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他是要跟着溫家走的

空氣仿若有一瞬的凝滞。

“帶迷藥了嗎?”溫茹指着內室裏的糜爛春情,冷淡地開口,“用上吧。那男人既然有心記住了床上的機關,他知道的事情肯定還有別的。”

宋衛長遲疑了片刻,才招手,後面的暗衛上前,小心謹慎地對着內室用了藥,沒一會兒裏面不堪入耳的聲音漸漸弱了下去,隐約還能聽到有人跌到地上發出的悶哼聲。

“将那男人弄醒,我們需要知道這背後藏得最深的人是誰。”溫茹冷靜道,“能讓三洲知府效犬馬之勞的,勢必是京中的人物,我們若是不搞清楚,将來母親将這些上報,定會招致報複,到時候打得我們猝不及防才叫糟糕。”

宋衛長聽了亦覺得有理,但她心裏也清楚,小姐這般是恐怕試圖幫傅大人減輕罪責,畢竟若是有強權傾軋,那傅大人或許可以領一個被脅迫的劇本。

傅大人為何如此糊塗。

她若是被拿了,整個傅府都得遭殃,其中就包括還是傅家人的表少爺,屆時會發生什麽?

宋衛長進了內室,用可以解迷藥的鼻煙壺将方才暗中相助的男人喚醒,那男人徐徐睜開眼之後,一臉警惕地看向眼前的人。

“郎君不必害怕,我們是好人,之前得你相助,我們萬分感謝,但是要想徹底扳倒這個私礦的主人,我們還需要更多的證據。不知你是否還知道些什麽?”宋衛長禮貌拱手。

那男人聽她喚“郎君”有一瞬的恍惚,他方才相助完全是因為對這裏人和事的厭惡。只要對方不是這裏一夥的,他便願意将東西給出去,但這不代表,他相信她們。

溫茹拿着木盒走進來,見他還衣衫不整,連忙撇開視線:“我們來自炜京,的确有心處理這邊的事,你若是不信任我們,可以随同我們一起出去,到時候有了上呈陛下的機會,你親自送上證據也行。”

“陛下……”

這是一個多麽遙遠的詞,那男人心中不由得生出一絲希冀,說不定她們真的可以……

猶豫再三,他站起身來,将身上的衣服穿戴整齊:“我将東西藏在閹奴住所,你們可能帶我去拿?”

宋衛長原本想讓兩個手下攬着人,但又想到受了恩惠的是自己,于是上前隔着衣服拉住他手腕,腳下生風,将人帶到外間,輕聲問:“哪個方向?”

男人眼前一恍惚,見後面三人也緊緊跟着,意識到這些人是有武功的,不由得心定,簡明地指着方向,在躲過數撥巡視的監工之後,她們一同進了昏暗潮濕的閹奴住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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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氣中有一股發黴發臭的味道,但溫茹她們臉上都沒露出異樣,這讓偷偷看她們反應的男人再次放下了一層戒心。

此時雖然已經很晚了,但閹奴們還在礦洞裏工作,閹奴住所沒有人,男人徑直走向靠裏的一個床鋪卷,撕開鋪蓋的外層,從裏面掏出了幾封信件來,猶豫了下,只抽出了其中兩封遞到宋衛長手上。

宋衛長打開後,同溫茹一起看。

看到信件上,程王印戳的時候,溫茹心神一晃,只覺得,果然如此。書裏謀反的就女主一個,謀反這事要錢、要人、要兵、要權,銀錢更是其中基礎中的基礎,女主手底下不可能沒有見不得光的産業。

看書的時候,站在女主一方,只覺得女主有私産,有稱皇稱霸的底氣,但真到了現實的狀況裏,這些藏着掖着的私産那就是黑産,經營生産的過程怕是比正常的産業要黑得多得多,受傷的都是些無辜百姓。

“你這信是從何而來的?”宋衛長有些驚奇,一個閹奴怎麽拿到這種級別的信件。

男人掃了一眼四人,吞吐了一會兒,最後偏過頭去,頗有些難堪地回答:“從往來的大官們身上偷來的……我從前靠偷東西謀生,偷起來容易。”

宋衛長意識到自己無意間戳人痛腳了,不由得換了話題:“我們要走了,你跟我們一起走吧,帶所有人可能有些難,但是帶走你一個還是容易的。”

溫茹也同意。

男人見她們都不嫌棄自己,眼眶有些發紅,感激地點了點頭:“我叫徐易,謝謝你們。”

