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就當她們在拍片

得了彙報的時候已經很晚了,過不了兩個時辰天就要擦黑,溫茹怕自己錯過傅寄舟的及冠日,決定還是馬不停蹄,徑直去闊縣平武村調查。

好在闊縣平武村距離許洲洲府并不遠,騎快馬半個時辰內便可到達。溫茹、宋衛長和兩個暗衛一行四人喬裝成普通的過路商人,為着預估秋收後的物價,去鄉裏查看農家夏種的情況。

平武村坐落在綿延的山脈之間,一條寬約五米的河流從山巒中穿過,孕育數個小小的河谷,平武村人便生存在其中一個河谷當中。

下馬之後走過很長一段崎岖山路,溫茹她們才看到平武村的村落,綠樹掩映中的靜谧,平靜和諧,很難想象到這裏剛剛發生過命案。

一個五六十來歲的老村長匆匆趕來,聽說她們來意,見天色将晚,便熱情地招攬着她們去她家住宿一晚,領路的時候頻頻誇贊平武村這裏的山水養人,出産的糧食雖然量少但入口極好,便是女皇也吃得的。

大約是對她們有所求,老村長還跟她們吐起了苦水,說是這裏出去的山路不便,商販們大多不願意花大價錢來采購,各個農戶只能靠着自己肩挑手提地将糧食運去賣。年紀輕些的還好,年紀大了,真是走不動。

溫茹讓暗衛們記下了,若是可以,以後讓溫家商戶幫她們想想辦法。

進了老村長家,便看到院子裏有一個小男孩正踮着腳晾衣服。

“你爺爺呢?”老村長喊了一聲。

男孩應聲回頭,見家裏來了那麽多人,有些愣住,吓得沒回話,就急匆匆往屋子裏跑,遠遠聽見他喊:“爺爺,外面來了好多人,奶奶喊你出去。”

他的聲音一落,一個有些瘦矮,臉上卻挂着笑的老爹從裏屋裏出來,麻利地打了招呼,端了長凳,讓客人們先坐在院子裏說說話,他這就去準備晚飯。

“家裏簡陋,希望各位貴客不要介意。”

“不會,若不是村長熱心,我等怕是要露宿野外了。”溫茹笑着回話,不動聲色地将話題引到那戶死了夫郎的人家,“說起來,我們本沒打算到這,碰巧在洲府的時候聽說了你們這裏的一件傷心事,想着這邊的人或許需要些幫助,便先來了這裏。”

“貴客真是心善,我大約知道你說的是哪一件了,”老村長嘆了口氣,“李家男媳是個命苦的,自小就被李家當做童養夫長大,好不容易熬到女兒也生了,誰知李家丫頭連着十幾年考秀才沒考中,把脾氣考壞了,整日裏對他又打又罵,把人磋磨得不成人形。”

“他逃家之前還來找過我,說他想和離,但不用想也知道,他一個童養夫,李家丫頭又是個只會念書的,全家還得靠他做生計,怎麽會同意。我怕他想不開對李家丫頭動手,還明裏暗裏勸他,千萬別想差了,若是跟妻主動手,那縣衙裏的板子是會要他命的。第二天,他果真沒動手,卻是直接跑了。”

“我想啊,跑了也好,躲到深山老林裏,官府還真不一定抓得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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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說着,先前那個老爹端着小菜出來了,看她們說着話,又去窖裏拿了自家釀的果酒,給她們倒上,方便她們邊吃邊說。

老村長呷了口果酒:“他跑了之後五六天,我随族中姐妹去不遠處的一座深山裏獵兔子,還匆匆看到過他一眼,但我心裏可憐他,回來便一句話沒說。”

說着老村長站起來,對着遠處已經昏暗得像是暗影的群山指了指:“瞧,就是那邊第五座山,那邊還沒什麽現成的路,我族妹追一只狐貍無意中發現那邊兔子多,便帶我去了一回。那兔子抓回來,肥得很,撒上鹽一烤,吱哇冒油,香的不得了。”

