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他是極願意吃苦的
“你……”溫茹低頭看見自己被裹得像只蠶蛹,又被傅寄舟半個身子壓住,不由得開口,想問,這是在幹什麽。
傅寄舟随着她的視線看到了裹住她的厚實錦被,和自己環抱在錦被上的雙手,慌亂入眼,坐直身子還不夠,站起來腳步淩亂地往後退。
因着溫茹還在被子底下無意識地攥着他的袖子,他一時不察,被扯得踉跄了兩步,眼底浮現一絲羞惱,手下多使了三分力,将自己的袖子果決地抽回來,抱着手臂,繼續往後退。
那架勢像是恨不得一步就躲出百裏路去,哪還有方才緊緊抱着人的樣子。
溫茹坐起來,看了看自己的手心。她不知道她什麽時候抓住他袖子的,居然還抓得這麽緊,這下把人氣得那麽兇得抽回去,紅了吧,燙了吧。
傅寄舟見她垂眸看自己的手心,倉皇地開口:“你醒了,我去喊花庭他們過來。”說完,逃似地快步朝外面走。
許是心頭煩亂了些,他走動間一不小心撞到了內室一隅的圓桌桌腳,疼得小小地吸了口涼氣。
“嘿,你怎麽老這麽冒冒失失的。”溫茹聽到聲音看過來,見這小孩整天慌慌張張,左奔右突的,忍不住輕笑了一聲,調侃他,“花庭一會兒就回來了,我還沒見他離開我身邊一刻鐘的,你急什麽?你坐下罷,我們一起等着便好。”
聽她這麽說,傅寄舟只好站在原地,沒有坐下,而是垂着頭,扶着桌沿,怯生生地站在離溫茹最遠的地方。
“我有那麽可怕嗎?”溫茹原本想掀開被子下床,卻忽然發現自己內裏只穿了白色交領的裏衣,無奈放棄這個念頭,就坐在床上看他。
她現在倒是想讓人出去,她好穿衣服,但出爾反爾,這個小反派估計會覺得自己故意刁難他吧。
“你怎麽到這兒來了?”見傅寄舟拘謹地不吭聲,溫茹耷拉着眼尾,露出一個無辜的表情,無奈地抖了抖自己身上厚得誇張的錦被,“不會是來看我的吧,嗐,我就是睡得沉了些,花庭定是把我生病的消息傳遍了整個溫家。”
溫茹已經消化了溫錦衣這個角色的記憶,對花庭的認識自然更深刻了些。
她還真有點擔心,身邊跟着一個事無巨細、偏愛偏得有恃無恐,恨不得24小時貼身保護的男媽媽,她會不會忍不住高呼自由。
“花庭說你就住在這旁邊的院子,怎麽樣,住得慣麽?有什麽事你只管開口,我看溫家金銀珠寶是不缺的,你不必省着。”說完,想起什麽,溫茹在枕頭底下翻了翻,沒找着,伸長脖子夠着頭看向傅寄舟扶着的圓桌,出聲詢問,“你幫我瞧瞧,桌上可有放什麽東西,我睡着過去之後,也不知道花庭給收到哪兒去了。”
傅寄舟聞言側頭去看身邊的圓桌。圓桌大約有三尺見方,鋪了一層缃色的織金錦,淺黃之中泛出穿插其中的金線光華,奢貴無匹的樣子。傅寄舟眼皮一跳,連忙收回手,凝神幫溫茹找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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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桌上只放着一盆素心蘭,和一套紫砂的茶壺茶杯,并沒有旁的什麽東西。
“你要找何物?”傅寄舟擡眼小心翼翼地看她一眼,終于開了口。
“沒有麽?那花庭收到哪裏去了呀?”溫茹有些失望,說話的語氣帶着小小的幽怨,軟軟的,有些嬌氣,聽得傅寄舟忍不住又擡眼瞧她一眼,擡步繞過桌子,去看另一側的梳妝臺和博古架。
就,突然,很想幫她找到。
到博古架之前,他先看到了搭着衣服的鳳首黃花梨橫架式衣架,腳下的步子一滞,很快地用餘光掃了一眼衣服上的袖口。
應該收起來了吧。傅寄舟想,沒道理換下衣服還将婚書放在袖口處掖着。
“對對對,你去看看架子上有沒有,”溫茹見他朝博古架走,贊同道,“不是旁的東西,就是你的那枚玉珏。溫家家大業大的,哪用得着你花費什麽,你自己的東西便自己留着。況且,玉是有靈的,人養玉三年,玉養人一年,你這般随意處置它,它可就不滋養你了。”
溫茹說着說着自己笑出聲來。
這可能就是成年人的天賦罷,對着一個半大孩子,哄人玩的瞎話張口就來。
可惜了,傅寄舟要是再小一點就好了。那樣,疊詞詞,惡心心的話,她也能說出來體驗一下。
溫茹自顧自想着,卻不知傅寄舟聽在心裏有多大觸動。酸澀的滋味從心底裏湧了上來,傅寄舟眼眶微紅地回頭看她,被她扒着床上帷幔探出來的黛眉杏眼晃了眼。
從來沒有人這樣眼神發亮地看着他。
這溫府裏的人,溫大人、溫小姐、竹笙花庭,還有其它不知名的小厮,為什麽個個都待他那麽好?