她們剛要出去,卻聽見外面有人要進來了,四人忙帶着徐易找了個昏暗之處藏身。

兩個監工拖着一個半死不活的男人進來,将人随手扔在某一張床上,扔完也不走,站在那裏偷懶。

“這群廢物不行了,還得找新人進來。”

“大翹幾個出去到現在還沒回,嘁,追個人都追不回來,吃白飯的。”

“你脾氣是越來越差了,嘿,告訴你一個好消息,當初甩了你的段輯腿瘸了。高興不?”。

“別跟我提他,他就是個虛榮無恥的賤男人!他那瘸腿我看就是前洲知府親自幹的,被一個男人拿捏,哪個女人能忍得下這口氣。偏段輯自視過高,還覺得自己能得到那人的心,也不瞧瞧自己什麽身份。這麽多年,上頭讓他混進前洲知府後院找東西,連個影兒都沒找到,廢物一個。”

“是啊,要不是上頭看他還能在前洲知府後院裏當個耳目早處理他了。他竟然還恬不知恥地把前洲知府卷入礦裏的事算作自己的功勞,呵,金燦燦白花花的黃白之物,誰看了不動心,一年洲知府,十萬雪花銀,前洲知府也得為自己的錢途着想吧,他算什麽東西。如今他腿瘸了,用作耳目都嫌他殘廢,上頭派給他的護院都慢慢退回來了……你若是想雪恨,嘿嘿……”

“我同一個賤男人計較什麽,男人不都這樣嗎,誰給口好吃的,就跟着誰跑。怪只怪我沒人知府地位高咯。”

“上頭不是要提拔人進京當官了嗎?名單出來沒?”

“這一次若是還沒我,我不幹了。”

“也不怕說大話……”

兩個監工說到這裏便不再多說了,兩人一起往外走,臨走,其中一個還狠狠踢了一腳旁邊的傷員,惡聲惡氣道:“狗男人,廢物又沒用。”

說完終于走了。

溫茹心思深沉地從暗處走出來,宋衛長跟在後面沉默不語。徐易則是幾步跑到那傷員身邊,看着人已經進氣沒有出氣多了,登時眼淚掉了下來,許久緩緩松開手,悶不吭聲地回到溫茹她們一行人的隊伍裏。

他知道,救不活了,沒必要救。

宋衛長拍了拍他肩膀,仍舊隔着衣服拉着他手腕,同溫茹她們一起,形同鬼魅一樣穿行在礦洞裏。外頭夜色越發深沉,換防的人沒那麽警醒,幾人還算順暢地出來了。

這一趟運氣極好,不僅抓到人開路,還在礦上救了個重要NPC,拿到了重要證據,但溫茹卻笑不出來。

“小姐,我們先回平武村吧,憑空消失會惹人懷疑。”宋衛長開口道。

“嗯。”溫茹心不在焉地應下,回了老村長的農家小院仍是一夜未睡,看着面前的賬冊和信件,她只覺得整個人要裂開了。

最終,她決定再給傅菱一次機會,她想聽傅菱親口說她到底怎麽想的,如果她真的是受人脅迫,她一定會幫她,就算是為了保護傅寄舟,她也不會讓這事牽累到整個傅家。

天一亮,溫茹便迫不及待離開,臨走還帶走了昨天闖進平武縣的三名歹徒,未防老村長多想,還跟她許諾,她會将人送往縣衙懲治,過幾日還會有人來給她們修一條至少可供騾子行走的路來,方便商販和本地人交通。

老村長忙不疊地感謝。

“母親,哥哥的及冠禮只有一日了,為何至今沒有人來通知我要做些什麽?”傅翙等了好幾日了,但一直都沒等到小厮來通知,她是傅寄舟的妹妹,在及冠禮上應該也有角色才對。

傅菱低頭正批改她遞過來的文章,用朱筆将其中不通順、不合理、空話套話、癡心妄想全部圈了出來,然後推送到傅翙面前,語氣嚴肅而冰冷:“人貴有自知之明,你父親做了什麽你不知道嗎,你有什麽資格當座上賓?”

傅翙低頭去看那紅得像泡了血一樣的文章,又聽傅菱嚴苛的話語,眼眶不由得發紅:“母親,老師說我這月大有長進。”

傅菱掃了掃一眼她手上的文章:“然後呢,我圈出來的,有錯?”

