煙肩膀瞬間垮下來,她晚膳也沒吃,眼下又渴又餓。

飯沒得吃,起碼喝點水……

她找到院子裏的井,探頭一看,深不見底,旁邊的木桶落滿灰塵,也不知被放在這兒多久了。

曲如煙再三猶豫,還是沒有勇氣用這麽髒的木桶喝水。

算了……等到明早總有飯吃吧。

她回到卧房,躺在又窄又硬的床上,捂着肚子睡了一晚。

她太累了,第二日竟還起晚了,許是不大方便,誰也沒來叫她。她手忙腳亂穿好衣裳到花廳時,晏铮已經準備出門。

比起她的狼狽,他衣冠齊楚,長身玉立在馬車旁。

郭申沒有騙她,晏铮的确不需要人伺候。

“三娘子來了。”郭申招呼她,“早膳在花廳裏擱着呢,你趁熱去吃吧。”

“那你呢?”她下意識看向晏铮,又覺得太過唐突,改口:“你不是說,有事要我做嗎?”

晏铮道:“吃了飯,郭申自會告訴你。”

說罷他翻身上馬,很快看不見蹤影。

“…是不是都是因為我起晚了?”曲如煙看看那駕沒被騎走的馬車,有些讪讪。

“無妨,這馬車本來也是給三娘子你備的。”郭申解釋道。

“哎?”曲如煙道:難不成……”

晏铮打算讓她入宮?

晏铮今日不用去皇帝那兒報道,入了宮,徑自往曲聲聲的宮室而去。

大清早的,曲聲聲壓根兒就沒起,守門的侍衛倒知道他要來。

“晏少将軍。”

雖說帶着面甲看不見臉,但這個點來娘娘宮室的侍衛,除了自己這種當值的,也就只有昨日被罰的晏十七爺。

當時這事兒傳到侍衛處,把于都統吓得馬不停蹄跑去跟聖人請罪,好在聖人似乎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這事才算揭過。

晏十七的傳聞卻是在侍衛中人盡皆知了。

“你忙你的,用不着管我。”晏铮擺擺手讓他該幹嘛幹嘛,自己則往雪陽殿門前一跪,一套動作可謂行雲流水。

“……他倒半點不覺得不好意思。”

“這侍衛頭一日當值就敢沖撞咱們娘娘,臉皮能薄到哪兒去?罰跪都是便宜他的。”

等天再亮些,宮婢和內侍漸漸都起了,瞧見廊下晏铮直挺挺的背影,不禁搖頭感嘆。

直到曲聲聲睡醒,她們才止住話頭。

“那個侍衛呢?”

“回娘娘的話,他卯時三刻便來了,正跪着呢。”

哦。

倒是勤快。

曲聲聲原本想好了他若遲到要怎麽罰他的。

“随我瞧瞧去。”

她穿戴齊整,被宮婢攙扶着往宮室門前去,就算來得準時又如何,這都過去兩個時辰了,她不信挑不出這侍衛的錯。

“就是那個?”

隔着遙遙一段距離,一個挺拔如松的身影撞入她的視野。

她不禁詫異,這……跪得也太周正了吧?

“娘娘,這說明他認錯的心是誠的呀。”宮婢笑着讨巧,“都是因為娘娘威嚴無雙,叫人不敢逼視。”

曲聲聲很受用,試想如此沒規沒矩的侍衛都能被自己一番氣勢折服得妥妥帖帖,要不是自己出身低了些,還輪得到如今的皇後當皇後麽。

“看在你如此誠心的份上,昨日的事,本宮決定不同你計較了。”

她來到侍衛跟前,笑容甜甜地沖他宣布。

然,無人回應。

咦,尋常人不早該感激流涕的過來給自己磕頭了麽?

曲聲聲狐疑低頭一瞧,便聽侍衛那睡意惺忪且飽含不悅的聲音自甲胄裏傳來:“哪個不長眼珠子的吵我睡覺?”

曲聲聲一愣,懷疑自己聽錯了,“他……剛說什麽?”

“他說……哪個不長眼珠子的吵他睡覺。”宮婢道。

“那他剛才跪得那麽直,是在……睡覺嗎?”

“聽上去是這樣的,娘娘。”

曲聲聲臉上笑容漸消。

自己是這宮裏最了不起的女人,怎麽會有人敢在被她罰跪時……睡覺?騙人的吧?

“原來是娘娘來了。”侍衛像看不見她颦起的雙眉,再自然不過地擡手行禮道:“娘娘,臣已經在這兒跪了兩個多時辰了。”

要是方才沒聽見他說的話,曲聲聲還真信了。

“你這是跪了兩個時辰嗎。”她道:“我都聽見了,你分明是睡了兩個時辰!”

“雨兒,”她心道得給這不知好歹的侍衛展示展示自己的威嚴,“杖他。”

“這、這不好吧娘娘……”宮婢為難。

雖不知這侍衛是哪家的,但人家是實打實有官品的人,能随便打麽?

曲聲聲才不管呢,她的陛下說了,只要不打死随便她怎樣。

宮婢們沒法,叫內侍取來棍子。

這木棍是宮延特制,打起人來又疼又狠。不出三十,能把一個成年男子打得要死要活。

“杖。”

曲聲聲話音一落,內侍擡手就朝晏铮的脊梁骨打,可一下卻揮了個空。

“你……”曲聲聲詫異擡頭,“誰讓你躲了?”