投我以木桃,報之以瓊瑤。可他又能報之以何物?
傅寄舟擡手将博古架上放着的玉珏拿下來,咬着唇,磨磨蹭蹭走到了溫茹床邊,将玉珏放在手心裏,伸出去給她。
“怎麽了?是你的,你留着。”溫茹奇怪地看着他的動作。
傅寄舟卻搖頭,執着地要溫茹接着,可溫茹只看着,不拿。
他看着自己手心裏的玉珏,眼淚撲簌簌落了下來:“早知道這樣,我先前就不該把它賞出去,它如今更配不上你。但我沒有辦法,我只有這個了,你能不能收下?等我走後,扔了它還是砸了它都随你,行不行?”
溫茹慌忙将玉珏拿到手裏,無奈地開口:“回回見我都哭,你這樣以後可怎麽得了?一會兒花庭過來看到了,又要以為我欺負你。”
她話一出口,傅寄舟立馬把眼淚狠狠地憋了回去,咬着唇站遠了些。
眼眶紅紅,鼻子紅紅,就是眼淚含在眼眶裏打轉,死撐着不掉落下來,這樣子,不是控訴,勝似控訴,全天下仿佛他最委屈。
溫茹服氣了,這忍住不哭的架勢比哭出來還要有威力。
“我說笑的,沒有嫌你,唉,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處,我懂我懂。”溫茹開口道,“以後少記些傷心事罷,哭壞了眼睛,誰來賠?”
傅寄舟沒吭聲,但周身委屈巴巴的意味少了許多,花庭、竹笙帶着溫年月和黃大夫過來的時候都沒有發現。
看溫茹生龍活虎的,匆匆趕來的溫年月氣得夠嗆:“壞丫頭,一天到晚盡折騰人!花庭,将小姐藥裏的甘草、石饴都給我去了!”
“這怎麽還要吃藥呢?”溫茹瞪大了眼睛,“我這不是醒了嗎?你瞧這手臂肉嘟嘟的,哪裏需要吃藥?”
“小姐,若不是您身體孱弱了,如何今日會睡暈過去?聽花庭一句話,這黃大人開的溫補的藥必須得吃。”花庭上前一步,堅持得很。
溫年月和黃大夫也紛紛認同。重在補的藥不吃,往後便要去吃那重在治的藥,到時候受的罪更難熬。
溫茹一個人說不過她們所有人,氣鼓鼓地鼓起臉頰,瞥到溫年月她們進來之後就站在角落當隐形人的傅寄舟,更氣了。
要不是這群男主、女主、反派上演出了一臺戲,她怎麽會跑到這書裏的世界來?她又不是真睡暈睡死了,她當時可是在“戰鬥”。要不是她自我意識強大,自己醒來了,說不準此刻已經在睡夢裏被這本書同化了靈魂。她平白遭了這麽大罪,居然還要逼她喝苦藥,連甘草蜂蜜都不給。
委屈。
想到此處,溫茹朝着傅寄舟,伸手一指:“那他也吃,他這般枯瘦,更缺不得藥補。我瞧他是極願意吃苦的,将他藥裏的甘草蜂蜜勻給我吧,我吃不來苦。”
傅寄舟擡眼看過來,嘴巴因為吃驚微張着,發覺衆人正齊齊回頭看他,慌忙抿唇點頭:“我可以,我願意的。”
溫茹聽了眉開眼笑,心想着,這孩子真上道,只要花庭不也盯着他吃藥,她便給他偷蜜餞去。
溫年月則氣得差點上臉。十三歲了,也是個大姑娘了,知道藏人婚書,怎麽就不知道疼人?要她看,要不是府裏有些錢財和地位,要不是提前訂了婚約,這臭丫頭指不定一輩子讨不到可心的夫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