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萬事莫要争個先

桃紅、桃綠面色凝重地跟着溫茹,眼見着三人出了竹林,溫茹的氣也沒消,步子反倒是越走越快,指不定要到書院裏鬧出什麽事來。

桃紅暗叫不好,連忙小跑幾步,擋住溫茹前進的步子,對着溫茹直接跪了下去:“小姐,小的有話要說。”

溫茹被她猝不及防的一跪驚得倒退了半步,擰着眉毛,不解地看向她:“你這是做什麽?有話站起來好好說。”

桃紅卻沒動,反倒是桃綠見狀不好,跟桃紅并排着跪下。

溫茹平白無故被跪了,心裏蹦跶厲害的煩躁不由得漸漸平息下來,垂頭看着兩個跪在面前的随從,她直覺她觸碰到了什麽不可說的潛規則。

桃紅擡手,恭敬地說道:“方才,小的聽小姐一席話,一千個一萬個贊同,只是明理書院的事,早已不是咱們府裏的事了,很多事,家主心裏也清楚,但還是從未插手,只叫小的們照顧好小姐,讀書明理即可,其他事不必太認真。”

溫茹皺着眉,在心裏暗暗琢磨什麽叫“不是咱們府裏的事了”,思忖的間隙,擡手讓桃紅、桃綠站起來說話。

桃紅這才站起身來,又說:“當然,小姐亦不必忍着,那兩個背後妄言的學生,小的已經記下了名號,稍後便讓劉先生以沖撞小姐,诋毀溫家的理由打發出去。”

如此這般,溫茹也沒覺得解氣,反而心裏一股郁氣盤桓不去。

見溫茹半晌不松口,桃紅只好帶着人找到了在書院茶室裏飲茶休息的劉梁慧劉先生。

劉先生今日仍穿着深衣,只是這件是栗紅色,沒那麽沉悶,聽桃紅将方才的事照實講了一遍之後,看着進了門便臉帶愠色坐在太師椅上的溫茹,忽而撫掌大笑。

昨日見溫茹聽話了些,她便直覺這孩子像是莫名開了竅,沒想到開竅第二天,便遇到了難解之事。年輕姑娘啊,遇到的挫折就是格外多一些。

“知曉了,你們下去找李助教傳我的話,将顧珂、程萍二人打發出去,理由嘛,不敬師長,不睦同門,氣量狹隘,德行有虧。”

桃紅、桃綠領了話,便将門關上,徑去找李助教了。

待桃紅、桃綠走後,劉先生給溫茹倒了一杯茶,一邊将桃紅放在桌上的卷軸打開,一邊問道:“很生氣?”

那卷軸是傅寄舟幫溫茹抄的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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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先生認真地翻了幾頁,看着上面的字跡,又說了句:“倒是個有氣性的。”

溫茹看她拿着傅寄舟替她抄的書,莫名氣短,不敢再端着架子,而是在座位上正襟危坐,打算好好跟劉先生辯一辯:“我不懂,溫家行善辦學,讓這些學生有書可念,為何我不能要求她們尊重溫家?更何況我的要求并不過分,不認同商賈,不認同溫家,便自行離去,皆大歡喜。”

劉先生将卷軸裏抽出的紙張對整齊,一絲不茍地放回卷軸裏放好之後,才不疾不徐地跟溫茹講清楚明理書院的事。

明理學院是溫家家學不錯,最初為了積善,也為了給溫家小姐們營造更好的學風,便大開院門,讓清貧學生可以通過考校進來讀書。

但事實上,這些學生并不都是貧寒到讀不起書的人,而是還包含了許多不想到其它世家權貴勢力範圍內求學的普通學生。這些學生背景雖淺,銀錢不多,但頗有才能,目下無塵,不想同那些世家權貴早早綁在一起,便看中商賈行善辦的家學,其中尤以經營了文人集會聖地宴平樂的溫家最為他們所青睐。

這些人物自命不凡,常常以筆為刃,議論朝堂與天下事,并将之視為文人的“自由”和“尊嚴”,就連今上做了什麽,她們也敢評議,更不要提商賈表率的皇商們了。對此,溫家一向垂手坐觀,不親近,不阻止,不參與,謙卑謹慎,這才在那些清議的學子嘴裏占了一個好字。某日,她們登臨廟堂之高,也不會對溫家做何不利之事。

但今日,若是為了兩個學生背後議論,到明理書院鬧起來,還将認同商賈與否、認同溫家與否作為去留的标準,便是像世家權貴一樣逼着她們感恩、站隊,成為溫家的門下客卿,別說她們心裏含恨,今上那邊也會起疑心。

“小姐可知,溫家嫡系是質于炜京的。”劉先生擡手拿起一盞茶,淺淺地沾了一口,鄭重地說,“絕不可以有結黨的嫌疑。”

溫茹果然露出大駭的表情,腦海中回想起前日家宴,座下确實只有她母親嫡親的姐妹,實在不像一個世代皇商應有的排場。

“因為歷史上的諸多原因,我朝是允許私人豢養一定數量的私兵的,但為了保證王朝的安全,權者、貴者、富者都需要付出些什麽,讓今上相信她們的忠誠。溫家除了每年無數的金銀上繳之外,嫡系質留炜京便是最重要的投名狀。”

可是,這本書的大結局,溫家黯然退出炜京了啊。

難道說,女主是個蠢蛋,放虎歸山。溫茹臉色忽而一變,不對,就算所有配角都降智,天道也不會給主角降智,女主可是個潛伏多年,最後謀奪了皇位的狠人,哪裏像是個蠢的。

溫家被同行打壓,生意寥落之後退出炜京,女主沒有阻止,會不會是彼時溫家“破産”到已經沒有質留炜京的必要了?

溫茹背後冒出一身冷汗,她一直以為大結局溫家只是失了皇商的身份,斷尾求生地退出了炜京,但其實也可能沒有是嗎。

“好了,小姐尚小,倒也不必太理解其中的彎彎繞繞,只須記得,在這權貴遍地,布衣為相的炜京,低調行事,萬事莫要争個先。溫家啊,自古就是悶聲發財的格調。”

劉先生笑着調侃了一句。

溫茹腦子一團亂麻,這世上沒有永昌的巨富之家,很多事,光是低調,有用嗎?往日她只想着救了傅寄舟一人,免了一個可憐人的颠沛流離,但其實她的肩上還有更沉重的擔子嗎?

“溫家嫡系是不可科舉的,家主想要小姐懂的道理,其實也不過這些,往後小姐便不必上這些科舉才用得上的文課了,回去将這些道理好好琢磨一番,正心、立身、中庸,将溫家好好地發揚光大去罷。”

劉先生開始出言趕人,見溫茹仍思緒深沉,又提點了一句:“天下商賈并非都是溫家之流,奢靡僭越,兼并土地,大肆蓄奴,欺詐良民的商賈,天下不知凡幾,若在明面上,将溫家和商賈一詞綁得太緊,後患無窮。所以,小姐,文課雖然可以不上了,但是明理書院藏書閣二樓的書,你還是多看些,往後總有益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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