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溫家嫡女正君的位子

夜晚難免黑魆魆的,但熱鬧的地方從不缺百盞千盞流光溢彩的燈火,此刻從溫茹、傅寄舟腳下延伸到街市的另一頭,無數的燈盞像是要将夜晚照耀成白晝。

像這樣的街市,長樂坊有橫縱七條,沒有宵禁的特權使得這裏的每一條街市入夜便都化作一條卧着的緋紅長龍,直到天際魚肚白的時候才漸漸褪去顏色。

兩人從街市中央走過,兩側吆喝着稀奇古怪物件的小販熱情十足,恨不得上前将她們攔住,好好介紹自己賣的好貨。

以前傅寄舟年紀小,溫茹嫌棄這裏魚龍混雜,從沒帶他來過這裏,反倒是去前洲之前,他自己跟谷昉偷溜出來過。但他那次出來是為了摸清趙紅的行蹤,走過街市的時候并未對兩側的風光多看一眼,如今被溫茹帶着,有溫茹的陪伴,他看什麽都新鮮。

一路上,溫茹怕她們被人群沖散,右手牢牢牽着他的手。兩人走得極慢,看到好玩的,溫茹便會停下帶着他一起過去看,将那女兒家才會用的彩帶珠釵往他頭上戴,見他發窘,才放下哄他。

“累不累?”溫茹拉着他朝不遠處一個酒樓緩步走去,走動間,寶藍色裙衫中細致皎潔的玉蘭花繡紋若隐若現,将她襯得清雅明澈,與周遭的紅塵俗物泾渭分明地區別開。

這是傅寄舟為溫茹做的新衣裙,裁制、繡紋、縫工,一一都是他親手所做。男子手拙,一般做不來太精巧的活兒,許多做慣了繡工的夫郎、郎君大多也只能做出中等品相,賣不上高價。

傅寄舟可能性子本身就有些細軟,坐得住,給溫茹做這件衣裙上更用了許多心思,所以每一針每一線都一絲不茍,便是放到溫家成衣鋪上挂起,也毫不遜色。

為了跟溫茹這件衣裙相襯,他穿了一件寶藍色的袍衫,外罩了一層玉蘭花暗紋的白色紗衣,臉上的面紗亦是同色同料,跟溫茹站在一起極是登對。

沿途走來,便有許多有眼色的小販将她們誇成天作之合的新婚妻夫,慫恿溫茹為小夫郎買這買那。

溫茹自然沒有那麽好慫恿,但無奈,那些商販都是老油條了,一句話趕着一句話,動聽得很,溫茹揚揚眉,大手一揮便都買了,害得後面跟着的随從大包小包抱了一大堆,就連傅寄舟手上也提了一盞兔子形狀的花燈。

“不累。”傅寄舟緊緊牽着溫茹的手,落後一步,将手中的花燈往自己身邊攏了攏,以免被旁人撞到。

溫茹側轉身來,将他手中的花燈接過,笑着指了指前方不遠處的酒樓:“不累也該停下來休息休息了,一會兒東三街會放煙火,那處酒樓的三樓視野極好,我們去那等着看。”

傅寄舟點頭,緊緊抓着溫茹的手,瞥了一眼不遠處東三街屋檐較高的一處建築,眼底眸光随着檐角的紅燈籠晃了晃:“錦衣經常來這嗎?”

東三街是南風館聚集的地方,穿着暴露的小倌們有時甚至會站在街邊搔首弄姿,抛媚眼,傅寄舟和谷昉曾路過那裏,谷昉還很嫌棄來着。

溫茹順着他的目光也看到了那處建築,心下了然,轉過頭來笑着攬住他的腰,将人往自己身邊拉了拉:“我們進的是酒樓,又不是賣醋的小店,我怎麽聞着一股酸不溜丢的味兒啊,莫不是後廚的醋瓶倒了。”

被溫茹挑破心思,傅寄舟覺得有些難堪,頭朝溫茹傾了傾,若不是顧忌着在外頭,只怕已經偎依上去,嘴硬道:“我沒有……我随口問的。”

“我也沒有,是沈愉約在這裏時說有煙火可以看的。”溫茹揶揄一笑,朝三樓擡了擡下巴。

傅寄舟擡眼看去,沈大小姐果然眉開眼笑地趴在三樓欄杆處,朝她們招手。

傅寄舟心下更難堪了,面紗下的臉頰偷偷染紅,覺得自己剛剛試探的樣子一定很小氣,很好笑。

溫茹捏捏了他的手,拉着人拾階而上,傅寄舟不再多言地乖乖跟在她後面。

剛走過三樓右手的第二個包廂,從裏頭走出一行三人,打頭的女子穿着紫色滾金邊的衣裙,見到溫茹、傅寄舟從眼前經過,開口的語氣有些驚愕:“傅大郎君?”

溫茹、傅寄舟齊齊頓步,轉過身看向出聲的人。

認出人,溫茹眼裏閃過一抹訝色,程王鳳溪不是被軟禁在她自己的私邸了嗎,怎麽膽子這麽大,竟敢出現在這裏?

