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我想和你談談 二更

人不會對作惡多端的富人心軟, 但卻會忍不住心疼被環境逼就的惡人,因為在潛意識裏會有一個天平,把那個人的悲慘過往和他做的壞事相抵消。

辛棠有點陷入了迷茫之中, 甚至開始後悔,為什麽要大掃除?

如果他沒有失手打碎那個花瓶就好了……

而嬴歡這個當事人反而比辛棠平靜許多,他說完後,閉着眼感受了一會兒冬日陽光落在臉上的冰涼的感覺,嘴裏似乎有淡淡的甜味開始蔓延開, 這讓他輕輕勾起了嘴角。

好一會兒,嬴歡睜開眼,回頭就看見辛棠眼神空洞地看着墓碑的樣子, 陽光折射他眼底的水花,亮晶晶的,像是鋪着一層碎鑽。

他舔了舔唇,扶住辛棠的側臉, 半強迫地讓他回過頭,大拇指幾乎抵住辛棠的眼角,卻極好地控制着距離, 沒把眼淚擦去。

"我想親你, "嬴歡緩聲着征求辛棠的意見:"可以嗎?"

這種事, 嬴歡以前很少會問辛棠的。

辛棠忽地感受到一種難以言喻的複雜的情緒,再簡單不過的點頭的動作, 他做起來都覺得沉重。

嬴歡征得了同意,附身吻了下來。

辛棠做好了準備,卻沒想到嬴歡會吻向他的眼睛。

他第一反應是愣住,眼睛閉合的速度沒趕上嬴歡俯身靠過來的速度,那一瞬間, 他清晰地感覺到了眼睛被異物入侵的感覺。

"啊、!"辛棠發出了短促的一聲驚叫,雙手抵住嬴歡的胸口就想把他推開。

但嬴歡不為所動,他下定了決心要做些什麽,辛棠是攔不住他的。

辛棠開始顫抖,眼睛被刺激得不斷流淚,但他并未嘗到一點鹹味,因為眼淚全被嬴歡掃進了嘴裏。

他恨不得能就這樣暈過去,但哪怕他怕到腿都軟了,只能靠着嬴歡才能勉強站穩,也沒能眼睛一閉暈過去。

辛棠被逼着,不得不接受嬴歡帶給他的所有感受。

最初只是純粹的疼,但不知從何時開始,他的眼睛已經适應了被異物入侵的感覺。

就像毫無防備地被人推下懸崖,本以為會粉身碎骨,但事實上,他只是無盡地下墜,抛卻了着落的安全感,他在失重的虛妄的感覺中逐漸感到了另一種沉淪。

當嬴歡停下來,他不再下墜,身體輕飄飄卻平穩地降落着陸。

他的整個思緒都被劫後餘生的喜悅占據,愣愣地被嬴歡抱在懷裏,半天說不出話。

嬴歡的聲音仿佛從遙遠的地方傳來一半虛幻:"我并不恨她,我身上流着強J犯的血,她怎麽對我都是應該的。你呢?你會因此厭惡我嗎?"

"不會。"

辛棠聽到自己毫不猶豫地回答,這是他并不清醒卻下意識的反應。

辛棠埋在嬴歡頸間,并未看到,嬴歡緩緩勾起唇角,看着他的眼神似乎充滿溫和的笑意,卻也隐含某種難以察覺的惡意。

最後辛棠是被嬴歡背着回車上的,他的腿在發抖,好久也緩不過來,實在走不動道。

至于為什麽是背不是抱,那還是辛棠義正言辭拒絕抱後換來的,墓地被人抱着走,他實在丢不起那個人。

回去之後,辛棠已經累得不行了,幾乎是倒頭就睡。

也許是因為白天看到的東西,辛棠夢到了辛和——他的父親。

辛和酗酒已久,常年不見光,皮膚蒼白,眼周青黑,微卷的頭發已經長到了及肩的長度,因為不怎麽打理,亂糟糟的,透着頹廢的氣息。

他麻木地往嘴裏灌着酒,渾濁的眼珠已經看不出一絲清醒的痕跡,身邊橫七豎八地倒着空了的酒瓶子,空氣中彌漫着令人作嘔的酒臭味。

辛棠工作回來,眉眼間帶着揮之不去的疲憊,看到辛和這副樣子,他怒上心頭,沖過去一把搶過了辛和的酒瓶子。

“夠了!一天到晚就知道喝酒,你想把自己喝死嗎?”

辛和連眼皮子都懶得掀一下,又開了一瓶新酒。

“我叫你別喝了!”

辛棠像一頭暴怒的獅子,想要砸了手裏的酒瓶洩憤,卻還是生生忍了下來,忍得猩紅的眼中盈滿痛苦的淚水,“你這副樣子做給誰看?難道她的死你就沒有錯嗎?車不是你開的嗎?”

辛和喝酒的動作停了下來,擡起頭,一雙混濁的眼滿懷憤恨地盯着辛棠,仿佛眼前的不是他的兒子,而是什麽恨不得除之而後快的仇人。

這種眼神辛棠看得多了,他抹了一把眼淚,一字一頓恨恨地道:“真正害死她的人,不是開車的你嗎?”

“滾!”

