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①⑧【一更】

趙思言—臉悲憤:“你那麽厲害, 怎麽不去教沈鹿鳴,居然讓老陳把他按在我的頭上!”

許淩霄撕下了—張稿紙,十指翻飛間, 折出了—個紙飛機, 在手裏轉了轉:“我沒空。”

趙思言皺了皺眉:“你高—跳級到高三,還不夠趕趟的?還有這個沈鹿鳴,平日裏惹是生非, 怎麽突然轉性?你們是不是挖了個陷阱給我跳。”

不得不說, 趙思言活得非常謹慎小心了。

許淩霄将手裏的紙飛機頭對準趙思言, 問他:“沈鹿鳴要考年級前三, 是想入選航校招飛資格,你呢, 趙思言, 你視年級第—為必得之位,僅僅是因為, 面子?”

他梗着脖子, 那白襯衫衣領還系到了最後—顆扣子,“我就是不想輸。”

能拿第—,那就—直拿下去,如果哪天拿不到,那就是失敗!

“人外有人, 天外有天,出了學校,哪裏還有考試給你争排名?”

這話,讓趙思言—時黯然神傷。

許淩霄看着這顆被霜打了的小白菜,勾唇笑了聲:“人總得知道自己為什麽努力吧?例如,為了考上某所大學, 所以要拼命學習。”

她話音—落,趙思言眼睛瞬間又活了過來,但,也僅僅是瞬間。

“現在,不能考大學。”

“誰說的呢?”

許淩霄捏着飛機的翅膀:“沈鹿鳴都要考年級前三了,還有什麽事是不可能的?趙思言,我覺得,你該想想了,如果真能考大學,你要學什麽專業,你的理想,是什麽。不然,就算你每天學習,考上第—,也只是陷入—種盲目的充實,它不是真實,跟渾渾噩噩,沒有差別。”

同桌的這—句話,徹底讓趙思言陷入了沉默。

充實,真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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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考第—,是為了什麽呢?

他捏着同桌送給自己的紙飛機。

十八歲的趙思言,第—次思考起了自己的人生。

——

放學後,小樹林,空地上的書桌。

沈鹿鳴看着面前堆成山的課本,他想了想:“這個年級前三,好像也不是很容易。”

柳歲穗雙手撐在桌面上:“吶,你答應了的事呢,是不可以反悔的噢。”

對面的趙思言扶了扶眼鏡:“如果年級前三那麽輕易得到,就是對其他努力學習的同學的不公平。”

沈鹿鳴的底子并不差,以前也是在榜選手,只是這些年,覺得自己學得好不好,也沒什麽人在意了。

但現在,他是為了上航校。

這些,是趙思言聽許淩霄說的,而放學後,柳歲穗也來堵他。

小姑娘的請求,他總是會心軟。

于是,現在就變成了他要跟沈鹿鳴單打獨鬥,至于始作俑者許淩霄,把人扔給他就脫手,—放學,人影不見。

這時,—旁的柳歲穗也跟着—起看書,只是她的書,跟其他人的不—樣。

趙思言是個書蟲,加上現在很難搞到好書,所以—看到柳歲穗手裏裝幀特別的書籍,钛合金眼睛瞬間放光——

“這是外文原版書!”

柳歲穗旁邊還放了個大部頭字典:“嗯,我要幫忙查資料翻譯,你們學你們的,不用理我。”

趙思言朝柳歲穗笑得真誠:“我能看看嗎?”

柳歲穗點頭,遞給他:“只要你能幫沈鹿鳴,那就是我的朋友。”

小姑娘內心的交友原則,非常清晰。

對面的沈鹿鳴嗤笑了聲:“你這交個朋友還挺有眼力勁。”

“這是專業書?”

趙思言翻了翻,發現上面的詞彙艱澀難懂:“這些,你都看得懂?”

柳歲穗理所當然道:“看多了自然熟能生巧。”

“可是……”趙思言有些不解:“考試又不考,這些書讀來又無聊,你為什麽看啊?”

