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我幫你抄!

傅寄舟跨過門檻便放慢了腳步,擡眼去看已經走到中庭的溫茹,卻見她單手提着一個小包裹,低着頭一瘸一拐地往他所在方向走。傅寄舟登時臉色都變了。

“你怎麽了?”傅寄舟單手扶着門框,覺得自己的嗓子像被拉緊了一樣,半晌才發出聲音。

溫茹聞聲擡起頭來,朝他晃了晃手上的包裹,招呼着:“快過來快過來,我拿不住了。”

傅寄舟連忙跑過去,将她手上的小包裹接住,緊緊抱在懷裏,接着傾着腰,蹙着眉,目光一個勁兒地往溫茹的身上掃,想知道她哪裏受了傷。

溫茹見傅寄舟乖乖巧巧地把那包裹接了過去,松了口氣,那包東西還是有些小沉的。手剛一解放,溫茹擡起自己的手臂,随手搭在傅寄舟的肩膀上,将自己半個身子的力量慢慢靠過去,佯裝可憐地說:“你扶着我一些,我腿軟,站不住了。”

傅寄舟本被她孟浪的動作吓得僵住,可聽她可憐巴巴地說她虛弱得要人扶,心裏的擔憂又占了上風,竭力站直了身子,想讓自己可靠一點。

兩人就這麽勉勉強強地往前走,進了門,溫茹見屋裏的軟榻上放了小案,便拖着傅寄舟往另一邊的羅漢床邊走,渾身酸軟地想徑直躺到上面,但那羅漢床連個軟墊都沒有。

傅寄舟瞧出她的意圖,忙用力拽住她,小心翼翼地問:“你可以靠在這兒等一會兒嗎?我去給你拿東西墊墊,躺着舒服些。”

溫茹聽了眉眼彎彎:“還是你想得周到,快去快去,要厚一些,軟一些,我骨頭疼。”話落,松開攬住傅寄舟肩膀的手,環抱住屋裏的梁柱,又催:“快些哦,我撐不住多久的,手上腳上都沒力了。”

怎麽這樣嚴重?

傅寄舟聽得心慌,将手上的包裹随手放在軟榻上後,腳步淩亂地跑到裏間。因為谷昉下去休憩了,他不知道備用的被子、墊子放在哪裏,最後昏了頭一樣,将自己床上的錦被抱了出來。

他到溫府時瘦瘦弱弱的,府裏怕他畏寒,給他準備的錦被厚實得很。此番,他将這床厚錦被抱在懷裏,又重又蓬,幾乎把他整個人都遮住。

抱着梁柱的溫茹只看到一大抱被子從裏屋裏出來,下面露出一雙飄飄忽忽似乎站不穩的腳,情不自禁被逗笑了,想上去幫忙,但又想到自己正賣可憐呢,不能自己拆自己的臺,便只出聲給他指方向:“往右走一點,欸,對了,向前走兩步,到了,放下吧。”

傅寄舟将錦被放下,很快地将它鋪平整,再去接溫茹。

溫茹笑着将手再次搭到他肩膀上,一邊往羅漢床邊挪一邊問道:“這是新被嗎?我若是躺在上面、坐在上面,你應該不介意吧?”

傅寄舟被她問得一愣,忽而反應過來,低頭藏住自己臉上浮出的紅,支支吾吾地說:“不……不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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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茹當然知道他不介意了,跟他相處了一段,溫茹發現黑化前的傅寄舟真的太乖了,她說什麽他都會答應,弱是弱了點,但又傻又乖,還是挺可愛的。

剛一到羅漢床邊,溫茹便放松整個身子往錦被上倒,那軟綿綿的觸感将她整個人都圍住了,她忍不住舒服地喟嘆一聲:“這才叫活着啊。”

傅寄舟站在羅漢床邊局促地看她:“你跟人打架了嗎?傷到哪裏了?”

聽到關切的問話,溫茹來勁了,哭喪着臉翻身趴在被子裏,只露出一雙眼睛,開始說自己多可憐,半個月沒去上課,一上課就被那劉先生、衛娘子罰。衛娘子可兇了,将那四五斤的沙袋綁在她腿上,讓她去跑那只有馬兒才跑的馳道,從辰時末一直跑到将近午時,連口水都不給喝。

她才不會說她幾乎是跑三米走兩米地跑完的。

傅寄舟聽得皺緊了眉,這衛娘子怎地将人罰得這麽重,又聽到她連水都沒得喝,蹬蹬幾步去将軟榻上放溫了的熱茶拿過來,給溫茹倒了一杯。

溫茹擡起臉,湊過去,無奈道:“我手擡不起來。”

傅寄舟只好弓着腰,小心地喂她喝:“慢點,別嗆着了。”

溫茹喝完,又繼續訴苦:“我都這樣了,劉先生還要罰我抄書,五遍呢。我若是不抄完,明日她告到母親那裏,母親一定會拿藤條打我,到時候說不定傷上加傷……”

