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溫家的家主印鑒

如今尚是八月下旬,日子還處于夏季的尾巴尖上,但當溫茹晨起踩着小徑上早早就枯黃掉落的葉子,緩緩走出暖融融的珩雪院的時候,她總讓覺得離秋不遠了。

此番,她要去見溫年月。

溫年月昨日被打了個措手不及,匆匆去大理寺打點了一番,今日晨起也不敢懈怠,計劃着早早巡視了鋪子,午時與其他皇商碰個面,共同商議陛下病危之後可能發生的事。

她才跨出自己院子,便被早早等在那裏的桃紅、桃綠攔住了,颔首思忖了一番,折身回了偏廳,讓廚房準備好朝食,等着溫茹來。

自溫茹從前洲回來,母女倆都忙得團團轉,溫年月一直未曾好好與溫茹坐下來吃茶用飯說說話,因此,她仔細吩咐廚房花些心思,将溫茹喜歡的菜色多準備一些。

溫年月剛将廚房遞過來的菜色單子勾選完畢,溫茹便跨過門檻進來了,擡臉揚眉喊了一聲:“母親。”

“過來,坐。”溫年月将單子遞出去,笑盈盈地指了指自己身邊的位置。

不知是不是成親了的緣故,她看着溫茹,不再覺得她是只巢裏的小雛鳥,而是将她看作一個真真正正的大姑娘,眼下才幾日不見,她便覺得溫茹的五官長開了許多,精致又疏朗,不慣搽粉的臉白皙通透,最引人注目的是她那雙眼睛,落落大方,光華自生,讓人看着便放下疑慮,好生聽她講話。

光這一眼,溫年月心情便好了許多。

這世上沒有永昌的家族,自古以來,多少世家權貴、豪門望族眼睜睜破敗衰落,拼死也捱不過幾百年,溫家想來也不會是例外,所以,在她眼裏,這傳承百年的門楣遠遠沒有自己女兒自強争氣來得重要。她相信,只要孩子自己肯用心,肯争氣,就算不能延續祖業的榮耀,也遲早能再造一個新的溫家來。

溫茹在她身邊坐下,擡手給溫年月重新倒了杯清茶:“母親,阿舟母親那邊如何了?”

溫年月聞言嘆了口氣:“功虧一篑,她心情自然是不好的,如今在大理寺監牢聽候審理,大理寺卿為人耿介,又有顧丞相協理,不會給她下絆子,可沒有陛下體諒她多年不易,金口玉言放她一馬,最好的結果恐怕也是流放千裏。傅翙那孩子還沒被下獄,但也已經被軟禁起來了,只等她母親罪名一下,便要同她母親罪名連坐。聽聞,那孩子在前洲素有才名,很是可惜,我們溫家頂多只能保她一條命,讓她流放途中少受些罪,至于讀書人的前途抱負,已與她無緣……”

“顧丞相?”溫茹聽了暗覺不好,正襟危坐道,“母親,不知我猜得對不對,我總覺得,顧丞相應當與程王有私交,恐怕早站在了程王一邊。”

溫年月手中茶盞一晃,眉頭微擰質疑地看向溫茹:“可确定?”

溫茹神色認真:“我沒有證據,但我有幾分認定,昨日使人輾轉将消息傳給太女了,這幾日看太女的反應,或許可以從中判斷一二。”

“若當真如你所猜,那事情就麻煩了。”溫年月蹙緊了眉,眸子閃過一絲憂慮,“往日我只注意到陛下偏心太女,想着這皇位即便波折最終也會落到太女頭上,可程王若是真與顧丞相私下勾連,那她與太女的争奪只怕激烈許多,屆時難免惹出滿朝風雨,殃及無辜。”

“母親,從前你說,溫家只站陛下,但如今陛下病危,能否康複尚未可知,程王、太女之間卻已經暗流洶湧,我們溫家想要在其中繼續保持中立委實困難。”溫茹眉眼嚴肅,傾身附耳到溫年月耳邊,輕聲道,“母親,陛下突然發病的時機實在蹊跷,我懷疑其中有程王的手筆。程王勢大,恐怕已成定局。”

