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正式開學的那天校門口依舊堵得水洩不通,謝知遙一邊跟許淮安感嘆幸好她們搭的公交是停在學校天橋對面,一邊跟對面同樣在人群裏間艱難前行的李思媛揮手打了個招呼。
早在軍訓前就分好的班級,她們三個都在2班,那天軍訓回來的時候班主任開會為了方便,索性讓李思媛繼續當了班長。
其他的各科課代表和學習委員按照中考成績來排,就算許淮安不太願意,也被班主任抓去挂了個學習委員的名頭。
630滿分,她中考581,班上第一,年級第二,第一的林雪在3班。
這一屆高一21個班,除掉末尾的那幾個國際班和藝術班,走普通高考的一共18個班,一中慣例1到3班是重點,互相之間暗暗較着勁。
軍訓的時候見過,李思媛也知道許淮安只是單純的話少,走去教學樓的一路閑聊時她随口就說了句那天關于排名的事情。
許淮安回憶了一下,看了她兩眼道:“林雪……她卷面分比我低兩分。”
“啊?”李思媛聞言一愣,她在心底暗暗再算了一遍,疑惑地問,“那為什麽最後反而是她第一?”
許淮安腳步一頓,輕咳了一聲有些心虛地移開了目光。
旁邊的謝知遙噗嗤一下笑出聲。
“你犯了個錯誤,思媛。”謝知遙瞟了眼身邊的人,笑得肩膀發抖,“你是不是把體育分算了30分整給她?”
“對啊,體育不一般都是……”李思媛理所當然地接話,但她話還沒說完,突然意識到了不對。
深寧的中考體育是兩百米跟八百米二選一,30分滿分,計入中考總成績,但是标準定得不算很高,三年訓練下來大部分人都能拉滿,所以她也就先入為主地記了滿分。不過聽謝知遙的意思……
許淮安無奈地瞪了眼憋笑的謝知遙,說:“你一定要揭我短嗎?”
“這不能怪我,你自己跑出來的成績呀。”後者無辜地眨巴了兩下眼睛,一邊挽着人一邊不忘扭頭去跟李思媛爆料,“她中考體育22分。”
李思媛:“……”好,她懂了,但知道這個她還能在許淮安手底下活下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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座位表一早被貼在了門口。
謝知遙把書包放下,一邊沖着在後桌坐下來的許淮安吐了吐舌頭。
兩個人初中做了三年同桌,現在變成了前後桌還叫人有些不習慣。許淮安看了眼自己名叫張昕的新同桌,娃娃臉,笑起來的時候臉頰上會露出一對酒窩,是挺可愛的女孩子。
她盡量溫和地道了聲你好,對方沖她笑了下,但估計還是覺得不熟悉也沒多話。
相比之下謝知遙性格溫和開朗,這一天下來反而有不少人主動過來閑聊,其中也包括了張昕。
所以第二節 晚自習對方來找她換座位的時候她也從善如流地應了。
許淮安見她過來也只是點了下頭,然後就繼續翻着手上的書。
謝知遙抱着本子湊過去看了眼,發現她是寫完了作業在抄英語課文。
她英文字寫得很漂亮,一眼看過去還以為是外邊專門寫英文賀卡的那種花體字,但一寫中文就是标準的學生楷體,除了整齊沒什麽別的優點。
早前謝知遙第一次在她家看見的時候還問過她為什麽明明是一個人寫字,中英文還有這樣的反差,許淮安當時沒直接答她,直接把人領進了家裏的書房。
然後她就看見了書架上被翻得卷邊的好幾摞外文的參考書還有各種雜志。
“我媽媽大學是學英語的。”當時的許淮安是這麽說的。
她趴在桌子上翻她的筆記本,開學第一天上課的內容不多,她幾門加起來也就記了薄薄兩頁,翻幾下就到了頭。她轉了兩下筆,回頭看了眼抄課文的許淮安打了個哈欠。
許淮安聽到動靜擡頭睨了她一眼,微微挑了下眉,用口型問她:“做什麽?”