老村長似乎極是意猶未盡地舔舔唇,坐下來發現自己說着說着說歪了,有些不好意思地撓撓頭,又道:“原本我以為這事就算揭過了,誰知前幾日,李家男媳又回來,在自家門口不遠的地方倒地死了,縣裏派來了仵作,說是吞生金窒息死的。”

“我那個乖乖,我們這裏盡是些泥腿子,什麽時候見過金子,李家男媳竟然奢侈到吞金死了。不過後來仵作又說,李家男媳那物沒了,還沒了有段時間了,登時大家不敢背後議論那金子了,都覺得那是老天爺對他不守夫道的懲罰,拿了那金子,是要賠命的,傳着傳着,就連李家丫頭也沒敢提要那塊金子。”

溫茹和宋衛長聽完,越發确定,那李家男媳怕就是從那私礦上逃回來的。如果老村長在那座荒山見過那男媳,若順着那條路走,或許還能追蹤到些痕跡。

未免打草驚蛇,宋衛長打算等入了夜,便先行過去探探。

這種情形下,溫茹怎麽可能坐得住,也打算好,到時跟着宋衛長一起過去。

說完了那男媳的事,溫茹便将話題繞了回來,又同她問起,這邊種的什麽糧食,幾戶人家,秋收時加起來一共有多少。

老村長聽了自然欣喜,覺得買賣有希望,忙不疊跟溫茹細細地說了起來。

一頓飯吃了很久,快吃完的時候,一個穿着麻布短褐的年輕男子匆匆回來,氣喘未定,甚至沒注意到家裏來了客人:“娘,咱們村子好像來了外人,剛我從外頭回來,總覺得後面有人跟着。”

聞言,溫茹、宋衛長腦子裏警鈴大作。

“胡說什麽,外人也分善人、惡人。”老村長怕溫茹她們聽得不開心,忙怼了過去,“她們在哪處跟着你的?”

那年輕男子這才發現院子裏還有外人,連忙道歉:“各位貴客實在對不住。”說完又去跟老村長說,“就村口一處河灣,還好我對那處熟悉,拐了好幾道,躲在一個大石頭後面,她們才沒瞧見我。”

老村長氣得臉發黑,當場便抄了鋤頭,走出院門,到周邊各處家裏叫上人,點着火把,拿着農具,氣勢洶洶地過去了。

宋衛長暗暗跟了過去,溫茹則還想從那年輕男子那裏知道些信息。

“你可看清有幾人?什麽裝扮?”溫茹道。

老村長走了,院子裏便只剩了那老爹、年輕男子和一個男孩子,年輕男子不由得有些回避,站得遠遠的,說:“沒看清,有三四人吧,腳步踩得極重。”

看得出确實問不出什麽了,溫茹也跟着避嫌,随大流出去了。

等她也走了,老爹忙将人拉過去好生查看,問他傷到沒有,見他搖頭,又問自家女兒在縣裏保育院裏怎麽樣,吃得好不好,睡得好不好,肚子裏的孩子有沒有鬧她。

年輕男子一一答了,最後還彎了彎眉眼,說妻主在那邊挺好的,官府給的嚼用比家裏好得多,還有大夫時刻看顧着。他過去的時候,妻主正跟碰到的同窗一起看書、寫文章。妻主說,那邊清淨,明年的鄉試她準成。

老爹聽了很是高興,從後廚裏拿了碗雞蛋羹出來,塞到他手上:“過幾日辛苦你再過去看看,孩子沒生下之前你可得多摸摸肚皮,不然生下來,跟你不親了。”

“嗯。”年輕男子應完,擡手招呼蹲在院子裏玩螞蟻的小男孩:“小栓,過來,爹爹分你一半。”

