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被急哭了
這之後連着七八天,傅寄舟再沒見過溫茹,正如溫茹那日折返回來特地跟他囑咐的一樣,她回來過,但很晚很晚,他醒來只看到床邊小櫃上溫茹放的小玩意兒,和內室鳳首橫式衣架上她換下的外氅。
他想見溫茹,不點燈偷偷在屋裏坐很久很久,最長那次,等到了四更天,結果還是熬不住趴在桌子上睡着了。再醒來,他好好躺在床上,溫茹又不見了。
傅寄舟有些生自己的氣,翌日白天練完劍之後,去淨室沐浴完便趁着所有人不注意,把內室門鎖了,誰勸說也沒用地要去睡覺,還不準人叫他,午食、晚食都別叫他,他就不信,他白日睡飽了,晚上熬一整夜還等不到溫茹。
“沒有哪一家的夫郎、郎君是大白日睡覺的!”花庭站在內室外,敲他的門,語氣滿滿的不認同,“而且,表少爺,您這樣會讓小姐為難的!小姐近來有正事要忙,每日風塵仆仆卻還要趕回來,已經很不容易,您別再為難她了。”
傅寄舟将頭埋在被子裏,聽得心裏一酸,他也不想這樣啊,可是這麽些天了,一直見不到一面,他也會難過啊。他要的也不多,就見一面還不成嗎?
花庭站在外面勸了兩句,氣鼓鼓走了,谷昉偷偷靠近窗子,從未鎖的窗格裏塞了一個鼓囊囊的油紙包進來,壓低聲音道:“表少爺,快過來窗子邊,吃點東西再睡。小姐這幾日忙了些,但谷昉撞到過一日,小姐精神還是不錯的,您不要放心不下。”
連谷昉都碰到過,就他沒碰到。傅寄舟心情更不好了,磨磨蹭蹭從床上下來,到窗格下将谷昉遞過來的糕點拿在手裏。
谷昉看到傅寄舟終于願意過來,眉眼帶笑:“花庭大人就是太着緊小姐了,要谷昉說,今夜等着碰一面也沒什麽。但表少爺您可要注意分寸,不要鬧着小姐,小姐這幾日能睡一兩個時辰的安穩覺都很難。”
“我沒有……”傅寄舟低頭咬一口糕點,臉頰淺淺飄了一些紅暈,嘟嘟囔囔道,“我就是想見一面,沒想別的……而且我給她做的衣裳做好了,我想看她穿上。”
“谷昉知道,表少爺盡管去睡,花庭大人那邊有谷昉幫您呢。”谷昉照顧傅寄舟太久,傅寄舟如今已經成親,但他還是習慣性地跟哄小孩似的。
傅寄舟點頭,透過窗格小心地瞥了一眼外頭院子,沒瞧到人:“谷昉你讓花庭別生我的氣了,我就今日例外一回,往後……往後七八日不會了。”
他默默地還給自己留了條後路,萬一見一面之後又是七八日不見,難保他不想再來一回,這……這他又控制不住。
“花庭大人哪會生您的氣啊?花庭大人監督您練劍的時候,每日要囑咐好幾次王護院小心別傷着您呢……”谷昉眼裏笑盈盈的,又從窗格裏遞過來一壺熱茶,清新的茉莉香氣從壺口傳進來。
那他在花庭心裏的地位,肯定還是比不過溫茹的。今日,他這才剛開始耍心機想日夜颠倒着等溫茹,花庭就已經開始擔心溫茹被他耽誤休息了。
傅寄舟心裏嘀嘀咕咕的,接過茶,聽見谷昉又說:“茶盡量不要喝涼的,一會兒花庭大人不堅持了,您便偷偷把內室門打開,想要茶水,便喊谷昉。”
傅寄舟含含糊糊地應了,等谷昉一走開,他卻連窗格都鎖上了。
萬一花庭就一直堅持呢,甚至于幹脆找小厮在他門口、窗下唱大戲呢,他不就白費這份心了嗎?這可不行。
要說,傅寄舟還是挺懂花庭的,不一會兒,花庭就叫了不少小厮過來,在院子裏唱着歌修剪花枝、樹枝。
傅寄舟往常從來沒有這個點睡覺過,很難入睡,窗戶外還滿是小厮們一點也不講究的歌聲,歌不像歌,調不像調,這一覺睡得極艱難。
過了一會兒,可能是谷昉将人勸住了,外頭聲音漸漸停了,傅寄舟松了好大一口氣。昨日他等到很晚,要補眠确實也睡得着,如今心神一松,便順順利利地睡着了過去。
夜色漸漸深沉,但這已經是溫茹近幾日回來的最早的一次,桃紅、桃綠跟在她後面眯瞪着眼睛,直打哈欠。
“送到炜京外商鋪、票號的信件可到了?”溫茹一邊走一邊詢問。
這幾日,溫茹拿着溫年月的家主印鑒好好将炜京的鋪子徹查了一遍,每個鋪子有多少貨,每日進賬,庫房儲銀、未結貨款,支出雜費什麽的一一都算了個清清楚楚。