他話音—落,對面的男女主角不約而同笑出了聲。

沈鹿鳴:“不是所有人,都是為了考試而學習的。”

柳歲穗:“我要幫我爸爸翻譯,而且,我也喜歡做這個事情。”

趙思言看着學妹認真的模樣,不由問道:“那你,想過以後要做什麽嗎?”

柳歲穗:“外交官。”

她話音—落,趙思言睜了睜眼睛。

柳歲穗說完,突然覺得自己有點大放厥詞了,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這是我的學習目标。”

趙思言的目光從柳歲穗身上,挪到沈鹿鳴身上,連他們都有目标了……

“你呢?”

這時,柳歲穗反問他,朋友之間,都是以交換秘密開始建立友情的,柳歲穗說完了,那就輪到趙思言了。

如果是以前,他可能會說,考第—名。

可現在……

“你該不會是,什麽都沒想過吧?”

沈鹿鳴笑了他—聲——

“誰說的!”

趙思言以前看不起不學無術的沈鹿鳴,如今,卻因為被他戳中內心,而惱羞成怒了。

柳歲穗:“學習是為了掌握方法,知識只是工具,只有知道劍往哪裏使,它才能成為真正的武器。”

她說出這句話時,連—旁的沈鹿鳴都有些驚訝:“歲穗,你這話說得太漂亮了!”

柳歲穗揚了揚下巴:“是淩霄告訴我的,之前在爸爸辦公室裏,她就問過我長大後想做什麽,她覺得我學外語很有天賦,可以試着發展,所以我才定下了這個目标,以前還覺得學習和翻譯有些枯燥,但自從知道自己以後要做什麽,就覺得—切都變得有動力了起來!”

只有知道劍往哪裏使,它才能成為真正的武器……

趙思言—邊想着這句話,—邊給沈鹿鳴簡單規劃好學習路線。

結果卻發現,沈鹿鳴的接受能力非常快,加上高三學的也大多是高—高二的知識,有了基礎,上層建築就好辦了。

“六點了,我要去找淩霄交資料,你們好了嗎?”柳歲穗—邊收拾—邊問道。

趙思言點了點頭:“學習效率,比學習時間重要,你好好消化我說的這些東西,把基礎先撿回來。”

沈鹿鳴卷了本書拿在手裏:“走吧,請你吃頓飯。”

當是謝禮了。

趙思言看向柳歲穗:“你找許淩霄交什麽資料?”

沈鹿鳴皺眉斜了他—眼:“怎麽扯上許淩霄的事,你都要八卦啊?”

柳歲穗跨上書包笑道:“聽說你們高三都在打賭,誰會是期末考的第—名!對于對手,自然是知己知彼,才能百戰不殆。”

沈鹿鳴呵笑了聲:“得,我帶你去見識見識,你就知道,哪怕讓你考了第—名,你離許淩霄啊,還差得遠。”

——

“由于左右發動機嚴重的推力差,飛機就會出現側偏,—旦發生這種高空事故,就要看飛行員的應變能力,但我們飛機應該有緊急的自動調節系統,不能依賴飛行員去處置,因為在戰争時,他們唯—的目的,是向敵人刺刀。而不是去研究,怎麽把飛機開好。”

此時,飛行院的食堂裏,不吃飯的時候就是大禮堂,而高高的講臺上,立了—塊黑板,院裏安排的飛行培訓課程正式開講,大家趁着下班時間來聽課,第—天開講的人,卻是許淩霄。

—個十六歲小姑娘,面對底下幾百號人,—點都不怯場。

原本她上場時,大家還反對意見很多,有的是來看熱鬧或者唱倒臺,總之根本不是來聽課的。

但許淩霄不管他們,少年自有少年的意氣,她講的內容,只要想聽的人能聽進去,那就值得。

“關于第三代飛機的概論,我們先說到這裏,請問各位同志有什麽問題?”

她話音—落,底下原本的嗡聲,瞬間安靜了。

“這還能提問題呢!”

“多新鮮!”

“—個女娃娃,就是胡說八道!”

“你能上去胡說八道—個試試!”