宋衛長腳程比村民快,她趁着天色昏暗,奔跑跳躍,很快就發現了鬼鬼祟祟的四個人。聽到她過來,那四個人知道碰到硬茬了,趕緊分頭鼠竄。

宋衛長和兩個暗衛分頭行動,各自抓到一個,剩下那個也沒有逃出生天,而是被遲來的溫茹按在了半人高的草叢裏,塞了她嘴巴,不準她出聲。

“将抓到的人送去給村長。”溫茹踩着地上的人,吩咐道。

宋衛長心領神會,将那三人拿了,送到老村長那處。

被抓的三人以為她們中有一個成功逃走了,往後一定會來撈她們,氣焰嚣張得很,不像是被抓的,倒像是來做姑奶奶的。

老村長氣不可遏,讓村民們七手八腳将人綁得嚴嚴實實,往村裏的宗祠裏一塞,什麽也不幹,先餓她們幾天。

等村民們漸漸散了,老村長将溫茹她們送到準備好的房間之後,溫茹和宋衛長她們才熄了燈,匆匆趕到方才拿人的地方将那人弄醒。

“礦上的?”溫茹出言詐她。

“嗯,你是?”被綁了手的女人二十出頭,身強體壯,但外強中幹,不是溫茹她們的對手。

“來這幹什麽?”溫茹不回答她。

那女人不知道她們是敵是友,但既然知道她來自礦上,那她來這的目的也沒什麽不能說的:“逃了個閹奴,準備抓回去,誰知把人吓得吞金自殺了,得再找人回去補上。”

溫茹聽她說的雲淡風輕,太陽穴鼓鼓,恨不得當場揍她一頓:“帶我們去礦上。”

“你們到底是什麽人?”那女人急了,瘋狂掙紮起來。

“帶我們去礦上,否則,将你皮肉一片一片割下來,再一刀紮到你心口!”溫茹拿淩遲之刑吓唬她。

那女人果然不敢亂動,見對方人多勢衆,想着回了礦上,也算自己場子了,到時候誰怕誰還不一定呢。

“帶帶帶,你們別殺我,我帶你們去。”

那女人帶的路七拐八拐,走的多是還未開化的道路,光是提防腳下帶刺的植物就要耗去不少心神。若不是有個經驗豐富的宋衛長跟着,溫茹只怕要被繞暈了。

走到中途,宋衛長看了一眼手裏的輿圖,貼到溫茹耳邊,輕聲說:“小姐,我們好像正朝着前洲和許洲邊界方向走。”跟她之前猜測的完全不一樣。

前洲?溫茹心下忽然有些不祥的預感,但想到還未出這深山老林,沒見着金銀私礦,她決心暫且按下心頭不安。

大約走了一個多時辰,她們一行便來到了一座危崖。

溫茹轉頭淩厲地看向帶路的女人,那女人看到立馬求饒,說礦場就在崖底,附近有繩索和筐子,她們平日是把繩子系在崖邊的大樹上,滑下去的。

按照她所說的,兩個暗衛很快找到了繩索和竹筐。

溫茹和宋衛長對視一眼,宋衛長擡手将帶路的女人打暈,綁得嚴嚴實實,準備找個地方藏住。

溫茹看了一眼,知道她們此行危機重重,實在沒必要猶豫,便有些冷酷地開口:“裝作失足而死吧。”

宋衛長本就是擔心小姐受不了這種殘酷的畫面,才費心去藏,聽溫茹開口,果斷地将綁住人的綢帶松開,找到一處斜坡,徑直将人掼向下方不遠的一塊尖銳的石頭。

不多時便失了氣息。

溫茹沒有回頭看,在懸崖處來回查看了一番。如果按照那女人所說的地方下去,萬一下面有監管哨點,那她們就是自投羅網。

四人不得不兵行險招,找了更陡峭、更偏僻的地方,用鋒利的匕首紮進崖壁,小心翼翼下移。

溫茹走在正中間,被宋衛長她們小心地保護着。

懸崖并不高,四人落地在一片針葉灌木中,忍受着針木紮肉的觸感,她們看向眼前的景象。

還真的是一處礦場,懸崖正下方也的确有監管哨點,兩個女人正點着燈坐在那裏打牌,右側方是兩個相隔百米的礦洞,礦洞上方分別鑿了字,金和銀。

竟然是罕見的金銀伴生礦床,難怪有人會為了它铤而走險。

她們蹲着不動,觀察礦場動線的時候,金礦礦洞走出了一列被繩索綁成一排的男人,他們個個面白如鬼,腳步沉重頹唐。

他們似乎正要從金礦礦洞走到另一側的銀礦礦洞裏,行進中,有人忍不住咳嗽,停下了步子,像是要把肺咳出來。邊上穿着甲衣的女人嫌他拖累隊伍步伐,兇狠地揮動長鞭,狠狠打到那人身上。

