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憤怒

在陸府的生活平淡而又繁忙,陸老見他學得快,猶如打了雞血般,恨不得将肚裏的知識一股腦傾倒給他。

陸老不愧是淵博通透之人,不過一段時間後,就發現了衛瑢的不足。

想着先生說他理解知識只是浮于表面,就像他偶爾給人的感覺一樣,讓人望去總像隔了層紗,先生說讓他最近不用學習,找些別的事情,或許能觸類旁通也說不定。

衛瑢卻有些苦惱,這時代他除了讀書練字,好像也沒有別的什麽愛好,難道要學先生刻章?雖說也是個好辦法,但總覺得自己興趣不大。

衛瑢在彎彎繞繞的長廊上左右徘徊,不知不覺就來到一個安靜的院落,這個院子被藏在一道假山後面,要不是衛瑢一時亂竄,根本發現不了這裏還有這麽個院落,奇怪的是,這座被爬山虎怕滿的院子,居然連名字都沒有。

衛瑢回頭看了一下來時的路,平日随時等候主人召喚的家仆丫鬟一個都沒見着。

郁郁蔥蔥地院落,在這盛夏透着股寒氣,要不是衛瑢不信鬼神,說不定轉身就走,但此刻這寂靜的院落更勾起了他的好奇心。

他穿過同樣被爬山虎爬滿的月亮門,只見一進門便是一大片碧綠的湖水,湖的那一頭才影影棟棟有一棟三層的樓閣。

兩邊由一條駕在水面的浮橋相連,湖中心一座涼亭矗立。衛瑢順着浮橋走上那座涼亭。

亭上空無一人,卻有香茗、壇香以及一架古琴。

此間主人倒是風雅,衛瑢輕撫琴弦,他倒記起前世他似乎是學過樂器,只記不清學得是那種。

手指勾勒出的琴音非常空靈,即使衛瑢對古琴不大熟悉也能聽得出這是一把非常好的琴。

“我的琴好玩嗎?”突然一把低沉地聲音從身後傳來,衛瑢之前并沒有聽到腳步聲,倒是把他吓了一跳,手下一個用力,琴弦便彈出一陣刺耳的音節。

衛瑢轉身,見着的便是那日在假山涼亭上看見的人,樣貌清俊,身材修長,寬額挺鼻,眼窩有些深,長發披散在肩頭,陽光反射下有些微微發着金光。說來陸老也是如此,看來陸家祖上應有外族血統。

只見他依舊穿着寬袍,或因天熱,中衣也沒穿,就這麽露着大片白皙的胸膛,行動間偶爾能看見胸前的兩點若隐若現,衛瑢看着倒有些不好意思,只得低頭往下,只見對方腳下汲着一雙露趾木屐,襪子也沒穿。

他這副打扮要在唐宋,少不得被人誇聲有魏晉遺風,只如今的風氣卻會被人說成浪蕩子,難怪衛瑢來了這麽久,陸老卻從未提起過他這個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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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瑢作輯行禮道:“衛瑢見過師兄,不知是師兄的琴,多有失禮,望師兄海涵。”

“你是不是覺得能猜出我的身份,很自豪?”對方卻是說話半點不客氣。

“衛瑢不敢。”衛瑢頓了頓,選了個中規中矩的回答。

“想學琴嗎?”

“……”這話題跳躍太快了吧,不過衛瑢正有此意。

陸舟見他有所意動,眼神一瓢說道:“想學就求我吧!”說吧轉身坐在衛瑢讓出的琴案旁。

“……”衛瑢這下是确定了對方就是來找茬的,只是,自己究竟怎麽得罪他了?

衛瑢想不明白,便直接問道:“不知衛瑢何處做的失禮,還請師兄告之。”

陸舟轉過身上下打量幾眼,那眼神好似要将衛瑢裏外看個透一樣,即使這樣,衛瑢還是一臉淡然,大大方方任由陸舟打量。

“哼!虛僞!真是有什麽老師就有什麽樣的學生!”

衛瑢見對方如此只是淡淡一笑,并不言語。

“哼!”陸舟無視對方,将精力轉回琴上,開始彈奏起來。

琴聲描述了一段凄美的愛情故事,輾轉反側求而不得,最後一段琴音轉為空靈悠遠,似是放下而得到升華。

一曲畢,陸舟沉浸在曲調中,衛瑢見他如此,有些好笑,怎麽這師兄竟喜歡之類曲子,用現代網絡語來說,就是大老爺們的竟有顆少女心,便開口道:“師兄好琴藝。”

陸舟睜開眼,與衛瑢對視良久,才見他開口道:“你不懂愛。”

陳述的語氣說得篤定。

衛瑢有些訝異,這位師兄倒是有趣,他反問道:“那師兄懂嗎?”