因着溫茹用的現代的清賬法子,在舊規矩下慣常鑽空子、偷奸耍滑的,被她打了個措手不及。好在,溫茹不是為了她們而來,沒有趕盡殺絕,而是讓她們好生反省,再好好鑽現在這套清賬法子的空子,找到一個,便給賞銀,其它規規矩矩的掌櫃一樣,但所得賞銀加倍。這一下激得所有掌櫃、管事都忍不住開始動腦子。
至于那些被查出來吃裏扒外,另有主子的夥計,溫茹便直接讓人扭送到她們自己主子那,惹得那些随手放兩個探子,有心探查溫家消息的主子們吓得不行,紛紛拿着禮物到溫家來道歉。
這一通查下來,溫家震蕩了許多,但因着所有人眼下都有許多事幹,少了許多八卦的機會,像女皇一病不起這種容易引起炜京動蕩,皇商自亂陣腳的事,也沒怎麽起波瀾。
“到了,不過炜京城外的鋪子至少需五日才能按您的算法将算好的賬目送來,”桃紅站直身子,恭敬回道,“您随着信件寄出去的傳奇話本如今順着咱家的商路傳開了,那上頭寫了程王的事,會不會……”
“不會,溫家又沒搞商路霸盤,別家商路跟我們重合的不知凡幾,怎麽就能歸因到咱們府上。再說了,那傳奇話本裏,我可沒指名道姓,往前往後數幾百上千年,就出她一個程王了?”溫茹撇撇嘴。
女皇昏迷已經七八天了,金銀私礦被查處,大理寺卿更是雷厲風行地将許洲、徽洲、錦洲知府都捉拿到了炜京,但偏偏程王、秦國公府所作所為卻半點信兒沒傳出來,她真的很不爽。因此趁着這次大動幹戈查賬的機會,找人專門将金銀私礦的事寫成了傳奇,順着溫家商路一路往外傳。
說實話,要比做宣傳機器,溫家這深入市井之中的商路網絡,比皇家伸向田間地壟的行政網絡有用的多。而且她也不怕被人看到,她找人寫的時候特地叮囑了,要寫得百姓看個半懂,知曉朝政的一眼看穿,若這樣她們還要追究,那就是她們自己心虛。
“好了,就這樣,這些天你們也累了,明日開始你們歇幾天吧。”溫茹停住腳步,“現在也不必随我回珩雪院了,我自己回去。”
“謝小姐。”桃紅、桃綠眉眼一亮,高興地應下。這幾日的确忙得團團轉,能休息真是太好了。
溫茹一笑,轉身大踏步離開。
到了珩雪院,大半的屋子點着燈,反倒是主屋內室的燈熄着。
“小姐,您今日怎麽這麽早回來了?”谷昉先看到溫茹,笑着迎了出來,将溫茹解下來的披風抱在懷裏。
“嗯,你們表少爺呢?睡了?”溫茹往院子裏掃了一眼,昨夜她回來,傅寄舟那個不聽話的,熬着夜等她,坐在椅子上就睡着了,她估摸着,他那弱雞身子,肯定要補很久的眠才能補回來。
谷昉有些猶豫:“應當是睡了吧。”
“應當?”溫茹腳步一頓,側頭看向谷昉,這人睡沒睡,都還搞不清楚?
“表少爺将內室門窗鎖了,奴等進不去。”谷昉支支吾吾地說。
“為什麽鎖門窗?”溫茹走到內室門口,推了推,還真鎖了。
谷昉還沒想好措辭,花庭倒了杯熱參茶送到溫茹手邊,暗戳戳開始告狀:“表少爺不聽話,練完劍便去睡了,好到了晚間,像只鸮鳥一樣瞪着雙大眼睛熬夜。”
溫茹喝了口參茶,險些被花庭陰陽怪氣的回複逗得失禮,平複了下情緒,嚴肅地批評道:“花庭,不可以欺負阿舟,下次可要罰你了。”
花庭鼻子輕哼了一聲:“知道了。”他也沒多反對傅寄舟,起碼傅寄舟胡鬧也是因着把溫茹放在心上了,但是法子用得不對,一個個還都不勸阻他,往後他是不是要上天?
既然如此,他樂得當個壞人,好讓傅寄舟乖巧懂事一點,別給溫茹添麻煩。
“谷昉,你讓小廚房準備膳食送到內室吧,味道輕的,好消化的。”溫茹吩咐完,便走到內室門口敲門,稍稍揚了揚聲音,“阿舟,開門。”
傅寄舟睡得迷迷糊糊,好像聽見溫茹叫他,連忙翻身下床,迷迷瞪瞪地站在床邊。
他聽錯了?
溫茹又喊了一聲,傅寄舟分辨了幾秒,眉眼一下子被點亮,一路小跑地過去開門。
內室門打開,屋裏黑燈瞎火,像見鬼一樣跑出個人,溫茹額角抽了抽,将人一把抱在懷裏,無奈地帶着人往裏走。
花庭跟在後面,将屋裏的燈燭點亮之後,便出去了。
溫茹坐在圓桌邊,看着懷裏仰着頭看她的傅寄舟,質問道:“是不是在家瞎胡鬧了?”