謝知遙眉眼彎彎,壓低聲音說:“下課你就知道了。”
說完她側過身,把手上的動作遮了個嚴嚴實實。
許淮安不明所以地看了她一眼,倒也真的沒再繼續下去,她随意翻了翻課本,挑了下一篇繼續抄算是打發時間。
身邊的人從那一句話之後就真的安靜了下來,許淮安中途翻頁的時候瞟了兩眼,也沒看見她到底在幹什麽。謝知遙認真起來的時候沒了那種慣常的笑意和溫和,也就是在這種時候旁人才會覺察到那藏在深處的一絲距離感。
這個念頭在她心中一晃而過,她無意識地緊了緊握筆的手,低下頭繼續手上的抄寫,殊不知她低頭的那一刻,身旁的人才擡眸看了她一眼。
被她遮住的本子上是用鉛筆描摹出的輪廓。謝知遙小心翼翼地瞟了兩眼她的側臉,埋頭繼續動作。
這份安靜持續了到了這節晚自習快結束的時候。
臨近下課,班上壓低的說話聲逐漸大了起來,本來就是剛開學沒什麽作業,這樣倒也正常,不過說着說着,忽然整個班都靜了下來。
謝知遙畫完最後一筆剛想興奮地去戳身邊的人,擡頭猝不及防跟窗戶外面的教導主任對上了眼。
她剛擡起來一點的手臂瞬間僵了。
許淮安不動聲色地瞟了眼她的動作,沒忍住勾了下嘴角。
翻車來得猝不及防。
謝知遙低下頭,掩飾般地翻了兩下桌上的英語書。
好在只是例行巡視,她成績也夠好,人家沒在窗外站太久就往走廊另一頭走了過去。許淮安撕了張便利貼,提筆寫了幾個字貼在了裝作看書的某人面前。
【好好學習。】
謝知遙哼哼了兩聲,合上書把便利貼貼在了剛才畫畫的本子上一起傳了過去。
【呵,你有本事打開看了再落井下石。】
她把桌上的書收好,低聲叫了下前桌的張昕把座位換了回來。
許淮安低頭看了眼花花綠綠的筆記本,撕了便利貼翻開了被折了個角的那一頁,目光掠過書頁後唇角微揚。
那是張速寫圖,畫上的女孩坐在窗邊,握着筆認真的在書頁上書寫,背景模糊開,只畫了她身側倒映出教室裏大概輪廓的窗戶。
畫上的人是她。
所以遮遮掩掩一節課就是為了這個?
還沒等她生出什麽多餘的感受,前桌的謝知遙忽然回頭把另一張紙條丢到了她桌上。
【女人,就問你感不感動!】
好嘛,原本可能還有點感觸的,這一句一出來啥都沒了。
許淮安嘴角抽了抽,捂臉把紙條抽過來,面無表情在上邊寫。
【你這個語氣跟誰學的?】
【電視劇啊,怎麽樣是不是很感動?我可是花了晚自習寶貴的一節課畫出來的!】
許淮安默了片刻,提筆無奈地回她。
【行,感動,你少看點肥皂劇。】
同桌磨磨蹭蹭地刷完作業,一擡頭就不小心看到了她似笑非笑的模樣,她愣了半天,沒忍住瞥了好幾眼才确定身邊的這個人是那個傳言中冷淡的許淮安。
是她眼花了還是她穿越了啊?!
當然同桌心裏的咆哮許淮安是不知道的。
出于安全考慮,一中走讀生只用上兩節晚自習,九點就能走,下課鈴打響的時候許淮安剛好抄完最後一個單詞。
她收了兩本書放進包裏,擡頭就看見謝知遙單肩挎着書包盯着她,見她收拾完東西,女孩臉上綻開笑意,說:“走吧,回家。”
一中建校的位置很特殊,國際部宿舍那邊的小西門出去是南峰山公園,從正門走出去一條街正好是這兩年新建的金融區林立的寫字樓,頗有點鬧中取靜的意思在,不過落到了一中學生的嘴裏就被調侃成了考不上大學就去美食街賣烤串。這個點還有不少剛下班的人從寫字樓裏出來,旁邊的美食街叫賣聲不絕,滿是煙火氣。
許淮安跟着等車的時候想起課上的那副速寫,随口問了句:“阿遙你還在學畫畫嗎?”
她是知道謝知遙從小學繪畫而且相當喜歡的。
“沒有,不過偶爾會去畫室待着。”謝知遙把手背在身後,踢了下路邊的小石子,“畫得好看嗎?比起原來怎麽樣?”
這要怎麽答?畫上的人是她自己,要她誇自己好看嗎?許淮安怔了一下,幹脆跳過了前一個問題,誠實道:“實話,我看不懂。”
相比之下她是個最多畫個火柴人的水平。謝知遙以往試着教過她,最終得出的結論是她真的一點藝術細胞都沒有,可能因為臉還行,唯一的作用是給人當模特。
她頓了下,突然像是想起了什麽一樣又多問了句:“你有想過……去學美術嗎?”
一中的美術班在市內的學校裏也挺拔尖。
“我是想啊,但是估計我爸媽不讓。”她眼神暗了下,又故作輕松道,“不過其實也沒什麽吧……當愛好,也不是不行。”
可惜她這突然低落下去的語調怎麽看都不像是坦然接受。
許淮安抿了下唇,試着安慰道:“現在說還早吧,美術班分班也是高二,你跟叔叔阿姨聊一聊,既然以前肯讓你學畫畫,去專門學應該也沒所謂。”
她見過謝知遙的父母,第一印象就是溫文爾雅的讀書人,說話溫和有禮,這樣的父母應該是能好好溝通的。
“那不一樣啦,到時候再看吧。”謝知遙咬了下嘴唇,“淮安,你爸媽那邊有想讓你學的嗎?”