陸舟卻又起身,往湖那頭的小樓走去,頭也不回的說:“你要是想學琴,就每日申時來這兒吧。不過,你這性子,我看你也學不出什麽。”

衛瑢兩輩子都是高智商,還從沒被人說有什麽學不會的,這就激起了他的好勝心,他對着陸舟的背影行了半禮,以示感謝對方教導:“衛瑢定然認真學習,不負師兄教導。”

此後每日申時,衛瑢一定準時到此處報道,只是對方卻懶懶散散,有時來得早,有時來得晚,早了就罵衛瑢不尊重師兄,晚了就說他來得過早。

對這樣的人,當有求于他時,衛瑢很能忍,他覺得只要對方能教好他,被他說幾句也沒什麽,而且,他并不會應對方去改變自己,不管對方讓他早到還是晚到,他依然按照之前的約定,申時必到。

陸舟雖然經常挑刺,但是他所挑的确實是衛瑢的不足之處,話雖難聽,但很有用,最起碼被那樣削了面子的說過,下一次衛瑢絕對不會再犯。

只是對于陸舟所說的,他教他彈練都是小事,陸舟強調的是意境,為了這意境,衛瑢經常要獨坐幾個時辰,尋找所謂的意境,饒是如此衛瑢還常常被陸舟打擊。

相處久了,才知道陸舟才華橫溢,而且他不像時下的讀書人,一切以科舉為評判,他因為某些原因對科舉深惡痛絕。他不僅琴藝出衆,對建築也有研究,整個陸府就是經他設計而成。

四書五經的話,用陸舟的話來說就是,一樣事物,必須先了解它、吃透它,才能有資格去讨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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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去冬來,轉眼又是六年過去,這一年衛瑢已經十三歲,前段時間剛過了童生、鄉試,現如今已經是一名舉人了。

因着衛瑢考試,陸舟卻是不高興,連他這次離開陸府也沒來見他,衛瑢想想,也略略有些遺憾,等到這次回去衛莊,卻是不會再去陸府了,陸老有位同窗在京城開私塾,陸老的意思是讓衛瑢去京城,也不要去考貢試。

他年紀還太小,又是鄉試的解元,陸老怕他小小年紀便如此順風順水,對他日後的發展不利,就讓他去京城在學個幾年,下屆再考,這次就看看科舉到底是什麽樣的。

所以,這次離開後,不知要多久以後才能再見,不過以陸舟的性格就是一輩子不見他也有可能,衛瑢搖搖頭,把那位難纏的師兄抛出腦海。

他對科舉做官并沒有什麽想法,只是老師和父親對他的殷切期盼他無法不從。

不過衛瑢不是個勉強自己的人,能考上固然好,考不上大不了回去衛莊做個田舍翁也不錯。

這次為了準備鄉試他已有一年多未回過家了,以往他回的勤,幾乎每月都會回家一次,還被陸舟說他沒斷奶過。

于是他便帶上書童阿垣來這揚州城逛一逛,給父母兄長帶些禮物。

這樣一位白衣飄飄,長身玉立的少年郎,走在路上也是一道靓麗的風景,街上的姑娘們有些膽子大點的,路過時掉個手絹什麽的,只是沒想到這俊俏的少年卻是個眼盲的,看也不看,你掉你的,他走他的。

即使這樣,這少年還是耀眼得奪人眼球,雪一般白的肌膚,雖還未長開,卻已是修長身材,鼻梁挺直,薄唇殷紅。

這不,樓上這人就看得目不轉睛,他捅捅身邊的同伴:“你看那位小公子怎麽樣?簡直是……驚為天人哪!”

“咦?!”同桌一人卻是咦了一聲,随即便激動地大喊:“阿久!阿久!”見少年擡頭尋找,手揮得都快斷了:“這兒!阿久,我在這兒!”溫潤的少年終于與他對視,露齒一笑。

倒是把邊上幾人迷得越發神暈目眩,剛剛第一個發現少年的人下意識的說道:“瑞文兄,不知這位是?如此人物,不知可否請上來叫我們結識一番?”

“我弟弟,我這就去叫他上來。”衛琮這幾年由父親帶着開始處理一些小生意,并負責結交揚州城裏大人物的子嗣,為了交友方便,衛老爺提前給他取了字。

十八歲的少年,此刻開心得如同八、九歲的孩童,一年多沒見着阿久,也難怪他如此表現,只是剛出了雅間,見身後跟着的人,他臉色一沉,眼睛兇狠的看着對方:“你來幹什麽?!給我回去!”

見對方沉默的後退一步,他才繼續往樓下跑去,一路将樓板踩得砰砰作響。

被留下的人站在那裏,望着衛琮的背影,陰沉得可怕。垂在身側的手捏得死緊,過了一會兒他的表情恢複淡然,轉身走回雅間門口。

“考慮得怎麽樣?”裏間傳來的話令他覺得有種不好的預感,門口原本有幾名下人,好讓主子們随時召喚,現在卻空無一人。

“這……怕是不大好?瑞文兄……”

“不就是個商人的兒子嘛,老子看上他兄弟那是他的福分,大不了他一直想要的那塊生意也可以給他嘛!”

“幹不幹一句話,我可是已經讓小厮去準備了,到時候咱們爽了,你可別在邊上幹瞪眼啊!”

“這,如此便、便這般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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