溫年月眸中流露出震驚的神色,将自己在朝野內外的見聞都交織在一起,細細分辨,許久才徐徐開口:“你猜的并非沒有道理,但我們溫家向來只認正統,斷沒有為了給傅菱母女求情,或是所謂的從龍之功,不支持陛下、太女,轉而去投靠程王的道理。”

溫茹不贊同地搖了搖頭:“母親,你想岔了,如今這境況,我們溫家沒得選。程王攫取金銀私礦十餘年,礦中財富大半進了她的口袋,早将她養得為人自負自傲得很,如何會稀罕皇商們的捐輸助饷?另一邊,傅菱将她逼到被陛下在禦書房痛斥的地步,也不是我們投靠她,給她開倉放銀就能讓她舒坦的。我們與程王早已經是水火不容。”

說完分析,溫茹更是直接将問題的嚴重性拔高了一個臺階:“母親,我莫名直覺,在陛下生死尚未有定論的這段時間,程王會趁機對我們溫家出手。”

“這些都只是你的猜測……”即使心裏已經被說服了幾分,溫年月卻還有些心存僥幸。

溫家,或者說所有商人,心底都是有些軟弱的,只願意和氣為上,悶聲發財,不願意與誰硬碰硬,像皇女之争這種事,她自然更想隔岸觀火,等塵埃落定了再站位,可如果程王真要主動向溫家出手,溫家怕是要遭。

溫茹點頭道:“對,母親,這都是我的猜測,但生于憂患,死于安樂,在程王還未下手之前,我們不可以沒有防範之心!”

溫年月擺擺手,止住溫茹的話:“你且讓為娘想想。”說着,轉身招呼外頭守着的小厮們将朝食呈上來。

溫茹有些氣餒,但還是順着她,與她一起沉默着用了朝食。食畢,溫茹正想着怎麽繼續慫恿溫年月的時候,溫年月卻從腰間拿出了她随身的印鑒,語氣有些低沉:“這是溫家的家主印鑒,除了炜京所有商鋪以外,還可以調動大宓全境300餘處綢莊、票號、其它各色商鋪,以及7條商路,暫且交由你保管。不管你說的是對還是錯,與程王相争是贏還是輸,娘都認了。”

說完又怕此番選擇草率,憂心忡忡地叮囑道:“如今放權與你,是覺得你的預見有幾分道理,但你切不可任性妄為,最好只做防範、應對,不可主動挑事。”

“母親放心!”溫茹站起身,雙手交疊,彎腰恭敬行了一禮,“女兒一定謹慎行事,若程王不算計溫家,我所作所為皆是溫家自查自檢,絕不會讓人抓去把柄。”

溫年月聞言點頭,眸中憂慮散了些許,顯出幾分欣慰笑意:“忙去吧,我也還有事做,不會盯着你讓你放不開手腳。”

從溫年月處出來,溫茹的腳步輕省了許多。她之前最擔心的就是,她的猜測有一部分基于未來的軌跡,很容易被認為是無端猜想,若是不被認同,行事的時候自然會受到許多掣肘,到時候應對不及,悔之晚矣。

好在,溫年月十分信任她,甚至将溫家最高權限的家主印鑒給了她。一方面,她可以調動的資源就此大大增加,為她添了許多與程王相争的籌碼;另一方面,她也能對溫家各處的生意有更周全的把握,小心察看,盡量不讓人趁虛而入。

在出府之前,溫茹想着這一遭出去布置、防範,不知道多晚才能回來,心裏有些記挂傅寄舟,便先回了趟珩雪院,放輕腳步進了主屋內室。

現在時辰還早,內室靜悄悄的,溫茹掀開床幔,看到傅寄舟正側着身子,阖眼睡着。不知道他是如何睡的,她走時,他還乖乖巧巧地睡在裏間,等她再回來,他卻睡在了外間,頭下還枕着她的枕頭。

溫茹靠近些許,剛一坐到床榻邊沿,傅寄舟便醒了來,迷迷瞪瞪着一雙眼看她,見她已經穿戴整齊,眼眸睜開了許多,滿眼懊惱的神色:“錦衣,為何你又自己起來了,不叫我?”

