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相冊與藥
辛棠緩緩呼出一口氣, 睜開了眼睛,嬴歡還躺在他身邊,長發睡得有些淩亂, 遮住了他小半張臉,但還是很漂亮。
就在這時,嬴歡突然睜開眼睛,親昵地道:“早。”
“不早了,該起了。”辛棠的回答很僵硬, 擺明是不想跟嬴歡繼續說下去。
嬴歡也不在意,摟住辛棠的腰,嘴唇黏黏糊糊地貼了過去, 剛好印在額心的位置。
“我好愛你……”
辛棠愣了一下,沒推開贏歡,但也沒說話。
好在贏歡也沒有一定要個回答的意思,粘糊夠了, 就硬是把辛棠也從溫暖的被窩裏掏了出來,一起去洗漱。
“今天早上要吃湯圓。”
刷牙的間隙,贏歡對辛棠說道。
辛棠沒說話。
嬴歡問道:"你知道是為什麽嗎?"
辛棠将嘴裏的泡沫吐了出去, 一副專心刷牙沒空講話的模樣。
嬴歡将辛棠側臉的碎發捋到腦後, 自問自答:“習俗, 說是這樣就能一滾就是一年,加個水煮蛋寓意更好。”
辛棠冷哼了一聲, 略帶諷刺地評價道:“薛定谔的無神論者。”
“很多事情不都是這樣嗎?有選擇地相信。”
有選擇地相信……
辛棠仔細想着這句話,總覺得贏歡話裏有話。
但沒等他想出個所以然,贏歡的話打斷了他的思路:
“你要吃幾個?”
“嗯?”辛棠有點沒反應過來,下意識回應了嬴歡。
贏歡笑着道:“湯圓啊。”
辛棠只能繼續接話:“十二個吧,吉利。”
“那水煮蛋呢?”
“我不喜歡吃這個。”
“你會喜歡的。”
也不知道嬴歡哪來的迷之自信說這種話, 要知道,辛棠可是連經典的韭菜炒蛋都夾不了兩筷子的人。
嬴歡很認真地補充道:“我是最了解你的人。”
辛棠:“……”最了解他的人明明是他自己好嗎?
嗯……好像不對……
他突然想起,他失憶了,對自己還真不太了解,最了解他的人,确實應該是嬴歡。
洗漱完,嬴歡下去做早飯,反正都是丢進鍋裏等着就行了的簡單食材,他還有大把的閑情逸致問辛棠有沒有安排好今天要吃什麽。
辛棠直接遞過去一份菜品清單,他不僅安排好了,連要用的食材都讓黃姨買回來了。
“有點麻煩,你來幫我?”嬴歡的語氣聽起來像是提議。
辛棠搖頭,擺出了他早就想好的理由:“我有心也無力啊,我見不了刀,幫不了你。”
“沒關系,我可以提前把食材準備好。”
辛棠:"……”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他還能說什麽?
“行。”
兩人又閑聊了一會兒下午的安排,湯圓陸陸續續浮上來,已經是可以吃了。
嬴歡從櫃子裏拿出糖罐,問辛棠:“要加糖嗎?”
