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這就是你的未婚夫婿?
“爺……”
被晏铮拽住衣襟,郭申不由錯愕。
他家爺說得也沒錯,三娘子當時沒能去拉二娘子,是她的過錯。
可要是換了旁人,說不準這事只會被永遠爛在肚子裏。畢竟誰敢擔責,誰又敢如實道來?
可三娘子不同。人一生哪有不犯錯的,她只要知錯能改,又談何贖罪呢?
“進來。”
他沒來得及再說,晏铮已将他一把搡開。
“……十七爺?郭大人?”
許是察覺到氣氛不對,曲如煙進了屋,躊躇地來回打量二人。
“你不是說在曲家找到什麽了嗎。”晏铮抱臂往椅背上一靠,面不改色道,“說來聽聽。”
“啊,是……其實……”
曲如煙雖沒在曲聲聲那間破屋裏找到什麽端倪,但卻想起一件事。
曲聲聲為什麽極少出門,因為她的姨娘常年卧病在床。
那個姨娘姓周,生得貌美,也并不羸弱,怎麽也不像體弱多病的模樣。可就是在某一年的一夜之間,病倒在榻,從此曲如煙再沒見她出過那間院子。
周姨娘是她爹從煙花柳巷贖回來的,她的出身在禮教嚴苛的曲家注定得不到重視,祖母巴不得沒有這個人才好。
唯一會造訪那間常年萦繞着一股藥味兒的偏僻小院的,只有曲挽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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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在周姨娘病倒之後,去的次數更加頻繁。
曲如煙不知道她去那裏做什麽,但能光明正大的進出,想必是得了祖母默許。
她是去照顧周姨娘的嗎?可周姨娘和她并無交際,誰會空閑多到做這事呢。
她記得,曲挽香那天在周姨娘的院子裏待了許多,等她出來,不多時那頭就傳來姨娘病逝的消息。
曲如煙怎麽也不覺得這兩件事毫無關聯,可若是有關聯,那結果也是她不願相信的……
“大姐姐對生死的界限如此模糊,是不是因為……二姐那時不忍她經歷喪母之痛,所以才騙她人死後會變成蝴蝶?”
曲如煙故意沒說自己想到的另一種可能,“大姐姐深信不疑,直至今日都還這樣以為……”
如果真是如此,那曲挽香做的這件事能算是對的嗎……
“還有呢?”
晏铮不置可否。
曲如煙不由沉默,她是不想在二姐的心上人面前說這種話的,可如果不說……
“我在想,為什麽姨娘死的那天,二姐會在她屋裏待那麽久。”她說:“會不會……是二姐把……”
那樣對誰都極好的二姐,會害人嗎?
曲如煙不知道,畢竟她一點也不了解曲挽香。
她忐忑地去看晏铮,發現他亦沒有否認這個猜測,也沒有為此憤怒。
難道,他也認為這并不是毫無可能的嗎……?
“我知道了。”
半晌,她聽見晏铮淡淡吐出一句。
翌日,曲如煙沒忘記和曲聲聲約好的,今日要去宮裏領她給自己想的那個“好辦法”。
都怪自己上次不慎把府裏沒有下人伺候的事說漏了嘴,也不知道她所謂的“想到了個好辦法”到底是想到了什麽。
晏铮只讓她和曲聲聲接觸,其他的沒有多說。曲如煙猜他一定在計劃着什麽,可惜自己不知詳情。
馬車路過曲府旁,這是去曲家和進宮時會途經的一條道,曲如煙本沒在意,直到瞥見窗外欲要擦肩而過的一輛馬車。
“停,郭大人,停一下。”
她喊道。
“三娘子?”