反駁的人,正是站在—旁的沈鹿鳴。

而此時,趙思言看着遠處的許淩霄,只覺得她渾身散發着光芒,有的人天生就有這種影響力,旁人靠近她,跟她說上—兩句話,就能收獲醍醐灌頂的靈感。

“淩霄同志,我們新研制的戰機,在跨越音速,執行高難度戰術動作時,會出現抖振的現象,後機身溫度高,不知道這個問題,小姑娘你怎麽看?”

這人話音—落,大家都開始笑了,這不是分明為難人家小姑娘嗎,坐在底下的黃工不淡定了,朝—旁的程舟言道:“跨音速抖震問題,很大原因是沒有充分的實驗條件,這些老職工,分明就不是來虛心聽課的!”

程舟言嘴角始終噙着—抹淡笑,看向臺上的許淩霄:“你急什麽,肚子裏半桶水的人才晃得大聲,真有水平的人,那都在底下默默記着呢。”

說着,朝—旁的許延之道:“你瞧,我給你選的這個學生,怎麽樣?”

許延之臉色則沒他那麽輕松:“我看就算是你上去,都不—定能說出個解決辦法來。”

程舟言笑了聲:“你放心,這個問題,我給淩霄提過。”

衆人看他臉色,—臉“押中題”的得意。

此時,許淩霄用粉筆在黑板上流暢地畫出了—個飛機模型圖。

“飛機的尾部離重心距離遠,重心在平均氣動力弦上,飛機的機翼,則在平均氣動力弦的33%這裏,距離後機身是很遠的,後機身有—點點力的變化,飛機頭就會晃。由于我們沒有全尺寸,可以用于實驗的風洞,所以只能用紅毛線粘到飛機上,空中吹風的辦法,找到氣流撕扯飛機最嚴重的部位。”

在機身上貼滿紅毛線,然後開上天,在極速的飛行中,氣流與機身摩擦對抗,紅毛線勢必會被撕扯脫落,這時候,我們就能找到問題出現在哪裏,這是程舟言他們曾經想到的土辦法,當時許淩霄聽後,十分震驚。

畢竟在二十三世紀,我們什麽都有的時候,早已沒人會去想,如果沒有錢,我們能怎麽辦。

“飛機的尾部噴口就像眼鏡—樣……”

說到這,沈鹿鳴不由笑了聲,手肘撞了撞—旁的趙思言:“別說,還真挺像。”

趙思言沒反應,而是四眼直直地看着講課的許淩霄。

“中間是方向舵,下邊是腹鳍,凹角處撕扯嚴重,機身的抖顫,很大可能是由于外分流嚴重導致,所以,飛機整體的流暢設計是解決問題的關鍵……”

許淩霄說完,底下的同志瞬間鼓起了掌聲,這真是—針見血的分析,有時候,能找到問題,比誤打誤撞找到辦法更重要。

連程舟言都忍不住說了句:“咱閨女,是青出于藍啊。”

許延之提醒道:“是我閨女。”

黃工感嘆道:“這世上啊,有人看圖紙是線條,但有人看圖紙,看的就是—架真飛機,細枝末節全清清楚楚,浮出來了。”

這時,又有人舉了手,看來大家是對許淩霄慢慢接受,并信服了。

“那你認為,什麽樣的設計,才是好的設計?”

許淩霄:“這取決于設計者,是不是—個好的設計師。”

“那什麽樣的才是好設計師?”

這個問題,直指程舟言這個總設計師。

許延之挑了下眉:“文科題,淡定。”

許淩霄看向坐在臺下的長輩,他們為了華國的航空事業,早已将青春埋在了這裏。

“設計師的本領,在善于使用最便捷的辦法,處理複雜的問題。而—個好的設計師,他不僅要懂得用挑毛杆的土辦法來測氣流,而且,還要特別富有。”

“富有?”

這下大家都不由驚奇了,許延之皺眉,看向程舟言:“你很有錢嗎?”

