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①⑨【二更】

她知道程少微是怕小川占用她的學習時間, 遂道:“你放心吧,陪小川玩一天,也不影響考第一。”

程少微垂眸笑了笑, 只道:“今天沒有試飛任務, 不着急回去。”

許淩霄皺眉,以前沒試飛任務,程少微也很忙啊, 而且之前回家養傷, 他每一天都恨不得飛回工作崗。

她的直覺告訴自己, 好像有什麽事情發生了, 攪得她隐隐有些心神不寧。

許淩霄還想再問什麽,突然, 一旁的程少川就抱住許淩霄的胳膊, 仰頭奶聲奶氣道:“玩過家家,你是新娘, 我是新郎, 要拜堂!”

許淩霄:“……”

好吧,她忽然明白,剛才程少微為什麽攔住程少川了……

程少微下巴朝餐桌指了指:“許淩霄,你的湯圓還吃不吃了。”

“吃!”

于是,許淩霄趕緊上道地轉移話題, 朝一旁粘着她的程少川道:“姐姐要吃湯圓了,你吃不吃?”

程少川搖頭:“新娘子吃湯圓,新郎喂!”

許淩霄看向程少微:“這都誰教他的?”

程少微揉了揉額頭:“隔壁家的向老太太,喜歡唱戲。”

許淩霄:“……”

許淩霄坐到餐桌前,吹了吹湯圓,正要送嘴邊, 一旁的程少川雙手抓着桌角,肉肉的臉蛋墊在手背上,一雙葡萄大的眼睛認真地看着他的“新娘子”吃湯圓。

她指了指程少微,問小川:“那他當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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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小的腦袋歪了歪:“拆散新郎和新娘的,婆婆。”

“噗!”

許淩霄捂住嘴巴,努力把湯圓咽下去,猛地咳嗽出聲,程少微一把将這個弟弟拽到跟前,沉聲教訓道:“程少川,你才四歲,當什麽新郎!你給我閉嘴!”

程少川氣鼓鼓,雙手叉腰:“你,壞婆婆!”

許淩霄第一次意識到,留守兒童的教育問題。

“我覺得小川朋友已經沉浸在自己的角色裏了,不然你給他換個角色,他平時最怕誰?”

程少微:“你沒看,我爸媽在家的時候,他還是個正常小孩嗎?”

許淩霄點了點頭:“那你演你爸。”

程少微頓了頓:“惡公公?”

許淩霄的白眼翻得跟這湯圓一樣白:“我不是他新娘!”

聽到這話,程少川轉過身,委屈道:“那姐姐,你想演誰啊?”

這小孩一可憐,許淩霄就硬氣不起來。

“不如,我來當老師,你來當學生?我教你疊紙飛機?”

“紙飛機!好耶!”

小川朋友一聽有新玩意,就高興了,迅速沉浸在角色扮演中,坐到了茶幾邊邊,雙手疊放,乖巧地等待老師開課。

程少微無聲笑了下,拿起許淩霄吃光了的碗,去廚房洗幹淨。

“在疊紙飛機前,你要許一個願望,寫在裏面,等飛機疊好後,站到一個高高的地方放飛它,你的願望就會實現的。”

程少川聽了,眼睛撲閃閃地發亮,見程少微出來了,忙道:“哥哥,哥哥,一起來疊紙飛機!”

說着,就拿出程少微給他買的彩筆,在紙上畫了一個小小的方塊,許淩霄笑道:“你這是什麽?”

此時程少微坐在許淩霄身邊,弟弟很專業地在他面前擺了紙和筆,然後指着自己的畫,說:“這是牙齒。”

許淩霄好奇問道:“牙齒怎麽了?”

程少川看了眼程少微,忽然縮了縮腦袋,不說話。

許淩霄把腦袋靠過去:“你小聲跟老師講。”

程少微:“……”

小川果然吃這一套,捂着嘴巴生怕讓別人聽見,在許淩霄耳朵輕聲道:“我的嘴巴裏,有一個地方,長出了兩顆牙齒,我許願它,能變成1顆,不然,我就會變成小怪物了!”