她沒理會郭申的呼喊,徑自下車攔在那馬車前,馬車上坐着的人正是宋家娘子,曲如煙方才一眼就認出她家的馬車。
這個方向,不會錯的。她肯定是要去曲家。
宋家娘子去曲家還能為什麽,只有可能是去見自己。
可自己如今早就不在曲家……甚至,無名無分的住在一個男人的府邸裏。
她自己心裏接受了,可也不代表想讓曾經的姐妹親友知道這事。
“三娘?”宋家娘子掀開車帷,訝然道:“我正要去找你。”
“我知道。”曲如煙緊張得身上每一根汗毛都立起來,“但我正要進宮去,宋家姐姐難得來一趟,要不同我一起?有什麽事,車裏可以慢慢說。”
宋家娘子倒無所謂,她家世高,進宮也就遞個牌子的事。
“也行。”她下了車,踩着車轅坐上曲如煙的馬車,“嗯?你家什麽時候換了個年紀這般大的車夫了?”
她在說郭申。
曲如煙慌道:“有一陣子了……他駕得又穩又快,很得我娘喜歡。”
她說完擡頭去看,好在前頭的郭申似乎并未聽見。
二人進了宮,曲聲聲剛睡醒正被人伺候洗漱,叫她們先在正殿稍坐。
“你原來是進宮來看你大姐的。”宋家娘子方才在車裏和她交談甚歡,一進宮就冷了臉。
“宋家姐姐不喜歡大姐麽?”曲如煙一愣,沒想到她還和曲聲聲有過節。
“我和她可沒過節。”宋家娘子似看出她心中所想,偏頭望向殿外:“是挽香,她……”到此處一頓,“反正,我不喜歡你這個大姐。”
她去曲家無非就是想見見曲如煙,剛才在車裏話也說夠了,她起身要走。
“來都來了,要不喝口茶再走吧?”曲如煙下意識攔她。
她在想,難道是二姐跟宋家娘子說過什麽,宋家娘子才會不喜歡曲聲聲?
“喝她宮裏的茶,還不如喝外頭的泥水呢。”
宋家娘子話雖這麽說,但她對曲如煙有幾分心軟,好說好歹,終是坐下。
很快,曲聲聲到了。
“原來你們就是盯上我的茶了?”她笑吟吟地落座,拉過曲如煙的手,對着宋家娘子一張冷臉也能熱情萬分地打趣,話落道:
“還不把茶呈上來?”
宮婢們端着銀盤上前。
熱騰騰的蒙頂茶,喝上去跟家裏的沒甚不同,曲如煙輕啜一口,盤算着要怎麽開口問宋家娘子和她二姐的事。
“唔!”
卻在此時,宋家娘子渾身一抖,杯盞自手中脫落,茶水傾灑而出,險些波及到旁邊的曲如煙。
她擡頭看時,發現連含在嘴裏的茶水也被宋家娘子盡數吐了出來,許是吐得太急,衣襟披帛狼狽地濕成一片。
“你這沏的什麽東西?”宋家娘子白了臉,險些叫出聲來,宮婢連忙拿來清水為她漱口,她咳嗽連連。
“宋家姐姐……”
“夠了。”宋家娘子徹底寒了聲音,拿帕子擦幹淨衣裳和臉,盯着地上那攤泛黃的茶水良久,到底沒有發怒:“娘娘既然如此不歡迎我,那我今日就告辭了。三娘,改日再去看你。”
說完,不等曲如煙回話,她扭頭沖出殿門,小內侍連忙追上去,只剩殿內一片死寂。
“這茶……有什麽問題嗎?”
曲如煙嘗了口自己的,沒有怪味,只有一股清新的茶味。
“大姐姐……”
“真奇怪。”
曲聲聲望着宋家娘子離去的方向,“她不是說比起宮裏的茶,更想喝外頭的泥水嗎?我以為她會高興的……”
“哎?”曲如煙一愣,看向地上那攤茶水,“難道……大姐往宋家姐姐的這杯茶裏……”
“對呀。”曲聲聲眨眨眼,聲音清脆道:“我讓宮人摻了泥水。”
“你……”
饒是在外人面前沒脾氣的曲如煙也覺得她不可理喻,騰地站起身,“你怎麽能這樣做?”
