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事後謝知遙有一回和許淮安發消息的時候提起這件事,還是止不住的抱怨了句。

【我就不明白了,到底有什麽可以瞞着的呀,而且還從來不讓人提,這是多十惡不赦。】

那邊大概是思考了好一陣,才回過來一句。

【如果真的十惡不赦,還會讓你叫這個名字嗎?】

……這話倒是說的在理。謝知遙趴在書桌上,無奈地嘆了口氣。

【也是……算了,不想了,你趕緊去做題,再過幾天不就要去比賽了嗎?】

雖然是陪跑,但還是要做做樣子的,畢竟還是頂着一中的名頭在那兒。

許淮安撐着臉,把手機放了下來。

恰好俞秀筠在她房間找書,她托着腮,猶豫了一下還是問了句。

“媽,問你一個問題。”

俞秀筠擡頭看她一眼:“嗯?什麽問題?”

“如果我很像一個意外而離開的人,你們會為了防止意外重演而阻止我接觸那個人曾經接觸過或者擅長的東西嗎?”

“不會。”俞秀筠搖了搖頭,“那對你不公平。而且意外的存在就是為了提醒我們記住它,而不是投鼠忌器。”

“再說了……”她頓了一下,笑着說,“為什麽要隐瞞?你有知道的資格呀。”

許淮安愣了下,若有所思地點頭。

大概是她在這副樣子實在有點少見,還意外的可愛,俞秀筠沒忍住伸手過去捏了捏她的臉,好一通捏圓搓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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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淮安:“……媽,臉要給你掐壞了!”

俞秀筠笑眯眯地在她臉上親了一口,叮囑了句記得勞逸結合才出了門。

許淮安沒忍住摸了摸自己的臉,無奈地在心裏感慨了句自家媽媽還是這個老樣子。

夏日的陽光從窗戶照進房間,暑氣炎炎。她轉了兩下手裏的比,搖了搖頭把這些東西甩出自己的腦子,伸手過去把另一張嶄新的卷子拿過來繼續寫。

海濱城市的夏天天氣總是變幻莫測,仿佛前一天還豔陽高照,後一天就陰雲密布。

明明是白天,天空卻像是整個暗了下來,恍若黑夜。

謝知遙趕在下雨前跑回了家樓下,她手裏拿着剛從圖書館借回來的書,幾乎是她才邁進去,就聽見了暴雨落下的聲音。

一邊慶幸着自己提早了一步回來,她一邊摁開了電梯。

雷聲轟隆,讓人心裏怵得慌。

謝知遙拿着鑰匙的手抖了一下,她拍了拍自己的胸口,推開大門正想說一句我回來了,卻看見了從卧室那一端走回來的謝遠宏手裏拿着的,被摔成兩半的畫板。

“……遙遙?”男人臉上有一瞬的驚慌,像是想把什麽遮掩住。

卧室那端還隐隐傳來争吵聲。

大概也是聽到玄關的動靜,争吵聲停了下來,過了幾秒,夏蘭從她的房間裏走了出來。

同樣的,她手裏拿着幾張被撕成兩半的紙張。

謝知遙腦子裏嗡的一聲,她甚至來不及換鞋就三步并作兩步地跑到門前,砰的一聲推開了房門。

小畫室的門敞開着,入眼是滿地的碎紙和被胡亂丢棄的畫具。

老人看見她進來,眼神像是有一瞬間的不自然,但很快平靜了下來。

謝知遙僵立在原地好幾秒才找回自己的聲音,她擡起頭,難以置信地看着老人的臉,沙啞着開口:“……你在做什麽?”

“憑什麽?”

“憑我是你爺爺。”老人皺起眉,擡出慣常的嚴肅做派,生硬的拍了兩下桌子,“你開學高三了!叫你收收心有錯嗎!”

“那你也不能做這種事情!”

她上前一步,用力把對方手上被揉皺的畫紙搶了下來。

“已經……夠了。”

像是積攢了的怒氣在一瞬間悉數迸發,又像是壓抑了不知多久的情緒在頃刻間傾塌,兩個人互不相讓地對峙着,暴雨從沒關緊的窗戶潑了進來,暈濕了被撕扯得破碎的紙張。

謝知遙站在一片狼藉的畫室裏靜靜地望着面前的老人。她眼眶通紅,身體還在不住的發着抖。

因為憤怒,因為不解。

“我不是她。”她站在老人面前,一字一句地将字句吐出唇舌,滿目怨怼。

她不知道過去發生了什麽,沒人願意同她說。可是……就算如父親所說的那樣,這是一道傷疤,難道一道過去的傷疤,就是給另一個毫不知情的人新添傷口的理由嗎?

這個世界上哪有這樣的道理?

這個世界上根本不會有完全相同的兩個人,用一個人的意外來防備另一個人會不會成為她,這未免太荒謬了。

“……你說什麽?!”老人瞪圓了眼睛,舉起手裏的拐杖就要打她。

謝知遙沒動,就這麽站在那兒看着拐杖打下來,她悶悶地哼了聲,身體随着沖力晃動了一下。

“我不會成為你心裏想的那個人,就算再像,我也不是。”她深吸了口氣,捂着肩膀目光灼灼地将面前的老人、門口的父母一一掃視而過,“爺爺,沒有人有資格用過去來懲罰現在的人,尤其是知道過去發生了什麽的你們。”

“這對我難道就公平嗎?”

他們像是在看自己,又像是透過自己在看別的什麽人。

或許曾經的某一個人,也用同樣的眼神注視過在場的每一個人。

老人的氣勢忽然就弱了下去,他扶着牆,一陣急促的喘息。他身體不怎麽好,這麽突然的動了氣,血壓噌的一下就上去了,心髒急促地跳動着,讓他整個人臉色瞬間就變了。

“爸!”謝遠宏面上一沉,趕緊扶着老人坐下替他順着氣,還不忘回頭急了勸她,“遙遙!先道歉!”