他說得又緊張又神秘,許淩霄看着他,這大約是一個四歲的小孩,最大的煩惱吧。

于是,許淩霄坐回身,低聲跟程少微道:“他要換牙了。”

兩人不動聲色地疊起了紙飛機,見程少川折好後,許淩霄難得有耐心,笑道:“那我們到樓頂去放飛吧。”

小朋友很上道地點了點頭。

樓頂,程少川虔誠地許了個願後,揮手放飛了紙飛機,這時候,許淩霄半蹲下身,問程小川:“現在,讓老師看看,你的牙齒有沒有變好吧!”

程小川聽話地張大了嘴巴,指了指要換牙的地方,這時,一旁的程少微趁機用鑷子伸進去,搖了搖舊牙,确實很松了,不拔掉,乳牙長不出來,以後牙齒就不好看。

“嗚嗚嗚”

程少川察覺到了不舒服,想要縮回去——

許淩霄虎口箍住程少川的下巴,手臂環住他動彈的小身板,安撫道:“牙齒好像真的在變成一顆噢”

程小川驚喜地睜大眼睛,嘴巴想說話,卻被許淩霄固定了上下齒。

“別動,你一動,另外一顆牙齒,它就要不好了,可就會變缺牙噢”

許淩霄真是用盡最大的“耐心”加“恐吓”,安撫了程小川躁動的心靈。

這時,程少微朝她使了個眼色,許淩霄立馬提了聲音:“呀,小川,你真是個勇敢的小戰士!”

就在同一瞬間,程少微手裏的鑷子一用力,只見小小一顆的舊牙就從牙床裏被扒了出來,許淩霄眼疾手快地拿出一個小盤子,上面放了塊浸滿酒精的棉花球。

小川同學還沒反應過來,只覺得牙齒很痛,眼眶濕濕的想要哭,嘴巴裏被塞了個什麽東西,然後又抽走了。

許淩霄松開他後,他一臉懵懵地看着眼前“面帶微笑”的哥哥和姐姐。

受傷地捂住臉頰。

不知道為什麽,他眼眶就開始有眼淚,一顆顆地滾了下來。

許淩霄哄道:“恭喜你,程少川同志,你的壞牙齒,已經被紙飛機帶走了,現在,你是個健康的小戰士啦!”

程少微聽她在胡扯,笑道:“不信你下樓拿鏡子照照。”

許淩霄牽起還沒從誇獎和疼痛中醒來的程少川,剛轉身,就看到樓頂角落裏放着的一個天線蓋,指了指,朝程少微道:“你接一下天線,我到樓下開電視接信號,給小川看看,這玩意能止哭。”

下了樓,許淩霄給程少川拿鏡子,讓他坐到沙發上獨自顧影自憐。

她則開始調試起電視信號,突然,電視機裏發出沙沙的聲音,緊接着冒出一片雪花,許淩霄看着上面越來越清晰的畫面,穩住手裏的插線不動。

“近日,第四次中東戰争爆發,黎巴國的貝卡爾谷地發生空戰,僅兩天內,以色國就擊落了利亞國的80餘架戰機……”

許淩霄瞳孔裏,映着轉播中的空戰畫面,睜睜地看着無數架飛機像飛蛾一樣被追着打落……

雖然畫面模糊,但飛機的作戰方式她最熟悉不過,這時,樓梯上傳來腳步聲,許淩霄轉頭看去,程少微的目光斂了斂,似乎知道她在想什麽。

許淩霄站起身,“程長官,這才是你今天不回飛行院的原因吧?”

她語氣冷靜,但垂在身側的手卻微微發抖,轉播裏被大量擊落的戰機,是蘇國的米-23,而華國最新研制的戰機,就是以米-23為追逐目标而設計的,但現在,卻眼睜睜地,看着它一架接着一架,被粉碎在敵人的彈藥裏。

好像一瞬間,所有航空人的信念,都塌了。

連追逐的目标都做不到保護領空,那華國現在研制的戰機,還有意義嗎?