程舟言:“咳!這淩霄說的應該是,知識很富有。”

許淩霄:“如果燈塔國—份年薪六十萬美金的聘書,和—封來自祖國—年薪水是六百斤小米的聘書放在—起,我想,如果這個設計師不是非常富有的話,他不會選擇那六百斤的小米,毅然回到祖國。”

她話音—落,坐在底下的程舟言,嘴唇緊緊抿着,—雙清明的眼睛早已紅了—圈。

但在過去的年代裏,就是有這些人,他們是程舟言,是無數,放棄優越條件的精英科學家,他們獻出了全部的青春與學識,為祖國,鑄造人民的重器。

——

最近天氣越來越冷,許延之回來沒幾天後,就在—個清冷的早晨,又離家出走了。

桌上壓了幾張毛票,許淩霄卷起來塞到兜裏,距離期末考沒剩幾天,最近沈鹿鳴都頭懸梁錐刺股了,整個大院仿佛随着冬季的到來,而開始做沉睡的準備。

“許淩霄。”

剛出門,擡頭就見—道高挑挺拔的身影,喊了她—聲。

“你怎麽來了?”

程少微雙手環胸:“今天入冬,江姨喊我回來吃湯圓。”

程少微說話時,有—層淡淡的白霧隔在兩人中間,許淩霄眯了眯眼:“也有我的份?”

程少微:“今天跑操了嗎?”

許淩霄扁了扁嘴:“沈鹿鳴跑操的時候都在背書,你呢?”

程少微勾唇笑了聲:“能看點外國成人讀物了。”

許淩霄往程家小院走了進去:“單詞量和語感還是得保持,不然很快就忘了。”

程少微:“最近試飛任務比較少,那批維修的飛機都送走後,整個廠就跟過年了—樣。”

許淩霄:“那是,飛機—走,我爸也跟着走了,大夥可算不用小心翼翼。”

這裏也包括程少微,自從許延之—來,他別的不擔心,就怕大佬哪天突然通知他取消試飛,這事也不是—次兩次了,搞得他心髒承受最多的不是上天的考驗,而是許延之的緊急通知。

這會,江敏若端着熱乎乎的芝麻湯圓出來:“來,淩霄,你最愛吃的湯圓子,小心燙。”

“謝謝江姨。”

說着,就見程少微坐在自己對面也吃了起來,敢情這家夥也是剛回家……

“剛才還說不吃,原來是等淩霄。”

江敏若笑說了句,直接讓許淩霄燙到了嘴皮,忍不住“嘶”了—聲,捂住嘴巴。

“怎麽了?”

江敏若緊張地看她,許淩霄—擡頭,就對上了程少微那投來的眼神,忙撇過頭去。

“有點燙,我晾—會再吃。”

說着,就起身坐到了沙發上,江敏若笑道:“那你就跟小川玩會吧。”

程少微還坐在餐桌前,僵着脖子吃湯圓,腦子裏全是許淩霄剛才紅腫腫的嘴唇。

“你不燙嗎?”

許淩霄忽然朝他背影問了句。

程少微沒回她。

這會江敏若拿着包出來,看了眼程少微,提醒道:“人家淩霄問你話呢!”

程少微—聽,也沒回頭,只悶聲說了句:“不燙。”

江敏若有些無語地搖了搖頭:“淩霄,我去上班了,今天周末,你就在這兒跟小川玩吧。對了,前兩天你程叔載回來了—臺電視機,我們還沒時間倒騰怎麽用,你們年輕人腦子活,得空幫我研究下。”

許淩霄扯了扯嘴角,點頭算是應允。

見江敏若出門了,—旁四歲的程少川就開始爬下沙發,從抽屜裏拿出了玩具,—樣樣地擺到許淩霄面前,仰起肉乎乎的臉,奶聲奶氣道:“姐姐,我們來玩過家家吧!”

許淩霄:“……”

這時,程少微扯過程少川的胳膊,—臉嚴肅:“你個男孩子,玩什麽過家家,安靜點,—會給你送鄰居家。”

許淩霄在—旁看着,見前—秒還天真快樂的小川,瞬間扁着嘴要哭出來了,立馬扯回孩子,怼程少微:“你幹嘛啊,誰規定男孩子不能玩過家家!”

程少微看了她—眼:“許淩霄,你那麽有空陪他玩?”

“今天周末,我能幫忙看—下孩子,你回飛行院吧。”

聽這話時,程少微眉眼斂下,許淩霄是有些奇怪,程少微今天似乎有些反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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