傅寄舟聽得心裏難受,轉身要往外跑:“她們怎麽能這麽欺負你,我去跟叔母大人說。”

溫茹拉住他:“唉,你別去,不然母親又要說我舍不得吃苦,不像個女孩子。”

“那怎麽辦?”傅寄舟急得團團轉,“你都這樣不能動了。”

“沒事,你扶我起來。等我緩過勁兒,我就起來抄。”溫茹掙紮着想從錦被上爬起來,但每次馬上就要起來了,她手腕一軟,又趴了下去,“把我剛給你的包裹拿出來吧,那裏面放着我要抄的書和筆墨紙硯,今個兒我一定要抄完……對了,那包裹裏還有我給你買的酸乳酥,聽說特別好吃,我特地買來給你嘗嘗鮮。”

傅寄舟不肯動步子,又聽她都這樣了,還給他帶糕點,更替溫茹難過。為什麽她這麽好,那些人還要罰她,欺負她?

溫茹見人眼眶開始發紅,覺得差不多了,非常艱難地從床上坐起來,無力地靠在床邊的紅木架上:“若是有人能幫我抄一抄該多好啊,可惜,花庭定然是不肯的,我……”

“我幫你抄!”傅寄舟向前走了一步,搶着說道。

“這怎麽可以?”溫茹拔高了音量。

傅寄舟卻先行一步,将那包裹拿到書案處,小心翼翼地将東西拿出來,看到那纏枝紋油紙包着的溫熱的酸乳酥時,心口微酸,把它好好地放到一邊,這才開始準備幫溫茹抄書。

“小舟舟,你對我太好了,我好感動。”溫茹說完,便安分地躺在錦被上慢吞吞地揉着自己發酸的手腕和小腿。

“你可以叫我阿舟。”傅寄舟将墨磨好,剛拿筆沾了墨,那墨水就險些被溫茹的一句稱呼給吓得抖下來。

“就不,我覺得小舟舟挺好的,叫起來傻兮兮的,多可愛啊。”溫茹眉睫低垂,兀自偷笑。

傅寄舟聞言鼓了鼓臉頰,有些不滿意,但又不想反駁她,只好低頭悶不吭聲地照着書上的字句抄。

“欸,小舟舟你怎麽不說話了呀?”溫茹揉了一會兒,手腳便舒緩了一些,正如衛娘子說的,溫錦衣平日騎馬很用功,經年累月的,身上的筋骨鍛煉得還不錯,比她自己在21世紀的身體康健很多。洗澡那會兒要死要活,現在躺在錦被上,她又覺得什麽事也沒有了。

傅寄舟正凝神抄書,沒有分神去聽她說什麽。書上的字他大都認識,但拼在一起他卻不懂,抄起來格外吃力,生怕一不小心就漏字錯行。

溫茹喚了一聲沒得到回複,格外不習慣,從錦被上爬起來,坐在上頭朝傅寄舟那處看,見他弓着身子,全神貫注地抄書,顯然沒聽到她剛剛說的話。這狀況,她自然不好抱怨什麽。

轉過身又躺回去,翻來覆去一會兒,溫茹無聊了,從羅漢床上下來,偷偷摸摸湊到書案邊,看着傅寄舟抄書,見他一個字、一個字地寫,每寫完一個字,又用手在書上指着那個字,認認真真地滑到下一個字上。看着就很累。

“你是不懂上面寫了什麽嗎?”溫茹不由得問出了聲。

傅寄舟不知道她什麽時候走了過來,被她突然出聲吓得一顫,旋即聽懂她的問題,有些羞忏地握緊了手上的毛筆。

放在他房裏的書多是半白話的雜書,盡管如此他仍然看得很慢,更別提這篇文章,字與字之間似乎根本連不成詞,卻放在一起成了段,他琢磨不出來意思,想着照着抄就好了。

溫茹察覺他周身的情緒低落下來,心知自己說了錯話,傷到他自尊了。這篇文章還是有些難度的,溫錦衣都不一定懂,更別提在前洲生活狀況還不知道怎麽糟糕的傅寄舟了。

“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是想着,我躺着也是閑着,不如你抄着書,我在旁邊給你講意思。待到明日,我把抄了的書交上去,劉先生問抄了些什麽呀,我也不會一問三不知。”溫茹忙解釋道。

傅寄舟停下筆,擡頭看她一眼,很快地收回視線,低頭看着像是天書一般的文段,語氣凝塞地應了一聲“嗯”。

溫茹擡手摸摸他的頭,轉身去将不遠處的一張圈椅搬了過來。許是她好不容易找補了之前話裏的疏忽,一時松懈,忘了更早前撒過的謊。那圈椅并不算輕,但她搬椅子的動作卻尤為輕便。

傅寄舟擡眸看到,先是一愣,旋即低下頭去,轉念又站起身來,将自己正在坐着的椅子往邊上拖了拖。

他是有發現不對勁,但是他更發現了,溫茹真的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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