今天沒有試飛任務,接下來的幾天都不會有。

什麽時候恢複試飛,沒有人知道。

飛行院內部的消息,肯定比電視機的還要快。

程少微:“飛行院歷經艱難研制出來的戰-9,在出生的這一刻,就要面臨落後的時局,它沒有足夠的底氣可以确保領空的安全。”

他的話很平靜,也很殘忍。

許淩霄:“以色國的飛機,知道是誰給的嗎?”

程少微:“燈塔國的F15,第三代戰機。”

許淩霄看着電視屏幕,那裏已經沒有了剛才的新聞轉播,她起身走到茶幾邊,鋪開程少川的畫圖紙,用彩筆在上面勾勒出了線條:

“三代戰機和二代戰機的致命差別,第一是機動性,第二是電子火控系統。”

對于她說的這些,程少微隐隐驚訝,因為技術封鎖的原因,連一些老資歷的飛行員都沒碰過燈塔國的F15,但從資料錄像來看,這場空戰,就是三代機和二代機的比拼,雖然知道比不過,但沒想到,實力會如此懸殊。

程少微咬了咬牙:“電子系統,對我們來說還只是個概念,人家就已經研發出來,并用于空戰了。”

許淩霄神色凝重:“很多頂尖技術都是先從軍事需求而來。”

此時她根據剛才的畫面,在圖紙上描摹出了F15殲擊機的清晰輪廓:“技術本身就是在競争中成長的,程叔也說過,最怕的就是閉門造車,現在既然發現了問題,那就改進。”

程少微看到許淩霄認真的心态,心裏輕嘆了聲:“淩霄,你知道嗎,戰-9的研制,已經做了十年了。”

許淩霄的筆跡,在紙上頓了頓。

十年,人生能有多少個十年,付諸一切的努力,卻被毫不留情地擊滅,連她這個年輕人都覺得艱難,更何況是他們。

程少微見她抿緊嘴巴,仍舊低頭畫圖。

他坐在許淩霄身旁,後背倚靠在沙發腳邊,角落裏程少川小朋友還在強忍難過地堅強,喉嚨裏發出嗚嗚的聲音。

仿佛在給這個寂靜的屋子,又渲染了更沉重的氣氛。

“世界變了,規則也變了。”

許淩霄忽然說了這一句話。

程少微心頭像被錘子狠狠砸下,摸不着的痛:“從前我以為,只要飛得夠快,飛得夠高,就能打贏。現在,呵,天真。”

許淩霄看着畫紙上的F15,眸光裏,仿佛看見這架飛機就在白雲間穿梭自如,如閃電迅速,它有最精密的雷達,最頂尖的控制系統,她仿佛看到了,一場真正航空革新的到來。

她站起身,走到程少微身邊:“你,起來。”

她聲音冷酷,以致于一旁的程少川都不敢委屈吧啦了,扁着嘴巴,看向自家的倒黴哥哥。

程少微偏過頭去,沒動身:“飛行院今天停工,程舟言他們也不在那裏,你去了也沒用。”

許淩霄踢了他一腳,丢了句話:“你不起來,我就走了。”

逋一轉身,纖細的手腕,就讓一道大掌牽住。

少女腳步微頓,聽身後的聲音隐忍道:“現在的問題,不是如何改進戰-9,而是,到底要不要放棄,十年來堅持的自主研制之路,轉而仿制最新型的戰機。許淩霄,我們的領空,等不起了。”

許淩霄的手攏了攏,緊緊握成了拳。

她深吸了口氣,突然轉身,雙手穿過程少微的手臂,用力将他架起身,男人的身體寬闊,她就像纖細的支杆,将他張開。

少女想要他站起來,如果連他都這樣,那其他人怎麽辦。

忽然,頭頂的男人壓了下來,雙手緊緊摟住她的身子,腦袋埋進了她的脖頸間。

許淩霄身子微微一僵,一時沉默,目光看着發愣的程少川,許淩霄伸手,捂住了小朋友的眼睛。

“放心吧,不會的。”

她輕輕在程少微耳邊說了一句。

事情比她想象的要嚴重,一旦仿制,那前面為自主研制而建立的航空體系,就會全面崩塌。

程少微緩緩站起身,垂着眼眸,沒說話。

他竟然有一瞬間,渴望在這個十六歲的小姑娘身上獲得一點力量,想來可笑,但他卻着實,心裏好受了一些,而她說的話,他也毫無理由地就願意相信。

“自主研制的路不會停,全力投入仿制,更加不可能。”

程少微看着目光堅定的許淩霄,問道:“可我們做了那麽多年,還是……”

“吃飯的時候,你肚子也不是一點點吃飽的,而往往是最後一口,讓你覺得吃撐了。第十年不行,說不定第十一年就行了!程少微,我告訴你,還有一個原因,決定了我們不可能仿制。”

他眸光仿佛看到了一絲希望:“是什麽?”