辛棠是打算要一點的,但他不太相信嬴歡的一點,說了一句“要一點”,便自己走過去加了半勺糖。
嬴歡接過糖匙,往自己這邊的碗裏加上了好幾勺的糖,巴掌大的碗底鋪了将近一厘米厚的白糖,他才意猶未盡地停下來。
不僅如此,他還拿了個小碟子也放了好幾勺糖,似乎是打算不夠再加。
辛棠光是看着都覺得嗓子齁。
只能說,人與人之間的口味是不相通的。
吃着的時候,嬴歡還想蠱惑辛棠嘗一嘗他碗裏甜得膩人的湯圓,但這一次辛棠堅守住了自己的陣地。
正所謂吃一塹長一智,經過上一次嘗嬴歡的奶茶的事情,辛棠大概以後都不會再做這種傻事了。
嬴歡顯得頗為遺憾。
沒花多少時間,嬴歡在辛棠之前吃完了湯圓,他放下碗,開始剝水煮蛋的殼。
辛棠覺得湯圓吃多了有點膩,吃不下去了,有一口沒一口地嗦着湯圓,眼神一直落在嬴歡身上,看他剝蛋殼。
大概是因為嬴歡屬實是長得好看,剝蛋殼這樣瑣碎的事情,他都能做出一種賞心悅目的效果,青蔥的指尖和蛋白放在一起對比,卻絲毫沒被比下去 ,至少就外貌來說,嬴歡絕對是上帝的寵兒。
正這樣胡思亂想着,嬴歡已經把蛋殼剝幹淨了,白嫩嫩的蛋放在糖碟裏,推到了辛棠面前。
"試試。"
辛棠看着沾着白糖的水煮蛋,表情有點複雜。
似乎是看出了辛棠眼中的懷疑,嬴歡說道:"試試,你會喜歡的。"
"我想象不出來這是什麽味道。"
"你以前也這麽說過。"
換言之,以前的辛棠在嘗過之後真香了。
辛棠還是有點懷疑,但嬴歡都說到這個份上了,他也只能嘗了一口。
"怎麽樣?"嬴歡問道。
盡管很不想這樣說,但辛棠不得不承認:"還不錯。"
軟糯的蛋沾着顆粒感十足的白糖,綜合了口感不說,糖的甜味還把水煮蛋自帶的腥味全部壓了下去。
所以說,就算是失憶了,他還是他,該愛上的人還是會愛上,該真香的還得再真香一遍。
下午的安排是空的,準确來說,辛棠本來是有安排的,但被嬴歡一票否決了。
因為辛棠想的是出去,但嬴歡說大年三十不能出門,這是阖家團圓的日子,出門不吉利。
那辛棠還能說什麽,只能躺屍了。
今天恰好是一個豔陽天,卧室和書房的窗邊都有陽光,辛棠把沙發拖到陽光下面,一躺就生根了。
嬴歡收拾完廚房,尋到辛棠時,他閉着眼都快要睡着了。
其實辛棠也沒真的睡着,他只是不想和嬴歡說話或者怎麽樣。
他實在沒辦法做大到像嬴歡那樣,發生了那麽多事情也依舊可以一切照常,仿佛他們之間的所有裂縫都不存在。
辛棠感覺到嬴歡輕輕坐在了他身旁,剛好擋住了陽光,他的整張臉被籠罩在了陰影中,暖洋洋的感覺迅速消退,如同跗骨之蛆的寒冷慢慢從他的臉蔓延到了脖頸、乃至全身。
嬴歡再次給他帶來了這樣的感受——黑暗而壓抑,他的目光仿佛萬米高空傾注而下的瀑布,帶給他幾欲顫抖的壓力。
不知道他的睫毛是否在因此而抖動,嬴歡溫熱的指尖突然落在了他的眉梢,輕輕拂過後,覆蓋住了他的眼睛。
光感消失,眼前徹底陷入黑暗,睫毛抖動時刷過嬴歡的掌心,帶來些微阻塞的感覺,辛棠的心裏反而突然定了下來,他嬴歡一定已經知道他在裝睡了,那麽他也就不用費盡心思藏住自己的條件反射了。
嬴歡俯身吻在辛棠的唇上,他的動作很輕,好像害怕驚醒了辛棠。
但事實上 ,他們誰都心知肚明,辛棠并沒有睡着。
嬴歡很快停了下來,這樣淺嘗辄止的輕吻,如果辛棠睡着了,也許真的不會被吵醒。
他移開了手掌,靠在辛棠的胸口,慢慢閉上了眼睛。
陽光重新落到辛棠臉上,等了許久,辛棠覺得他的臉已經被曬得發燙了,他才睜開眼睛,垂眸看向閉眼似乎已經睡着了的嬴歡。
本來是很溫馨的畫面,辛棠心中卻充滿了荒涼。
今天過後,也許很難再回有這樣安靜的時光了。
辛棠把多餘的被子扯過來蓋住了嬴歡,也閉上了眼睛。
