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月月,這是我最後的勇氣了

刀船地獄在第十層。

可見在這裏, 所謂地獄十八層的難度,并不是由層數決定的。

五人組出了電梯,各自在第十層的走廊裏, 找到了一共五扇正确的門。

門是随機分配的,他們并不知道誰會成為本場游戲的獻祭者。

同樣的, 他們也并不知道成為獻祭者的後果, 會是什麽。

淩旭根本沒猶豫, 看見門就直接進了, 而齊雲肆臨進門前,下意識往姜玄月的方向望了一眼。

同一時刻,姜玄月也頓住了身形,走廊光線太暗,兩人只能憑直覺對視, 卻看不清對方的神情。

沒有什麽要說的, 但又好像都說了。

另一邊, 趙星海和景迪一起找門, 景迪冷不防蹦出來一句。

“诶,萬一你被選成獻祭者死了可怎麽辦?”

“……”趙星海極度無語, “你多盼我點好,我可能就不至于死得太快。”

她沒理他,一本正經繼續自己的思路:“當然也有可能是我死, 既然如此, 要不我先答應了你?”

“……答應什麽?”

“你不是喜歡我嗎?要是咱倆都能活着,出來我就做你女朋友吧。”

趙星海大驚失色:“可別亂立這Flag啊!”

景迪生氣了:“怎麽着,你現在不喜歡我了?男人都像你一樣善變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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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喜不喜歡的事嗎?那不是……啊對,我喜歡,正因為我喜歡你, 你才別耍我好嗎!”

“我沒耍你,我很認真的,是經過深思熟慮的。”

“你這哪像經過深思熟慮的樣子?”

她大咧咧一拍他肩膀:“你之前說我不懂愛情,但其實愛情這種事也沒什麽懂不懂的,跟你在一起時我覺得快樂,配合默契,有時候連死都不怕,這難道還不算愛情?所以咱倆沒準真的可以試試!”

這丫頭為什麽總能不分時間不分場合的胡說八道?!

即使聰明如趙星海,這一刻也只有被拿捏的份,他的思路完全被她帶着走,想反駁也沒機會反駁。

他猶豫着:“那你的意思……”

“我就這意思!快來不及了,趕緊進門,反正這事兒就先這麽定了!”

“……”

景迪迅速把他推進了最近的一扇門,她則腳下生風朝遠處飛奔而去。

她只用了半分鐘,方式簡單草率粗暴,就把趙星海正式變成了自己的男朋友。

莽還是她莽。

刀船地獄的最終任務地點,在城市的一座湖心公園內。

五人組在進門之後,都得到了新的規則紙,以及一盒道具。

【第十層真正的地獄之門已被獻祭者開啓,位于湖心公園。】

【其餘玩家分散于城市的東西南北四個方向,請使用驅靈符紙重塑武器,再根據地圖指示尋找信物碎片,前往湖心公園的湖心亭交予獻祭者,封鎖地獄之門。】

【切記:地獄之門封鎖時,獻祭者必須留在湖心亭內,若獻祭者中途死亡,須選擇一名碎片持有者補位。】

原來先前讓他們都帶着武器,是為了作為驅靈符紙的載體。

至于這驅靈符紙有什麽用途……

很快他們就明白了。

月黑風急,隐匿在這座城市各處角落的孤魂野鬼,已經争先恐後,傾巢而出。

它們呈半透明狀,成群結隊游蕩在每一條街道,又或者是每一棟建築附近,等待着給路過的活人致命一擊。

沒有被驅靈符紙重塑的武器,是不可以斬殺亡魂的。

城市的東西南北方向各散落着一件信物碎片,集齊了才能封住湖心亭的最後一扇地獄之門。

這個任務如果換在曾經的試煉計劃時期,即使除去中途淘汰出局的玩家,也應該還有許多人參與最終任務,哪怕是前赴後繼接力進行,也足以留下幾名幸存者,将信物碎片護送到湖心公園。

但這一次不同,自始至終就只有他們五個人,不管是誰折在半途,都意味着直接宣告任務失敗。

所以他們是輸不起的。

景迪所處的位置比較偏僻,沒找着更好的代步工具,只能從某間商鋪門口順了一輛自行車。

幸虧她速度快,兩條腿倒得像風火輪一樣,硬是把自行車蹬出了摩托車的效果,以至于有好幾只鬼突然從道旁沖出來,卻連她的衣角都沒摸着,其中一只倒黴鬼甚至還被她順手用九節鞭纏了脖子,一路火花帶閃電的拖行,搞得本就血肉模糊的一張鬼臉,顯得更加驚悚了。

她一邊瘋狂蹬車,一邊看地圖鎖定信物位置,一邊着急碎碎念。

“趙星海不會是獻祭者吧?趙星海瘸着腿走得遠嗎?他該不是已經死了吧?他那身板都不夠這些鬼聚個餐的!”