謝知遙用力咬着下唇,擰着脾氣半個字都不肯講。

狀況并沒有好轉,急促的咳嗽聲伴着暴雨和雷鳴,老人像是要把肺都咳出來了。

“先送醫院!”不知道是誰先說了這麽一句。

謝知遙只覺得自己像是個局外人,明明近在咫尺地旁觀着一切,卻好像從來沒有那麽一刻比現在更加遙遠。

她深呼吸了好幾次,勉勉強強把混亂的思緒拉回來,卻只能不知措施地站在原地。

雷聲、雨聲、汽車的喇叭聲和交流時雜亂的人聲……無數的聲音好像充斥在耳邊,讓人無所适從。

等到真正回過神,她才反應過來自己已經坐在了醫院的長椅上。

呼吸間滿是消毒水的味道,走廊的燈白慘慘的,謝知遙恍惚了一下,擡起頭去看病房外和醫生交流的父母。

大概是注意到了她的目光,兩個人回過頭看了她一眼。

“還好沒什麽大事。”她聽見醫生這麽說。

“遙遙。”夏蘭朝她這邊走過來,她彎下腰,揉了揉她的腦袋,“先回家吧,爺爺這邊我和你爸爸看着。”

謝知遙愣愣地看了她好一會兒,她嘴唇嗡動着,嗫嚅道:“媽媽……”

她其實很想問一句,她們是不是也覺得錯的人是她,不懂事的,無理取鬧的人也是她?可是這句話終究沒有問出口,她只是沉默着點了一下頭,僵硬地邁開步子朝樓梯的方向走。

外面還在下着雨,低窪地積着水,汽車在馬路上緩慢地前行。

夏蘭看着女兒的背影消失在視線裏,她猶豫了一下,還是拿起手機走到了拐角的地方撥通了一個號碼。

那邊接的很快,女孩子清潤的嗓音從電話那頭傳進耳廓中。

“喂,阿姨?”

她深吸了口氣,維持着溫和的語氣開口。

“小安,是我。你現在有空嗎,方不方便幫阿姨一個忙?”

謝知遙回到家的時候衣服都快濕透了。

出去的急,家裏的空調還沒來的及關,濕噠噠的衣服貼着皮膚,被冷風一吹涼飕飕的。

她無心顧及這一切,只是拖着疲憊的身軀慢慢走回了自己房間的小畫室。

地上仍舊一片狼藉。

窗外陰雲密布,天空黯淡得仿佛極夜,謝知遙把滲水的窗戶關緊,背靠着牆壁,一點點滑坐到地上,把臉埋在了自己的臂彎裏。

溫熱的眼淚再一次潤濕了手臂被風吹得冰涼的皮膚。

不知道過去多久,可能十幾分鐘,也可能是半個多小時,忽然有人啪的一聲打開了房間的燈。

謝知遙下意識地擡起頭,猝不及防地被日光燈的光亮刺得眯起了眼睛。等到眼睛逐漸适應了突如其來的光芒,她才放下遮在眼前的手掌。

但是當她看清門口站着的人的時候,她忽然愣住了。

“……你怎麽會來?”

許淮安的目光掠過木質地板上的一張張碎紙,她什麽都沒說,只是放輕了腳步走進來,慢慢地跪坐在了謝知遙面前。

大概是因為哭太久了,眼前的人眼睛都有點腫。

“阿姨給我打了電話,來給了我鑰匙。”許淮安嘆了口氣,“我敲了門,你沒聽見。”

“我……”謝知遙吸了吸鼻子,她下意識地伸手拽住了許淮安的袖口,意外地發覺對方身上其實也有點濡濕。

也難怪,雨還沒停,她們兩個家裏的小區雖然離得不遠,但這種時候打不到車,走過來的這段距離肯定會被淋到一點。

她剛想着開口叫她去換件衣服省的感冒,就被對方觸摸上自己眼角的動作止了聲息。

“還難受嗎?”許淮安一點點幫她把臉上的淚痕擦去,她的動作很輕,聲音也很溫柔,“不哭了好不好?”

她們兩個的距離很近,近到謝知遙能看見女孩子微微擰着的眉,輕抿起的薄唇。她看見了眼前那雙眼睛裏不加掩飾的心疼,感受到了撫摸過自己面頰的指尖的溫暖。

如果說一個人的時候可以哭得無聲無息,那麽現在,謝知遙好像覺得自己再也忍不住了,她張開手,用力地抱住了眼前的女孩子,喉中溢出一聲短促的嗚咽。

許淮安原本是跪坐着的,被她這猝不及防的一抱差點兒沒仰面倒下去,好在反應的及時,一只手撐住了木地板。

明明兩個人的衣服都濕着,但這個擁抱卻好像讓原本失去的一切都重新擁有了溫度。

淚水肆意流淌,漫過女孩子的頸窩。

許淮安垂下眼簾,一手環住她的腰,另外一只手緩緩擡起放在了她的後腦勺輕輕撫摸着。

“阿遙。”她看着窗外的暴雨傾瀉,聽着雷聲轟鳴。

在滿地碎屑中,在被暈染的污跡邊,謝知遙聽見耳邊響起的聲音清冽低柔。

“那……哭吧,我陪着你。”

作者有話要說:

願所有人在暴雨中都能擁有一個懷抱。

文案上線jpg姑姑的事情慢慢來,會解釋的,但畢竟文裏面的人不是上帝視角嘛hhh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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