她何止是起來了,還出去一趟回來了,垂手以指為梳去捋順傅寄舟睡亂的頭發,笑道:“這不是來叫你了嗎?我今日出去,須得很晚才回來,晚間別等我,知道嗎?”

傅寄舟聞言心急地坐起身,挪到她身邊,将人緊緊抱住:“很晚是多晚?”

溫茹笑着任他抱,還垂下頭将臉埋在他頸側,稍稍閉眼,緩了緩吃了朝食後湧上來的倦意,咕哝道:“很晚就是你醒着等不到,你一睡沉我便回來了。”

她說得新鮮,傅寄舟聽了忍不住笑出聲,明知她是舍不得自己熬着夜等她,卻偏要鑽她話裏的空子:“那我從午後便開始睡。”

“阿舟厲害了,但你做夢不會夢見我嗎?夢中若是見到,那便不算我說大話;夢中若是沒見到,阿舟你好好反省自己做錯了什麽。”溫茹擡臉,挑了挑眉頭,極不服輸地去掐傅寄舟的臉。

傅寄舟一邊躲她的手一邊笑,不用心的躲避自然讓溫茹掐了個正着。

“我今日大概會去溫家各個商鋪轉一圈,有沒有想要的禮物,我回來帶給你。”溫茹指腹在他臉上輕輕滑動,“聽說,番邦珍品閣新入了一批天然貓眼石,五顏六色的,我去拿些回來給你玩。”

“不要,”傅寄舟卻搖頭,“錦衣早些回來就好了,不許在外盤桓,不許白耽擱功夫。”

“阿舟這是連我的行蹤也敢管了?”溫茹假意瞪了他一眼,站起身來,彎着腰去摸傅寄舟臉上方才被她輕掐過的地方,哄道,“知道了知道了,聽你的,我早點回來,但我覺着在鋪子裏順手拿點什麽的時間還是有的,順到什麽便給你什麽,可好?”

好好的溫家小姐,說得跟個順手牽羊的小賊一般。

傅寄舟笑彎了眉眼,從床榻上跟着下來,伸手仍緊緊攬着溫茹的腰:“那說好了,早點呀。”

“嗯。”溫茹應完,垂眼看了看他的腳,“鞋呢?”

傅寄舟聞言用腳将鞋撥過來,草草地穿進去,接着便擡臉看着溫茹,像是求表揚一般:“穿好了。”

“敷衍。”溫茹聳聳鼻子,語帶嫌棄地評價道。

“妻主不敷衍,那妻主走之前可不可以認真地,用心地親親我。”傅寄舟雙眼直直地盯着溫茹,看着溫茹桃花色的唇瓣,早想着貼上去了。

昨夜吻遍她周身的绮麗還在腦海裏,但記憶到底比不上眼前的更勾人心弦。

溫茹被他這貪心的小模樣逗笑,順其心意地環住他的腰,傾身去吻他。

很認真的,像給傅寄舟做表率一般,叩開他齒貝便認認真真地同他的唇舌做交纏,唇齒相依,相濡以沫。

不過,太認真、太溫柔就缺了點情趣,溫茹自是不滿足的,心下使壞,咬住傅寄舟的舌尖,稍稍用力,激得傅寄舟倒嘶一口氣,心神一亂,掉了節奏,她再傾力吻得更深了些,不一會兒,傅寄舟便呼吸不及,嬌聲零落地哼唧起來,整個人軟得不得不趴在她身上。

許久,溫茹松開他,嘴角噙笑地揩去他唇上的水色:“弱得很,好生練劍,還有,晚間不許熬夜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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