剛到手的男朋友,可不能就這麽被Flag壓倒啊!

與此同時,騎着輛電動小三輪的趙星海,猛烈打了個噴嚏。

他深感無語:“絕對是警笛兒背後又念叨我快死了。”

……

相比之下,齊雲肆大概算是隊伍裏面交通工具最先進的,因為他位處市中心,并找到了一輛越野車。

但與之相對的,是亡魂的數量也因此增多,并且更加來勢洶洶。

不祥預感始終萦繞心頭,他半刻也不敢耽誤,加足馬力疾速行駛,并開了左側的車窗,單手掌控方向盤,另一只手利用回旋镖無差別投擲攻擊,掃清前方障礙。

他憑借着幾乎是橫沖直撞的戰術,一路突破重圍,找到了地圖标注的地點——某間裝修古樸的老書店。

信物碎片,就藏在第四排書架的第六行。

碎片的邊緣泛着微光,他迅速将其取下塞進口袋,而後最近處的一本書,突然掉落在他的腳邊。

那本書燙金硬殼,書脊的四個大字映入眼簾:《別離之路》。

腦海中轟鳴驟起,仿佛來自遙遠時空的回響,他耳畔聽到了早該忘卻的聲音。

——阿肆,我有沒有對你說過,如果命運一定要給我出這難題,相比起背叛,我寧可選擇死亡。

死亡是永久的別離,也是逝者的解脫;而失去和不被原諒,則是生者必須背負的痛苦,這種痛苦無從消弭,是百年沉默的輪回。

鮮血順着袖口滴落在地,齊雲肆驀然心髒劇痛,又彎腰嘔出一口血來。

他咬牙扶着牆壁,踉踉跄跄沖出了書店。

從起始點趕到湖心公園的這段路程有多艱辛,在此也不必多做贅述,總之等齊雲肆到達那座湖邊時,他發現淩旭提前一步,已經等在那裏了。

由此可見,淩旭并不是獻祭者。

淩旭拎着四棱刺站在湖邊,全身傷痕累累,可見這一路也不輕松,他聽到腳步聲轉過身來,神色平靜。

“原來你也不是獻祭者。”

齊雲肆順着他所指的方向望去,見幽暗月光下,整片湖水正呈現出死寂的深綠顏色,湖中漂浮着無數尖頭寬身的奇怪木船,而木船底部插滿尖刀,上面釘着捆綁枷鎖的亡魂。

那些船随風漂浮,紛紛逼近湖心的八角亭,而亡魂們完全不顧利刃撕裂身體,只知拖着沉重的鎖鏈,瘋狂往亭子的臺階上爬去。

最深沉寒冷的夜,最陰森絕望的畫面。

“從這個角度,看不見亭子裏的人是誰。”淩旭低聲道,“但對方已經堅持很久了,趙星海和景迪沒這種戰鬥力,如果不是你也不是我的話,那獻祭者……”

就只能是姜玄月。

齊雲肆臉色蒼白,眼神卻陡然變得銳利兇狠,他大步流星就要朝湖裏走去。

誰知關鍵時刻,淩旭扯着衣領,用力把他拽回了原地。

“湖邊設了結界,人沒到齊的話,我們過不去。”

齊雲肆看到淩旭手臂上類似燒傷的痕跡,他知道淩旭确實嘗試過了。

即使心急如焚也毫無辦法,目前能做的只有等待。

團隊合作的任務,少了誰都不可以。

好在趙星海和景迪并未耽擱太久,兩人也幾乎是拼了性命闖過來的,景迪還好一點,尤其是趙星海,他到達湖邊時渾身是血,眼鏡也丢了,看上去狼狽又凄慘。

“對不起啊,盡……盡力了……”

他剛把信物碎片交到齊雲肆手裏,就忽然脫力,猛地一頭栽倒在地。

景迪尖叫:“趙星海!你可別死啊趙星海!”

“他沒死,你留在這照顧他。”淩旭俯身,取走了她別在腰間的信物碎片,“我和齊雲肆去湖心亭。”

“……你們去能搞得定嗎?”

“如果我們仨一起行動還搞不定的話,你覺得還有誰能搞得定?”

景迪愣住了,她意識到他這話雖然狂妄自負,卻說得很對。

到了這一刻,如果不相信他們三人的實力,那當真是沒什麽可相信的了。

但她擔憂的還有另外的事。

“可……月姐是獻祭者,你們能不能把她帶回來?”