這一覺一直睡到了太陽偏移,沙發處不能再曬到陽光,身上有點陰涼的感覺,辛棠睜開眼睛,發現嬴歡不知何時擠到了沙發上,以微微錯開姿勢,臉靠在他的胸口處,雙手緊緊攬着他的腰。
辛棠想了想,還是拍了拍嬴歡的臉把他叫了起來:"該起來了,要不得着涼了。"
嬴歡的睡眠一向不深,很快睜開了眼睛。
辛棠繼續道:"你不是要提前把食材準備好嗎?再不弄就來不及了。"
嬴歡的眼神肉眼可見地變得清醒起來:"嗯,起來了。"
不多時,廚房裏響起了切菜的叮叮當當的聲音,速度很快,每一刀落下的時間都差不多,一聽就是個做飯的老熟手了。
嬴歡好像什麽都會,也好像什麽都能做得很好。
辛棠忍不住幻想,如果嬴歡出生在一個普通的家庭,沒有患上精神疾病,他現在的人生一定會是另一番光景吧……
嬴歡初步準備好食材之後,就把正在發呆的辛棠叫進去幫忙了。
辛棠覺得他更像是個幫倒忙的,只能完成一些遞東西之類的簡單的工作,偶爾還要擋住嬴歡的位置。
後來辛棠自己都覺得慚愧了,想要出去。
但嬴歡留住了他:"儀式感總是要付出點什麽。"
辛棠:"……"
"行吧。"
辛棠只能努力提高自己的業務水平,記住什麽東西擺在什麽位置,料理臺的空位也合理規劃,争取做到嬴歡提出要什麽東西的時候,他立馬能做出反應。
這樣認真備課的結果是喜人的,兩人的配合愈發默契,辛棠幾乎沒再幫過什麽倒忙。
料理臺上的成品越來越多,辛棠還抽時間送了一些出去。
還剩最後兩個菜的時候,蒸鍋裏的蒸菜好了,早先清洗過的盤子有點不夠用,嬴歡讓辛棠從碗櫃裏再取幾個盤子出來清一下。
辛棠應下,到另一邊的碗櫃找盤子。
碗櫃在最上面一層,辛棠只能一個一個拿,拿了之後暫時放在料理臺上。
一連拿了七八個,辛棠估摸着差不多了,關上碗櫃,抱上碟子打算走,視線無意中掃過角落一個鐵皮盒子,他愣了一下。
"怎麽了?"
嬴歡注意到了辛棠的異常,但他這邊守着鍋走不開,只能口頭上問問辛棠發生了什麽。
辛棠猛地回過神,"沒什麽,只是在想盤子夠不夠。"
"夠了。"
"哦、好的。"
辛棠抱着盤子走到水槽邊,垂眸看着手裏的盤子,擋住了複雜的眼神。
他差點忘了,廚房還有這樣一個奇怪的鐵盒子。
第一次看到這個盒子的時候,是他剛從醫院回來的那個下午,因為對什麽都還不太熟悉,他壓制住了自己的好奇心,沒有打開那個盒子,後來也漸漸把這件事忘在了腦後。
那個盒子裏……會裝着什麽重要的東西嗎?
如果他早點打開了那個盒子……?
辛棠呼出一口氣,甩掉了這些想法。
現在懊悔已是為時已晚,最重要的是,這之後他要找個時間看看,盒子裏究竟是什麽。
因為這個意外的發現,辛棠多少變得有些心神不寧起來。
嬴歡一開始并沒有說什麽,但在辛棠三番兩次走神之後,他輕聲細語地問了一句:
"和我在一起的時候,可以專心一點嗎?"
不知為何,這樣輕緩的語氣反而讓辛棠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辛棠一個激靈,下意識專注地看向應嬴歡,卻發現嬴歡根本沒有看他,已經端着最後一道菜走出了廚房。
他緊張地看了一眼鐵盒子在的位置,追上了嬴歡的腳步。
還不到六點,對比起他們平時吃飯的時間,已經算是早的了。
辛棠很餓,但總覺得是有點味如嚼蠟。
太安靜了,飯桌上只有湯匙筷子撞擊餐盤的聲音,似乎有什麽可怖的烏雲籠罩在他們頭上。
相比起辛棠的食不知味,嬴歡對這樣壓抑的環境顯得适應良好。
畢竟,這樣的壓抑很大一部分本來就來自嬴歡。
辛棠實在咽不下去了,放下了筷子。
"多吃點,"嬴歡語氣溫柔地提醒:"今天應該會熬到很晚。"
"可是我吃不下了。"
嬴歡好似有點苦惱地歪了歪頭,語調詭異得讓辛棠有點犯惡心:"不吃的話,身體怎麽受得了呢?"