“沒有。”許淮安插在褲兜裏的手下意識攥緊,“我媽媽……她說我喜歡什麽都行,至于我爸……”
她眼睫顫了顫,聲音卻依舊平穩:“沒問過,我們很少聊。”
明明在一個屋檐下,但早出晚歸的,她也已經一個多月沒見他了。
那一瞬的低氣壓沒逃過謝知遙的眼睛,她在心裏嘆了口氣,把話題轉開道:“你翻筆記本了沒?”
“嗯?沒有。”許淮安腳步一頓,狐疑道,“你又幹了什麽?”
“你回去翻翻不就知道了?”她站在小區門口沖她狡黠地眨眨眼,不等人說話就一溜煙兒地跑進了大門。
許淮安在原地站了一會兒,用氣音很輕地笑了聲。
到家的時候客廳亮着燈,約莫是聽到玄關的動靜,母親俞秀筠從廚房探出頭來看了一眼。
許淮安的五官跟母親長得很像,都帶着點南方女子的溫雅秀致,但她的氣質比母親更冷一點,反倒容易讓人忽略了那點溫和。
“小寶回來了?餓不餓?”
她搖了搖頭,換鞋時瞟到了鞋櫃裏依舊跟早上自己出門的時候擺放得別無二致的男士拖鞋,眼神微微一動,道:“家裏……就你一個人嗎?”
“你爸爸晚上有應酬。”俞秀筠摸了摸她的頭,溫柔地說,“洗完澡早點睡吧,給他留個門就好了。”
她應了聲,一如往常的沒去多問。
在她背過去的時候,身後的母親看着她的背影,很輕地嘆了口氣。
太懂事,到底是好是壞呢?
洗完澡出來,她看到了謝知遙幾分鐘前發過來的消息,明裏暗裏提示自己要記得去翻筆記本,弄得人有些想笑。
筆記本嗎?她擦着濕漉漉的頭發思考了一陣,伸手把書包拎過來翻出了之前謝知遙要過去的本子,一頁頁地往後翻,翻到最後,終于沒忍住低笑了聲。
不是速寫,是隔兩頁紙的logo上畫了衍生的小人,一眼看過去可能看不見,但是還挺可愛的。
就是真的有點幼稚。這個把戲她從小玩到大,最初因為許淮安一般都是用俞秀筠從公司拿回來的黑封筆記本來記筆記,小的時候在一群總喜歡用一些可愛風的本子的女孩子裏就有點格格不入,謝知遙當時想了半天,索性拿筆幫她把裏面簡約風的線條改成了簡筆畫小人,誰知道這個習慣保持到了現在。本來以為上高中了自己的筆記本能逃過一劫,沒想到還是老樣子。
不過她也不覺得讨厭,反而是習以為常了。
她合上筆記本給人家回了條信息,看了眼時間也已經不早,索性道了晚安就關燈睡覺。
夜裏下了場雨,沉悶的雷聲驚醒了本就淺眠的人,許淮安揉揉額角,看了眼映亮了窗簾的電光,爬起來打算去客廳倒杯水。
只是她才剛把房門關上,就敏銳地覺察到了客廳那一縷微弱的燈光。
客廳沒開頂燈,落地燈昏暗的燈光打在了男人冷峻的側臉上,投下一層細密的陰影,他面前陶瓷杯還在散發着熱氣,應該是剛回來不久。
許淮安腳步頓了一下,她低垂着眼睛倒了杯水,見他看過來才慢慢挪過去,對方身上散發的酒氣讓她沒忍住輕輕皺起了眉,她沉默地凝望着男人的臉,嘴唇嗡動了一下卻沒叫出聲。
“怎麽還沒睡?明天不是要上課嗎?”許鈞毅看了她一眼,像是有些疲倦地揉了揉鼻梁。
許淮安垂着眼,這才輕聲回答道:“半夜醒了,出來倒杯水。”
對方像是很輕地點了下頭,頓了好一會兒見她還站在原地,再次開口說:“去睡吧,我再坐一會兒,現在進去怕吵醒你媽。”
許淮安無言地點了下頭,放下杯子轉身進了房間。
房門被輕輕關上,她擡起頭看向床頭的時鐘。
淩晨三點十八分。
外邊大雨瓢潑,密集的雨點拍打在窗戶上,一陣陣悶響。她背靠着門,不知過了多久,才聽見很輕的腳步聲和主卧的關門聲。
她低着頭,一點點滑坐在地上,将臉龐埋在了臂彎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