無論是齊雲肆還是淩旭,都沒有回答她這句話,因為無法回答。

畢竟根據游戲規則,獻祭者在最終任務中,就是指定要犧牲的,除非死亡,才能讓其餘持有碎片的玩家補位。

兩人走向湖邊,見那道無形結界已經消失,此時正有一道狹窄發光、毫無遮擋的獨木橋,連接湖岸通往湖心亭的水路。

他們需要把所有的信物碎片,安全送達姜玄月身邊。

姜玄月一人雙刀,要阻止刀船上的亡魂們進攻臺階,已經在湖心亭守了好幾個小時。

她越戰越勇,越殺越瘋,像是上了發條的鐘,永不停歇。

她本來就是個天生的瘋子,在她眼裏那些亡魂再猙獰也可怕不到哪裏去,再醜陋的臉她也見過,反正一刀砍下去都要見血,無論是誰的血,怎樣的血。

她活了三十年,摧毀和殺戮是她生命的主旋律,她沒覺得有什麽不好,反而覺得很少煩惱,任何牽絆都沒有,爽快自由。

她更不怕死,甚至覺得活久了沒意思,能尋求刺激就尋求刺激,轟轟烈烈的去死也未嘗不可,算一算三十歲倒也夠了。

然而有那麽一瞬間,她站在這裏,破天荒的,竟也生出了幾分難言的遺憾和期待。

就好像該見的人還沒見到,該等的人還沒等來。

這是她的心情,也是冥冥之中另一個姜玄月的心情。

她能感受到,那個小姑娘曾經也在同樣的地方,流着眼淚抵抗恐懼,精疲力竭也不肯輕易死去,只為了對心上人的那句承諾。

——阿肆,成為獻祭者沒關系,為任務犧牲也沒關系,但我要在死前再見你一面。

——我知道你一定會來。

鋼刀在夜幕裏撕裂出一道銀光,當場砍碎枷鎖,将沖在最前面的亡魂挑飛。

姜玄月擡起頭來,她望見獨木橋遙遠延伸,正有人滿身血跡,果敢堅決朝自己奔赴而來。

……

齊雲肆也殺瘋了,途中不曉得有多少亡魂試圖牽絆他的腳步,他在淩旭的掩護下,頭也不回往亭子的方向沖鋒,甚至還直接掀翻了兩條船。

當回旋镖再度折返回手裏的時候,他終于看見了湖心亭裏姜玄月的身影,她就站在那,黑衣長發,如同隔着漫長的風沙歲月,在他眼底沉澱作刻骨銘心的倒影。

他縱身一躍,從橋端穩穩落在她的身邊,不知為何,一開口就哽咽了。

“月月。”

姜玄月收刀,她側頭看了他一眼:“嗯,東西帶來了嗎?”

“帶來了。”

“好,辛苦了。”她接過信物碎片,很難得的,又伸出手去,拍了下淩旭的肩膀,“那你倆就先走吧。”

淩旭似是欲言又止,但最後什麽都沒說,只略一颔首,試圖把旁邊的齊雲肆拉走。

沒有誰知道,這一場結束後會迎來什麽後果,是不是永別。

但他很清楚,姜玄月最讨厭矯情,更何況他也不是會矯情的人。

出乎意料的是,齊雲肆站在原地沒動,他很自然地推開了淩旭的手。

“你走吧,我就不走了。”

“游戲規則說的是……”

“游戲規則說的是獻祭者必須留在湖心亭,又沒說其餘玩家不能陪同。”

輕描淡寫,卻絲毫沒有留餘地。

淩旭明白了,他看向姜玄月,也沒再堅持,果斷轉身離開了亭子。

齊雲肆從一開始就沒打算走,他自知勸不住,也就不必勸了。

作為局外人,他從來都保有局外人的理智和覺悟。

姜玄月已經把兩枚信物碎片,拼上了立在湖心亭另一邊的地獄之門,她聽到了身後的對話,頓了頓,無奈回頭。

“我讓你陪我了?”

“你沒讓,我自願的。”齊雲肆笑了,他的眼睛在夜色裏亮得出奇,“我早說過,自己這條命歸你了,對吧?”

“……”

“所以我也不回去了。”

他握了她的手,以不容拒絕的力道,将剩下的兩枚碎片,填補了門上凹槽。

然後他從背後環住她的腰,将臉埋在她頸間,呼吸溫熱顫抖,輕聲懇求。

“月月,這是我最後的勇氣了,別趕我走好不好?”

姜玄月深吸一口氣,借以平複自己脫離控制的急促心跳。

她什麽都沒說,卻閉上眼睛,轉過身來反手抱住了他。

這個男人曾是少年,又或者說,他永遠都是少年。

他願意數年如一日收斂驕傲跟在她身後,也願意為她沾染一身塵埃,縱身跌入深淵。

他意氣風發,偏偏又卑微執着。

她很多次都想問他,到底值不值得,但她了解他的答案,否則也就不是他了。

或許再清晰的真相,也抵不過此刻的大夢一場。

她什麽都不必做,也永遠會是他捧在心尖的月亮。

信物集齊,刀船地獄之門封鎖,火焰燃燒成百上千的亡魂,剎那間席卷了整座湖心亭,将半邊天際映得通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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