似乎在預示着今晚注定會是一個不平靜的夜晚。
辛棠的手在桌子下緩緩收緊,指甲抵住掌心,固執地又重複了一遍:"可是我不想吃了。"
沉默地對峙了片刻,本就壓抑的環境變得愈發劍拔弩張。
嬴歡也放下了筷子,用濕巾仔細把雙手每一個角落都擦了一遍。
丢掉濕巾,嬴歡忽地笑了一聲,打破了緊繃的氣氛,語氣頗有些無奈地道:"好吧,不想吃就算了,等你餓了再做吧。"
如果忽略掉先前他那恐怖的氣場,辛棠幾乎要以為在無理取鬧的人是他自己了。
吃過飯後,辛棠都不知道他是怎麽度過那難捱的兩三個小時的,總算等來了春晚開始。
歌都沒聽過,舞蹈也只是看個熱鬧,小品相聲一個賽一個的無聊。
辛棠幾次三番想關掉電視舒舒服服窩回床上,但都被嬴歡按回了原位。
"十二點會有煙花。"嬴歡一遍遍地強調這件事。
辛棠只能坐着繼續看一點也不好笑的催婚小品。
電視裏的觀衆配合着劇情時不時發出哄笑,但這并不能影響到電視外的嬴歡和辛棠,随着新年所剩的時間無幾,整個屋裏的氣氛安靜得令人窒息。
漫長又無聊的幾個小品過去之後,又是歌舞大合唱的節目,不過這一次,之前表演過的嘉賓都一邊合唱一邊回到了舞臺上。
主持人在歌聲中開始念詞,全國人民喜迎新的一年……
“煙花要來了。”
嬴歡說着,拉着辛棠的手站了起來。
他們在混亂但熱烈的倒數聲中走到窗邊,幾乎是卡着那個“1”的時間點,辛棠剛好到窗邊,煙花剛好升起并在空中綻開。
美麗總是轉瞬即逝,轉瞬即逝的總是讓人意猶未盡,煙花綻開的瞬間,絢麗的光點燃了漆黑的夜空,這是用眼睛能看到的真實的夢境。
溫熱的手指突然觸碰到他的眼尾。
辛棠側頭,看到了嬴歡專注的目光。
嬴歡從眼微摸到了他眼下的位置,在煙花聲與電視傳來的歡呼聲中感嘆:“你的眼裏有光,好漂亮。”
明明很吵鬧,辛棠卻清楚地聽到了嬴歡說了什麽。
他想說,他眼裏的光,是倒映的煙花,不管是誰站在這裏,都會這樣。
可他沒能說出口,因為他突然注意到,嬴歡專注地看着他時,眼裏沒有煙花綻放的璀璨,只有他。
如同多年前那個冬日午後,嘈雜的人群、血肉紛飛的街道都沒能在他眼底留下任何痕跡,只有年少的辛棠,義無反顧奔向他的姿态,清晰地映入了他的眼中。
當嬴歡俯身親吻下來的時候,辛棠沒躲開。
煙花漸漸熄了,外面的天空再次歸于沉寂,春晚剩下的幾個節目,也幾乎都是沒人看的,顯得有些冷清。
夜晚徹底安靜下來。
客廳的電視沒人關,正随機播放夜間節目,閃爍的光照亮了前方一小塊的地方,在晚上顯得有些駭人。
卻在這時,一道人影出現在客廳,順着牆,一路走進了廚房。
他打開廚房的地方,直奔料理臺角落,翻出了心心念念的鐵盒子。
辛棠睡不着,準确來說,他睡着了,但卻突然驚醒,從白天看到這個鐵盒子開始,他就一直在想裏面可能裝着什麽。
也許,能得到一個真正的、他想要的答案。
辛棠幹咽了一口唾沫,緩緩揭開盒子——映入眼簾的是他從未設想過的東西。
密密麻麻的白色藥片,粗略看來,至少有上千片。
仔細研究過嬴歡究竟在吃什麽藥的辛棠一眼就認出來了,這些正是嬴歡裝進保健品盒子裏的治療分裂樣人格障礙的藥物。
怎麽會……都在這裏?
嬴歡一共有八種藥,但是盒子裏并沒有那種特殊的紅色藥丸,就算是嬴歡每天有三次21粒藥沒吃,也能證明嬴歡至少有一兩個月沒吃藥。
不對,
辛棠擰着眉,突然想起他第一天回來發現這個盒子的時候,搖晃過這個盒子,已經聽到過很多藥片撞擊的聲音,所以說,嬴歡停藥是在他失憶前的某一段時間。
那……會和嬴歡軟禁他的事情有關嗎?