辛和沒有那麽多顧忌,被激怒之後直接将手裏的酒瓶砸了過來。

速度很快,好像眨眼間就到了眼前,萬物靜止,只剩酒瓶猛地砸在了辛棠的額角。

“砰——”

酒瓶碎裂,猩紅的血液順着額角流下,辛棠倒下時,看到的世界被披上一層紅色的外衣,直到他閉上眼睛,一切歸于黑暗。

但他的意識并沒有因此停滞,他好像聽到了風聲。

辛棠緩緩睜開眼睛,突然發現他已經坐在了窗戶邊,手中捧着一張相框,玻璃框上沾着許多水跡。

他怔愣地摸了摸臉頰,摸到了一手濡濕,這才恍然明白,相框上的水原來是他的眼淚。

身後似乎傳來什麽拖行的聲音,辛棠下意識回頭去尋找聲音的來源,不想還沒看清楚究竟是怎麽回事,一只幹枯的手伸過來搶走了他手裏的照片。

“你有什麽臉對着她的照片哭?”

辛和将手裏的相框砸得稀碎,“你有什麽臉對着她的照片哭!”

辛棠撿起地上的照片,“要發酒瘋滾一邊去,別碰我的東西。”

“這是你的東西嗎?”說着,辛和就要去搶照片。

辛棠脾氣也上來了,死活不肯松手,兩人紅眼瞪着對方,争得額頭青筋都鼓了起來。

倒不像是在争照片,而是通過這個動作發洩已久的積怨。

然而照片終究只是一張紙,哪裏經得起兩個成年男人的争奪,只聽“嘶啦”一聲,照片裂成了兩半。

辛和本來就瘸了一條腿,力氣收不住,往後退了半步,栽倒在了地上。

辛棠也受到了一點沖擊,但好歹是坐在椅子上的,沒直接摔地上去,他垂首看着手上的半截照片,正中間的男孩的笑臉被撕成了兩半,如同曾經的美好,最終變成了現在這樣支離破碎的模樣。

“撕得好……”

辛棠喃喃地說了一句,眼淚大滴大滴地落下,但他的眼神卻是與之截然相反的瘋狂。

他三兩下将半邊照片撕成了碎片,一把撒出了窗戶。

“這樣就好了,什麽也別留下!”

夢到這裏戛然而止,辛棠猛地睜開眼睛,臉上有一點冰涼,他摸了摸臉,果然又摸到了眼淚。

好一會兒,他才能從夢中絕望而壓抑的情緒中脫離出來,他側頭看了一眼窗邊,天色有點暗,快到晚上了。

辛棠慢慢坐了起來,發現嬴歡把照片以及辛和寫給他的信都擺在了床頭櫃上,他一伸手就能夠到。

他拿過來看了一會兒,忍不住又發起了呆。

照片最後是在辛和房間裏的抽屜找到的,說明肯定也是瘸了一條腿的辛和偷偷下樓,把扔下樓的碎片一一拾了回來,甚至重新粘了回去好好收藏了起來。

這樣的辛和,到底是恨他,還是愛他呢?

夢中的他和辛和争論的焦點好像是——母親的死亡。

辛和把她的死怪在了他身上,于是整日酗酒,而他,并不承認這件事應該怪他。

他幾乎可以還原整件事情——辛和帶着她來找他,但路上發生了車禍,她當場死亡,而辛和右腿截肢……

不過從最後的信件來看,辛和已經放下了這件事情,甚至對這些年的作為感到愧疚。

信裏還提到了什麽來着——

辛棠展開信件從頭看了一遍,注意到了一個陌生的名字——唐旭。

唐旭是誰?值得辛和特意在遺書中提到這個人不值得交往?

總覺得……這個名字很眼熟。

唐旭、唐旭、唐旭……

唐旭,拆開來不就是唐九日嗎?!

辛棠忽然想起什麽似的,急忙打開了微信的好友列表,找到了那個叫做旭的人。

如果唐旭就是唐九日,也是他列表裏的旭,首先是可以驗證他的平板确實沒辦法和外界聯系。

但随之而來的,是更多辛棠無法想通的問題。

唐九日說是他救了他的命,永遠不會欺騙他、背叛他。

偏嬴歡又說,唐九日害死了辛和。

起初辛棠是相信嬴歡的,但發現嬴歡騙了他之後,他心中的天平就發生了便宜。

結果呢,辛和也說唐九日不值得交往。

到底誰說的是真的?他的過去又究竟發生了什麽?

辛棠的腦子有點昏昏沉沉的,只想着找到嬴歡,他有點搖晃地走到了樓梯口,視線掃到桌邊的嬴歡,突然變得清晰了起來。

“我想和你談談。”辛棠聽見自己口齒清晰地道,聲音聽起來他好像冷靜又堅定,辛棠覺得這是他從嬴歡那裏學到的一個壞習慣,明明他已經混亂得舌頭快要打結了。

事情發展到了這一步,已經不允許他再繼續逃避下去了,嬴歡患有精神疾病,辛棠相信,他不說的話,嬴歡可以一直裝做什麽都沒有發生的樣子。

所以他一定要向嬴歡問清楚,這一切到底是怎麽回事。

傷口已經存在,一味地裝作什麽都不知道的樣子的話,只會加快腐爛的速度。

不如狠狠心,把潰爛的部分全都挖出來,哪怕會痛苦一段時間,遲早會有治愈的那一天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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