“沒有……”傅寄舟底氣不足地應,整個人賴在溫茹懷裏,睡了一天,頭還有些暈暈乎乎,輕嗅着溫茹身上淺淡的香氣,他才舒服了些。
“一會兒罰你。”溫茹戳了戳他額頭,等小厮們擺好餐食之後,将人放在旁邊坐好。
傅寄舟一邊小口吃着碗裏的菜,一邊偷偷觑溫茹,小聲問:“罰什麽呀?”
“着急被罰啊?”溫茹調笑了一句,明日就可以休息了,好幾日沒見,總需要多花些時間同傅寄舟好好培養感情,“好好吃飯,一會兒就知道了。”
一直等到兩人都沐浴完畢,換了裏衣,傅寄舟才知道溫茹要罰他什麽。
“花庭說你想做一只夜間睜大眼睛熬夜的鸮鳥,我得幫幫忙。”溫茹輕笑,将人拉到內室邊角的書案旁邊,拿毛筆舔了舔墨,捏着傅寄舟的下巴,毫不猶豫地在他眼周那畫了個大墨框。
沾了墨水的毛筆尖,冰涼涼的,傅寄舟打了個冷戰,一個勁兒往後縮。他向來珍視他的容貌,溫茹這一筆下去,他得變醜八怪吧。
“錦衣,不要,我下次再也不敢了,你罰點別的……”傅寄舟想躲,但是溫茹卻将人鎖在懷裏,嘴角噙笑,認認真真地畫。
罰點別的,傅寄舟能記得住?
忙碌之前已經好生叮囑他了,別熬夜等她,結果一點兒不記在心上,此番他眼下都不用她塗墨,都已經有些青黑了。
估摸着這段時間一直都沒怎麽睡安穩過。
要不是今日她先回來,撞到他這操作,指不定她再忙幾日,傅寄舟真要養成美國時間的生物鐘了。
溫茹有些心疼,但又覺得傅寄舟這個習慣不好。總不能完全把心思全放在她身上吧,她不在,他難不成就要把自己的日子過得一團糟了?更何況,她也不是不在,每晚她都有回來,抱着人睡一兩個時辰呢。
從驚吓到屈服,傅寄舟扁着嘴,滿眼驚恐地等着溫茹畫,小心翼翼問:“畫完就能馬上洗淨麽?”
“你覺得呢?”溫茹輕飄飄地反問。
“哦。”傅寄舟抱着溫茹腰,根本不敢想自己的臉現在是什麽模樣。如果真要維持好久,那溫茹看了會不會就一直記得他醜的樣子……
傅寄舟眼裏開始泛起霧色,他真的沒做什麽呀,他就調整一下睡覺時間,他沒有錯。
“還委屈?是不是不服氣?”溫茹笑着停下筆,擱在桌上的筆架上,站起身來,讓傅寄舟站直了,擡起臉來,讓她可以好生端詳自己的畫作。
她雖然畫工不行,但審美好呀,瞧這大黑眼眶子,貓咪胡子,多可愛呀。
傅寄舟不懂得欣賞。
“沒有委屈,沒有不服氣。”傅寄舟鼓着臉頰,走近一步,想抱住溫茹。
溫茹卻伸出一個手指抵住他:“別過來,将墨水蹭到我身上了怎麽辦?”
傅寄舟瞪大眼睛看她,似乎極不相信,溫茹會這麽對他。
“好了,別看啦,我對你可不壞,”溫茹笑着捏了捏他的鼻子,側過頭,輕聲嘆道,“這幾日也很想你。”說完,含住他耳垂,在唇齒間細細地研磨。
傅寄舟一個激靈,只覺得自己活了過來,更覺得溫茹這般說、這般做就是放過他了,高興地再次伸出手去抱溫茹。
溫茹卻反應極快地退了半步,聳了聳鼻子,眸中帶了一抹壞笑:“不可以喲,會把墨水蹭到我身上。”說完,又側過頭去親吻他耳後、脖頸,帶起一股股讓人心猿意馬的麻意。
傅寄舟急得不行,這般被挑動,他自然滿心的想回應,想抱她,想親她,可他只要一伸手就被按住,只要一探頭就被推開,脖頸間的親熱此刻像吊在他眼前的美食,吊得他心癢、腿軟、委屈又無望。
溫茹偏要看他着急,扯開他領口,在他鎖骨上輕輕嗫咬。
傅寄舟喉頭翻滾個不停,眼睛裏的水霧越積越沉,眼看着要被急哭了,溫茹攤手,将他眼角的眼淚接到自己的指腹中,放到傅寄舟眼前給他看:“瞧,有墨,你不能動,不然會蹭到我身上的。我這幾日很忙很累,若要再沐浴一次,我怕是會在浴桶睡着,屆時說不準還會着涼、生病,阿舟應當不想這麽對我吧?所以,阿舟乖乖的,不要動哦。”
傅寄舟眼淚汪汪地站定,眼睜睜看着她伸手,将沾了墨的淚水擦在他袖子上之後便徑直往他袖口裏鑽,她手心的溫熱貼着他的手臂游移而上,讓他忍不住嗚嗚地哭出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