“沒有……對不起,母親,我會繼續好好學的。”傅翙将文章拿起來疊好,緊緊拿在手裏,本該出去了,但心裏還是有些不甘心,“母親,您能不能去跟哥哥說一聲,我跟我父親不一樣,我以後會補償哥哥的,及冠禮加我一個行不行?”

傅菱擡頭,目光幽深地看了她一眼:“不必,他是要跟着溫家走的,你們往後不會有什麽關系。”

傅翙咬了咬唇,不知道母親為何這般容不下哥哥,但她怵于母親的權威,終是擡了擡手,退了出去。

翌日臨近正午的時候,及冠禮開始,但溫茹仍沒有回來。

及冠宴已經有條不紊地開始了,賓朋滿座,官場商場上的人座次分明,但彼此之間都言笑晏晏,許給皇商溫氏的傅大郎君,她們大都聽說過,但這還是第一次見,不由得有些好奇,有些人借着宴飲交談的功夫,頻頻瞥向坐在上首右座的傅大郎君。

傅寄舟沒有注意下方打量過來的目光,而是心神不定地一直詢問站在身邊的桃紅、桃綠,人回沒回來。但得到的回答都是搖頭。

桃紅說,有沿路的商號飛鴿傳書過來,說小姐就在路上了。

傅寄舟不知道她說的是真的還是安慰他。剛開始一兩天的時候,他還能收到溫茹從許洲驿遞來的小東西,後面幾天就杳無音訊了,只有桃紅說,許洲那邊商號傳來的都是安全的消息。

可是安全的話,怎麽還不回來,她答應了會及時回來的,千萬千萬不要出什麽意外。

他一顆心懸在半空中,折磨得很。他現在就想出去找人。

谷昉按了按他肩膀,附耳道:“表少爺,小姐一定就在路上了,若是您現在離開,及冠禮就白白浪費了。”說完他估算了一下時辰,勸道,“再等半盞茶時間,您母親就會給你戴冠,戴完冠之後,您便可以離開,屆時,谷昉陪您一起出去找。”

傅寄舟深深地吸了口氣,瞥了一眼坐在高處的傅菱,眼裏閃過一絲煩躁和抗拒。想到宴下的排場是溫茹之前準備的,他又不忍壞了這及冠禮,只能強行按捺住。半盞茶時間,他可以等。

正午時分,執禮小厮虔誠地端着一只黑青玉的玉冠送到傅菱身邊,傅菱随即站起身來,下方的人也都停住了言談,擡眼向着前方注目而視。

伴着執禮小厮的唱詞,傅寄舟知道禮儀開始了,他看了一眼外頭進宴席的方向,方才轉身朝着傅菱一步步走去。他的目光直直地落進傅菱的眼底,雙雙沒有任何感情,就那麽無情無義地互相盯着。

徐徐走到傅菱跟前,他凝滞了一會兒,擡手彎腰朝傅菱行了一禮之後,低下頭去。

傅菱按部就班地擡手将玉冠束在他的頭頂,只是玉簪插到一半,宴席外面突然惹出一陣喧嘩,傅寄舟想轉身去看,卻被傅菱死死壓住肩膀,強行将玉簪簪好,才松手。

肩膀上還殘餘她抓過的隐痛,傅寄舟更加厭惡地看了她一眼,轉身就走,正氣惱着,就聽見前方有人出聲喚他:“阿舟,過來。”

傅寄舟聽到熟悉的聲音,猛地擡頭,只見溫茹穿着一身湛青色的襦裙,外罩一件煙紫色披風,風塵仆仆地站在宴席入口。

傅寄舟一下子綻開笑容,快步朝溫茹走過去,只是這樣的速度,幾乎算得上小跑。

見人徑直跑過來往自己身上撲,溫茹又好氣又好笑,擡眼掃了宴席兩側的座上賓,終是擡手将人攔在自己身前,只溫聲問:“她欺負你沒有?”

被攔在她一尺遠的地方,傅寄舟才意識到自己失禮了,壓着自己心裏的高興,在她身邊站好,知道她說的是傅菱,連忙點頭,欺負了。

溫茹眼裏閃過極度的不滿,一擡眼,隔着整個宴席看向最上方的傅菱,兩個人的目光如短兵相接一樣撞在一起,彼此都是對對方極不耐煩的眼神。

傅菱想的比較簡單,衆目睽睽之下,溫茹差點破壞了禮程不說,還惹得傅寄舟當衆朝她跑過去,有損清譽,讓人看得極為不快。

溫茹則是心裏打算跟她算賬,此時她看她就像在看人間渣滓一般。她面前站着的,究竟是人是鬼?