曲聲聲不解她的火氣從何而來:“可那是宋家娘子自己說的啊……她想喝泥水……”她細眉微颦,雙肩落下來,“是我哪裏做得不對嗎?”
曲如煙愣住。
她本以為曲聲聲此番是故意找茬,可此刻,她聲音低落、面容沮喪,宛如做錯事被人訓斥的孩童。
她真的不明白自己在做什麽嗎……?
“我也奇怪為什麽有人喜歡喝泥水,可聽說宋家娘子是挽香的密友,所以我想絕不能怠慢她,她想喝什麽當然得讓她滿意。”
曲聲聲絞緊自己的指尖,委屈地擡頭看曲如煙:“三妹,我只是想和她交好,我也不知道她說自己喜歡喝泥水是在撒謊呀……”
曲如煙回答也不是,不回答也不是,她腦中亂作一團,一個都不知道自己在做錯事的人,對她生氣又能有什麽用?
“可……你為什麽想和宋家娘子交好呢?”她沒忘記自己是來幫晏铮做事的,這頭說不通,套話她還能不會麽,“因為她是二姐曾經的好友嗎?”
曲聲聲點頭,“挽香的好友,不就是我的好友嗎?”
真的是這樣嗎?
她分明之前還說:“挽香只是死了而已”。
“不過……挽香什麽時候才會回來呢?”
曲聲聲倒在貴妃椅上,望着天頂嘆息:“我一個人在宮裏有時候也覺得孤單,明明冬天都過去了,為什麽她還不回來?”
為什麽,她還不回來?
曲如煙一愣。
那當然是因為……她死了。她回不來了啊。
可曲聲聲的話中飽含落寞,曲如煙如何也說不出口。
她忽然覺得,這個大姐是喜歡曲挽香的……會那樣說,也不過是以為死去的人很快就會回來。
她或許沒有自己想的那般可怕……?
“大姐姐,你上次不是說,替我想了個好辦法嗎?”她重整心緒,主動提起這個話茬,“是什麽辦法呀?”
她不說,曲聲聲都要忘記這事兒了。
“放心,我保證你滿意。”說罷,她朝殿外招手:“滿樂,你快來。”
曲如煙自清晨進宮到西山日落還未回來,郭申有些擔憂,不止一次問晏铮:“爺,三娘子會不會遇上什麽事?”
晏铮也不止一次地回答他:“遇上事又怎樣,還能死了不成?”
這對話重複了約莫七次時,曲如煙終于歸來。
她下了馬車,謝過送她出宮的宮人,卻遲遲不入府門。
“三娘子?”郭申見她一只手背在身後,遮遮掩掩的,便問:“莫非出什麽事了?”
“也、也不算出事吧……就是……”曲如煙愁眉苦臉,躊躇半天,下定決心,“郭大人只要不怪我,我就告訴你。”
她這麽說,郭申更加好奇:“自然不會怪三娘子。”
說罷,曲如煙認命地低頭,從身後牽出來一個……小女孩。
說是女孩也算恰當,這小姑娘作宮婢打扮,梳了一對俏皮的垂挂髻,瞧上去不過十二三歲的模樣,一雙水靈的眸正上上下下地打量郭申。
不等郭申說話,她“啊”地大叫一聲,“如煙姐姐,這就是你的未婚夫婿?”
“可……瞧上去怎麽有點老呢?”
被個小丫頭指着鼻子又說夫婿又說老的,郭申也懵了,“三娘子,這位是……”
“吵什麽,”晏铮在這時慢悠悠地聞聲而來,“站門口說話很好玩兒?”
他本就生了一副亦正亦邪的俊美相貌,加之身姿挺拔,往那兒一站,又有氣勢又有氣度,整個京都的兒郎加起來恐怕都比不過。
“啊!”小姑娘瞧見他,原本困惑的一雙眼唰地閃閃發亮起來,“我知道了!”
她指着晏铮,興奮地對曲如煙道:“他才是你的未婚夫婿,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