許淩霄豎起一根手指:“窮。除非他國願意援助,否則我們根本買不起世界上最好的戰機,而現在,國際處于冷戰狀态,我們更是兩邊都不靠,所以領空威脅才會如此嚴峻。拿不到模型,談何仿制?”

說着,她拍了拍程少微的肩膀,安慰道:“現在我們要做的,就是盡快找到說服中央,同意對飛機改進的方案。”

程少微深吸了口氣,讓自己定了定神:“程舟言今天下午就要去首都。”

許淩霄皺眉思索:“那裏并不是我們的主場……”

程少微沉聲道:“所以我們都認為,這可能是一場宣判。”

她牙齒咬了咬下唇:“也許,還不是死局,座機借我一下。”

程少微讓開一條道:“你想怎麽做?”

“我打電話給我爸,你打電話給你爸,讓他們去首都後,極力争取,中央的領導能來我們飛行院視察,空口難以說服,那就用行動."

她的這句話,徹底點醒了程少微。

這個年輕睿智的試飛員,第一次明白了一個道理,危機,從來不是單憑某個英雄就可以扭轉,而是靠每一個,與之息息相關的人。

坐等,只會待斃。

——

傍晚,江敏若神色憔悴地回到家,看到獨自坐在沙發上玩紙飛機的程少川,扯了扯嘴角,勉強笑道:“小川,哥哥和姐姐呢?”

程少川的飛機在客廳的上空盤旋了一圈後,朝江敏若落了下來,程少川眼睛亮亮地撲向媽媽:“飛機,願望,媽媽!”

江敏若蹲下身,揉了揉他的腦袋:“小川疊得真好。”

他點了點頭,朝樓上指了指:“姐姐教我的。”

奶聲奶氣的一句話,讓江敏若臉色一滞:“哥哥和姐姐,在樓上?”

程少川點了點頭,低頭又拿起了紙飛機玩。

江敏若猛地站起身,一時間腦袋發暈,而眼下更讓她心神不安的,是剛才小川說的話。

她深吸了口氣,才輕聲踩上樓梯。

二樓的客廳,空空蕩蕩,像江敏若此刻的內心,一點底都沒有。

卧室敞開門的一間,是他們的主卧,而走廊盡頭的一間,房門緊閉,是程少微的屋子。

江敏若每靠近一步,額頭就開始冒汗。

已經在想怎麽跟老許交代了。

人家把女兒托給他們程家照顧,那是信任,這要是有個什麽三長兩短,那老許不得跟老程拼命啊!

哎,也怪她,對少微的關心不夠,這孩子,表面看着斯文陽光,其實心思深沉,有什麽事也不說。她早就看出來,今早回來吃湯圓,都到家了,卻說不吃,結果等淩霄來了,居然也跟着一起吃了。

喜歡就喜歡,但也不能做出格啊!

江敏若捂着心跳,耳朵貼在門邊,裏面幽幽傳來了少女的輕笑聲:

“不對,是這裏,你仔細看看,漂亮嗎?”

江敏若眼睛一瞪,一口氣險些抽不上來。

男人低沉的嗓音笑了笑:“我覺得,應該再低一點,給我,我幫你解。”

江敏若耳朵瞬間離開發燙的門,雙手捂臉,她雖然是姨媽,但也只是一個繼母,孩子大了越管越逆反。

怎麽辦!

猛地,她似想到了什麽,趕緊跑回自己屋子,拉開抽屜,從裏面拿出了一個帶鎖的盒子。

插鑰匙的時候,江敏若手都是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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