及冠禮程走完沒多久,溫茹便讓谷昉将傅寄舟帶回院子,她有事要去找傅菱。

傅寄舟看她眉眼裏滿是嚴肅和冰冷,總覺得有些不安,不想溫茹将時間浪費在傅菱身上,不由得扯了扯她的袖口,低聲道:“也沒怎麽欺負,她就是想完成禮儀,攔了我片刻,我有點不高興。”

溫茹側頭看傅寄舟忙于解釋的樣子,心裏有些難受,低下頭在他耳邊輕聲說:“我一會兒去你院子找你,你晚些午憩。”

傅寄舟心虛地左右瞧瞧,生怕別人聽見溫茹的話,強忍着羞意點頭,紅着耳朵往內院走,剛走出兩步,又突然跑回來,也貼着溫茹耳邊說:“那你一定要來,不準食言。”

溫茹輕笑着點頭。

等傅寄舟一走,她面色又黑沉下來,此時被她甩在後頭的宋衛長她們跟了過來。宋衛長更是在安置好徐易之後,将西廂房裏的人手也都帶了來。

聽聞傅菱去了書房,溫茹一行招呼不打一個地闖了過去。一到書房,宋衛長就出手,将隐藏在暗處的護衛一個個扔了出來。

溫茹重重關上書房的門,轉身回來,目光銳利地看向仍淡定坐在書案邊的傅菱。

“做什麽?”傅菱挑了挑眉。

“解釋!”溫茹将一本賬冊、一封信扔到傅菱面前的書案上,她下手重,那賬冊打到傅菱的手背,當場便紅了一塊。

傅菱沒在意,翻開手邊的賬冊,随便掃了兩眼,目光閃過一點小小的驚訝,旋即又冷笑了兩聲:“這東西我有很多,你要多少?”

她輕描淡寫的語氣就像是火上澆油,溫茹質問出聲:“為什麽?”

傅菱不答,伸手将離自己更遠一些的信件拿過來,慢條斯理地打開,剛看了兩行,面色大變,從椅子上蹭得站起來,聲音有些微的激動:“你從何處得來的!還有嗎?”

“關你何事?”溫茹沒好氣地回怼了一句,“傅大人做這樣的事,有想過整個傅家怎麽辦嗎?”

“傅家願意怎樣就怎樣,與我何幹?”傅菱仍然仔細查看手上的信件,是真件,信是程王發來的詢問,問她們為何有一批沒剪成碎金碎銀的貨進了京城。

她看了不由得輕笑出聲。沒想到,她稍微放一下水,那一箱箱沒有處理過的金銀竟然流到了京城。那可真是太好了。

“什麽意思?”溫茹聽不懂傅菱的話,但這不妨礙她生氣,“你有沒有想過你若是被問罪,阿舟怎麽辦?犯了這等重罪,身為罪臣之子是要被送進掖庭的!”

“不是有你、有溫家嗎?”傅菱擡頭看她,像是很困惑一樣,“當初我同你母親說,阿舟送與你家為奴為侍,她未聽進去麽?”

為人奴、為人侍,那便是別人家的私有財産,傅家的罪過自然連坐不到他身上。

“要怪只能怪你母親生你生得太遲,阿舟只有那為奴為侍的命數。不過,為奴為侍又如何,不是還活着嗎?”

溫茹不由得瞪大了眼睛,這說的像是人話嗎,合着她早就知道有這麽一天,她算計好了結局。溫茹只覺得這世界瘋了。

“這事牽扯重大,溫家還是別蹚這趟渾水了,把你手中的證據都交給我,由我上京禀告陛下。”傅菱站起來,急切地看向溫茹,“相信我,我同你目的是一致的,都是要毀了這私礦。大不了,我上京路上,你派人跟着我。”

溫茹往後退了兩步:“你謀劃了多久?”

“很久了,”傅菱擡眼看向虛空,眼裏沒有焦點,“久到我以為要付諸流水了。”

“勞煩女侄讓豐翎将我埋在望風陵的東西給我取過來。”

溫茹皺了皺眉,轉身開門,跟宋衛長說了,被壓制在地上的一個暗衛被松開,看了一眼書房,轉身離開。

宋衛長使了個眼色,一個暗衛偷偷跟在她身後。

“取的什麽東西?”溫茹關了門回來,找了個椅子坐下,盡量心平氣和地同她說話,

“好東西。”傅菱回到書案那邊坐下,笑了一聲,“值二十七條人命呢。”

溫茹看着傅菱這樣子,覺得她有些瘋瘋癫癫不正常。

段氏跟那礦場有關,一直潛伏在傅府找東西,莫不就是傅菱藏着的那東西。那東西豈不是在傅菱手裏至少十一二年了。

十一二年前,二十七條人命。

溫茹忽然一凜,周正君母家二十多口遭難,難不成周正君家也跟金銀私礦有關?