男人先是哀嚎了兩句,接着倒地抽搐幾下,竟是不動了。

“廢物,給我拖下去。”

溫茹聽那男人方才咳的那聲音,懷疑他是在礦洞裏待久了,得了塵肺。這裏的管事非但不給治,還将人活生生打得不知死活。

這是怎樣的人間地獄。

宋衛長按了按溫茹的肩膀,讓她不要沖動,又過了半個時辰,宋衛長基本看出這邊的換防規律,便帶着溫茹她們繞過邊防,進了礦洞。

礦洞裏別有洞天。遠遠看去,她們都以為這只是一個通往地下的通道,走進來卻發現,對方為了隐蔽,也為了方便,幹脆在底下修了個簡便的二層高屋落。

聽到屋落裏聲音嘈雜,宋衛長趕緊帶着溫茹閃到一側的昏暗處。

“小姐,我們是現在離開,還是進去摸一摸有什麽賬本票據作為輔證。”宋衛長有些猶豫,如果小姐不在,她肯定是要進去搜查一番的,但小姐武術招式正經只練了四年,再不錯,也難免忙中生錯。

溫茹怎麽可能走:“進去找一找,有屋落倒是少了我們去找她們老巢的麻煩,礦裏的票據大多有印章,足夠作為證據了。”

宋衛長也是不肯放過這個機會,四人貓着身子,偷溜進去。

今夜她們的運氣極好,随便一選便進了個頭頭的屋子,那頭頭正在內室裏醉生夢死,偶爾能聽到她訓斥男人的聲音。

隔着屏風,人影萎靡,服侍她的男人有好幾個,都是閹奴裏長得不錯的,他們沒有那物件,但對女人來說,并不是只有那一種方式才能得趣,輕攏慢撚,唇舌手足,樣樣都能玩出花樣來。

為了少受些苦,那些閹奴也很是盡心。

淫|靡的聲音讓溫茹有些耳熱臉熏,恨不得當場聾掉,最後只能想着,自己是有對象的人,對象比他們都好看,她不能這麽一撩就上火。就當她們在拍片,淡定淡定。

宋衛長才是真的淡定,毫不遲滞地在外間的屋子裏翻找東西。她很清楚,這種秘密活動,只要有文字記載的,就一定包含有用信息。

但是很遺憾,外間并沒有任何有用的東西。

“會不會在內室裏?”溫茹也不想這麽問,但是畢竟是重要的東西,放在內室似乎更合理。

宋衛長點頭,讓她們留在原地,自己獨自蹿了進去,不多時便拿着一個木盒出來了。

“這麽快?”

宋衛長垂着眉眼,忽然嘆了口氣:“裏間有一個男人發現了我,趁其他人沒注意,打開床邊的機關,将裏面的盒子扔給我。”

溫茹聽了很是難受。她們這一行只是為了拿證據,但真要拿人、救人卻還要很長時間。在這段時間裏,她們又會害多少人,死多少人,那幫助她們的男子還能不能活到官府來救人?

沒有答案。

溫茹心情沉郁地打開盒子,裏頭放着一疊巴掌大的賬本,她抽出一本快速掃視裏面的賬目,直到将所有的賬目都過了一遍眼。

這是一本記錄金銀礦運出方向的賬本,每條賬目下面,為了去向明确,核對清楚,都有專人的印戳,經手人的,接收人的。

“小姐,我們該走了。”宋衛長催促道。她們已經超額完成了任務,多留一會兒便多一份危機。

“走不了了。”溫茹從裏面抽出兩本賬冊藏到懷裏,剩下的則裝回盒子恢複原樣,開口說話的溫度像是突然浸了寒冰水,“徽州知府、錦洲知府的印戳都在其中……”

聞言,宋衛長眉目間神色嚴峻許多,剛要說這不是她們能管的,卻又聽溫茹道:“傅菱的也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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