他本來是想找到一個答案,沒想到事情反而變得更加撲朔迷離起來。
辛棠心神不寧地晃了兩下盒子,意外發現藥丸下面似乎還藏着什麽東西。
他把盒子倒扣在桌上,找到了下面埋着的約莫一兩厘米厚的相冊。
草草翻了一遍相冊,辛棠背後的汗毛漸漸豎了起來——一整本相冊,竟然都是他的照片,從小到大,各種角度,應有盡有。
腦中似乎迅速閃過很多看不真切的畫面,一陣一陣的眩暈感湧上來,辛棠眼前有點發黑,幾乎站不住。
他扔掉相冊扶住料理臺,才沒有直接倒下去。
辛棠搖了搖頭,視線稍微清晰了一點,死死定格在相冊剛好翻開的那一頁上——
照片的主角很明顯就是他,還穿着藍白相間的校服,不過全都被雨水淋濕了,他躺在滂沱大雨中,被雨水沖散的血水順着泊油路流向下水道。
拍照片的人是嬴歡嗎?
可是……怎麽會呢?怎麽會是他躺在地上生死不明的時候,嬴歡卻站在不遠處冷眼看着他,冷靜地拍下了這張照片?
更別說,他還特意把這張照片保存了下來。
而且嬴歡絕對沒有要隐瞞着他這些事情的意思,甚至說,他把這個盒子大搖大擺地放在與它本身格格不入的廚房裏,就是期待着辛棠發現并打開它。
辛棠第一次切切實實感受到了嬴歡的瘋,不同于以前冷下臉時讓辛棠害怕的瘋,而是另一種、光是想起來都會覺得背後汗毛倒立的真正意義上的"瘋"。
嬴歡他到底想做什麽!
辛棠的腿有些軟,他喘了幾口粗氣,拿起相冊,順着料理臺滑坐在地上,一張一張往後翻。
這一張照片過後,是最後一張辛棠高中的照片,辛棠脫下了高中校服,站在人來車往川流不息的馬路前,顯得格外渺小,有種與世界隔離開的孤寂感。
再往後的一張照片,明顯隔了很長一段時間,辛棠已經褪去了少年的稚氣,頹喪地坐在公園路邊的木椅上,仰着頭,閉着眼,嘴裏叼着一支快要燃盡的煙,渾身充滿了揮之不去的迷茫與疲憊。
辛棠腦袋有點脹痛,似乎看到了黑暗中緩步向他走來的嬴歡,他下意識偏了偏頭,眼前的景物迅速消散重組,他再次看到了蒼白的廚房。
後面連續好幾張照片都是這個時期的辛棠,眉眼最放松的時候,也充斥着頹喪。
再往後,他似乎已經搬進了這棟別墅,很多照片的背景辛棠都能找到對應的地點。
但随之而來的發現,令辛棠好不容易平靜下去的雞皮疙瘩再次冒了出來——角度,這些照片的角度太奇怪了,根本不像是正常拍攝。
直到辛棠翻到一張廚房的照片:
主角依舊是他,他坐在料理桌前的地上,手上捧着一本翻開的相冊,臉上的表情又驚恐又憤怒,身後的料理桌上,散了一桌子的白色藥片。
如果不是身上的穿的衣服不一樣,辛棠幾乎要以為這張照片就是現在的他自己!
他終于明白了,照片是從哪裏拍攝的。
辛棠擡起頭,看到了斜上方的碗櫃,半透明的把手,像是一只正對着他的光明正大的偷窺者的眼睛。
他被監視了……他的一舉一動,都在嬴歡的眼皮子底下。
——這個家裏,還有秘密嗎?
辛棠終于明白了紙條上這句話的意思,甚至其餘幾張紙條的內容,他也漸漸回過了味兒。
第二張紙條:“我應該相信誰?”——指的是唐九日和嬴歡,事實顯而易見,誰都不可信。
第三張:“視頻到底是誰給的?”——辛和的信上也提到了一個視頻,也許指的是同一個。
第四張:“他瘋了,我也是。”——現在的辛棠已經有了這種感覺,嬴歡是個瘋子,而他,也正在變得神經質。
第五張紙條:“遺物。”——指的是辛和留下的東西,也許是信,也許是那個視頻。
總而言之,他必須想辦法知道那個視頻是什麽,而且真正的答案,不會是從嬴歡那裏得來的那個答案。
辛棠緩緩站了起來,不想一擡眼,就看到垂眸靠在門邊的嬴歡,他愣住,巨大的恐慌湧上心頭,手裏的相冊砸在地上,發出一聲悶響,蓋過了客廳傳來的電視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