“周正君留給你的?”溫茹試探着問。

“嗯,真讓人沮喪啊,他最後留給我的東西是一個沒用的皇女印鑒,最後跟我說的話是秦國公府私礦……他就沒有別的什麽要跟我說了嗎?”傅菱看着手上的賬本和信件,露出了一個無奈的笑。

皇女印鑒,程王的皇女印鑒嗎?

溫茹之前就覺得奇怪,購置金銀私礦勘測、開采的工具需要皇家許可,可十年前,程王年紀尚幼,不大可能參與其中,她們是如何籌齊各種工具設備的。她忽略了,秦國公府完全可以拿着程王的皇女印鑒為私礦開路。

心裏猜了個大概,她盯着傅菱看了許久,再開口沒那麽針鋒相對,而是問她:“若是周正君當年之事與私礦有關,你要報仇,為何偏偏選這條路?”

“當年若你在将直接犯事的匪徒緝拿處斬之後,将那印鑒和私礦一事報上去,就算會因為證據不足,一時扳不倒秦國公府,你至少能杜絕這私礦繼續害人。你知道現在有多少人死在其中嗎?”無論如何共情,溫茹都無法認同傅菱的選擇,“你可以回京,只要你回京當京官,在朝堂上何愁沒有辦法繼續将秦國公扳倒?”

“我為什麽要離開前洲?這是他的生地和死地,我為什麽要離開?”傅菱擡頭反問她,黝黑的眸子帶着一股子偏激,“沒有把握将害我夫郎的人拉下來,我是不會離開前洲的。”

“可是你為了拿到确切證據,把自己賠了進去啊!不僅如此,你還将阿舟害成這樣,你死後有臉去見周正君嗎?”溫茹好不容易軟下來的脾氣又被她激了上去。

要她看,傅菱當個炮灰配角太虧了,就這偏執、暗黑的勁頭,至少得是個二號角色吧。

“我不信鬼神!”傅菱冷笑,“就算有鬼神,我也是要下地獄的,我不怕。”

“好好好,阿舟你不管,你親生女兒,你費心費力将她教養成神童,也是為了讓她半路夭折的嗎?”溫茹氣得将書案上的筆架掃落在地,噼裏啪啦響了一地。

“她是我被人強迫生下來的。”傅菱眉眼愈加陰沉,說話的聲音冷靜又殘忍,“身為女子,這樣的一生之恥,自然是要同我一起下地獄的。”

潛入傅家找東西便找東西,卻趁她不備,算計到她床上,段氏那個賤人她一定會讓他生不如死。此前,若不是不想打草驚蛇,妨礙她報仇雪恨,段氏早死了八百回了。

溫茹氣結,站起來倒退兩步,轉身就朝外走,一邊走一邊說道:“你瘋了!”

傅菱卻出聲喊住她:“若是要保住人,就盡快納了吧,我三日後便要上京去了,當然,若你在此之前,将所有證據都交給我,傅某感激不盡。”

溫茹将書房的門摔得震天響。

站在書房外,她有些茫然。

她不是不可以阻攔傅菱上京,傅菱手裏有的證據她都可以搶了來,但是每耽擱一日,程王将從裏面攫取多少金銀,私礦又會害多少人的性命?京城陛下、太女一幹人等,對程王沒有防備,皇位又能保住多久?

怎麽看,現在将所有證據都交給傅菱,由她上報陛下,溫家可以不蹚這趟渾水,傅家可以戴罪立功,稍稍減輕罪責,私礦也可以就此取締,解民于倒懸。

但,什麽都好,傅寄舟該怎麽辦?

十幾年的縱容,上百萬兩私鑄金銀從傅菱手中流出,再加上這事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主犯與謀逆不無關系,傅家受的罪責怎麽可能會輕?

她之前覺得書裏傅菱與傅寄舟斷絕關系太過于殘忍、冷酷,現在則覺得傅菱為何不更殘忍、更冷酷一點,早五年與傅寄舟斷絕關系,這般在情理上割不斷母子關系,但在法理上卻能讓傅寄舟逃過一劫。

現在,太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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