晏铮收回往右跨的腿,睜眼說瞎話:“娘娘,我沒躲啊,是他準頭不好,你得罵他呀。”

他說得跟真的一樣,可方才在場幾個宮婢都瞧得清清楚楚,他分明往右閃了。

“你不許躲。”曲聲聲皺眉吩咐,“你,給我繼續打。”

可這回同樣揮了個空。

“你怎麽還敢躲!”她不願相信這宮裏竟真有人會忤逆身份如此尊貴的自己。

晏铮道:“娘娘,臣沒躲,臣真不想躲啊,是臣的腿它自己動了,這可不能怪臣。”

“你——”

曲聲聲說不出個所以然來,但她覺得自己一定是被羞辱了,眼淚花兒開始在眼睛裏打轉,“我要去向陛下告狀,我要讓陛下砍你的腦袋!”

“娘娘。”

遠處忽然有宮婢小跑而來。

“幹什麽,本宮忙着呢。”

“娘娘,是您的三妹妹進宮來瞧您了。”

“三妹妹?”曲聲聲邊擦眼淚邊問,“哪個三妹妹?”

“就、就是……曲家的三娘子呀。”

曲聲聲動作一頓,雙眼出神,似乎陷入回憶,好半天,她道:“那……你帶她去正殿等我吧。”

她臉上沒了怒意,沖內侍道:“你們看緊他,本宮一會兒就回來。”

曲如煙被宮人引進殿內,奉上茶水。

許是她這個大姐姐在宮裏極其受寵,聖人早就免了曲家進宮時要遞牌子的繁瑣事宜,否則她也不能這般輕易地進來。

可即便如此,曲如煙進宮的次數也屈指可數,更別說,來看這個長姐。

“三妹妹來了。”

曲聲聲一進殿便撲上來握住曲如煙的手,她這般熱情,曲如煙倒松了口氣,“……大姐姐,抱歉,我沒說一聲就來了。”

“這有什麽,你是我的妹妹,我還能趕你走不成?”曲聲聲挽住她坐下,言笑晏晏地打趣。

不管任誰來看,都會以為她們姐妹感情深厚,可只有曲如煙知道,自己和這個長姐,從生來到如今,十幾年,一句話也沒說過。

一句也沒有。

她為什麽能這樣親密地沖自己笑?

“其實,是祖母叫我進宮來看看你。”曲如煙不擅說謊,磕磕巴巴地道:“看大姐這麽精神,她老人家也該安心了。”

“安心?”曲聲聲剛才喊累了,揀起一塊糕點塞進嘴裏,“祖母為什麽要安心?”

“因為……她老人家擔心大姐一個人在宮裏,會不會過得不好……”曲如煙沒料到她會反問回來,忙編出個解釋。

“哦……原來是這樣。”

曲聲聲雖笑着,笑容卻不見喜色,甚至在曲如煙話音墜地後,眼底露出些微困惑。

“而且……族裏墓祭那日,大姐不是沒有回來嗎?”曲如煙順着這個話茬往下說,“我本以為,大姐姐會出宮的。”

“出宮?為什麽要出宮?”曲聲聲嫌棄地嘟着嘴,有幾分嬌嗔:“那天那麽冷,我可不想出去。”

“冷?”曲如煙一直以為她那時沒來墓祭,是有別的什麽理由,“可、可就算天很冷,那也是二姐的祭日呀……”她有些難以置信:“族裏遠嫁的許多人都回來了。”

曲挽香生前在族中的名聲非同凡響,長輩們喜愛她,堂姐妹們也親近她。她的祭日,大家都願意回來為她奉上一炷香。

曾經的曲如煙暗暗豔羨她可以如此輕易就受人喜愛,現在想來,每逢過節過年曲挽香都會提早好一陣子給族裏的親戚挑節禮,每一件都是她親手選的。

而自己……什麽也不會做,連去拜訪二房三房時,也悶着臉不愛說話。

和堂姐妹們關系不好,似乎也情有可原。

更別說,曲聲聲這種庶女,曲如煙心高氣傲,從沒主動搭理過她。

可……曲挽香卻不一樣。

“我記得你和二姐關系很好,所以我才想……你應該會回來看她才對。”

這話卻讓曲聲聲更加不解,“為什麽呢?”她笑容甜甜地說:“挽香只不過是死了而已,我為什麽非得頂着那麽冷的天回去呢?”

只……

只不過,死了而已……?

這個回答完全超出曲如煙的預料,她一時無言。

“啊,對了。”

曲聲聲卻不打算繼續這個話茬,蹭過來倚在她肩上撒嬌:“三妹妹,你今日來得正好。午時過後,陛下要帶隊春獵,可我一點兒也不想和皇後處在一塊,你要不要随我一起來?”

曲如煙還沒答應,又聽她道:“昨日有個侍衛得罪了我,我打算讓他也一起去。”

“可……既然得罪了你,為什麽要讓他一起呢?”

曲如煙之前想好的話被曲聲聲那一句“而已”徹底打亂,她莫名覺得這個長姐的笑容瞧上去讓人頭皮發麻,只好順着她的話小心問道。

“你想知道嗎?”曲聲聲湊近了她,宛如稚童般的純真笑意在她眼底閃爍,“我打算讓他将功補過替我做一件我早就想做的事。”

“什、什麽事?”

“我打算,讓他幫我殺了白妃,白原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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