傅寄舟也認出了來人,默默退了半步,将自己半掩在溫茹身後。

鳳溪看到溫茹,更加确定了她旁邊戴着面紗的是傅寄舟,桃花眼裏的光華一亮。

自有求于顧丞相之後,顧丞相便一個勁兒将她的嫡子顧亭瞳往她身邊推,她煩不勝煩,哪裏還有書裏她自己認識顧亭瞳後對他的用心。

顧亭瞳身為原書男主,身份、樣貌、性格、才華樣樣都是拔尖的,但初印象不好,這些東西,鳳溪便懶得去了解了,至今還沒認真看過顧亭瞳幾眼,反倒是對當初匆匆見過一面的傅寄舟印象深刻。再加上,傅菱挑釁到她眼前,她更覺得将傅菱的兒子玩弄到手,得勁多了。

鳳溪勾唇,恣意一笑,毫無顧忌地朝着傅寄舟走近了幾步:“看來,本王與傅大郎君緣分匪淺。前不久,本王才與你母親提過你呢……”

傅寄舟聞言,擡眼很快看她一眼,垂下眸去遮住自己眼中的陰沉神色,腳下往後退了一步,整個人完全掩在溫茹身後。

溫茹眉眼微沉,擡手拍了拍傅寄舟握着她手腕的手,盡量不那麽生硬地對着鳳溪開口:“程王殿下,我家夫郎膽小,還請不要吓到他。”

鳳溪聞言蹙眉,來回掃了幾眼溫茹和傅寄舟:“嫁人了?溫小姐還未及笄吧?”說完,想到傅菱如今還在大理寺監牢中,恍然大悟,眉眼閃過幾分邪肆的不滿,“本王還傻等着傅大郎君進掖庭呢?掖奴又如何,前朝堃帝的逸側君不就是掖奴出身嗎?傅大郎君何必明珠暗投,去當一個商賈之女的侍君?眼界放寬些,進掖庭可沒你想的那麽壞。”

溫茹心口騰地冒出一團火來,黝黑的眸底幽深一片,心裏盤算着,鳳溪私自出邸違背了禁令,她便是将人打了,也無人敢聲張吧。

“好在,本王也不是心胸狹隘之人,傅大郎君今日若是跟本王回去,本王便不計較你已嫁人為侍的事。”鳳溪說是這麽說,事實上卻非常介意,好男不二嫁,傅菱上京這麽久了,傅寄舟也應當嫁了那麽久,肌膚相親的事不知做了凡幾,想想可真讓人惡心。

可能是從小與太女相争,鳳溪向來喜歡将自己看上的東西打上自己的标簽,等确定東西是自己的,便又甩到一邊,同人繼續搶別的東西。如今卻有人在她看中的所有物上先打了标簽,真是讓她好膈應。等她将人帶回府,好好磋磨一番,再扔到角落裏去,若傅菱最後被判死刑或流放,她便再好心送她們母子二人團聚,也算她做人仁慈。

鳳溪掃過傅寄舟的目光不善,溫茹敏感地察覺到她眼裏的戾氣,更加火冒三丈,右手借着袖子的阻擋,将一枚袖針握在指尖,打算神不知鬼不覺打到鳳溪腰髃穴中。若是力度合适,她半身不遂的下半輩子就安排妥了。

她還沒有動手,鳳溪身後兩人往前走了幾步,狠厲的目光盯住溫茹,顯然已經察覺溫茹有不軌之心。

傅寄舟不知發生了什麽事,但還是緊張地将溫茹的腰攬住了,若是有異動,他覺得他也能替溫茹阻擋一會兒。

鳳溪漫不經心地打開手上的扇子,低頭似乎極認真地去端詳扇上的山水圖,間隙之中,輕蔑地側眼睨了她倆一眼。

自溫茹撞上鳳溪後便繃緊身子站在原處觀望的沈愉快步走了過來,壓住溫茹的手,對着鳳溪讨巧一笑,剛要開口伏低做小,卻聽三樓樓梯口傳出一聲少年氣的笑聲。

“我道是誰這麽熱鬧,卻原來是我的二皇姐。二皇姐風華真是令人歆羨,走到哪裏,哪裏便熱鬧非凡。”弋陽王君似笑非笑地走過來,“母皇病重,太女皇姊不辭辛勞日夜在病榻前侍疾,二皇姐卻在這強搶她人侍君?”

鳳溪被軟禁的消息只有朝堂中人知曉,弋陽王君也不好戳破這一點,免得壞了什麽事,但女皇病重是炜京中人人皆知的,鳳溪此番行事足夠惹人诟病了。

果然,弋陽王君說完,探頭探腦往這邊的看的許多好事者,眉眼流露出道德批評的意圖。站在道德高地上做清議,是最大義凜然的。

鳳溪看到弋陽王君,眼底閃過一絲厭惡,她最讨厭太女姐弟兩個了:“那弋陽又如何在這?”

弋陽王君踱步向前,路過鳳溪步子不停,站定在溫茹身邊一尺遠的地方,垂眸一笑:“弋陽這不是才從宮裏侍疾出來,聽聞溫小姐到了長樂坊,便巴巴地來偶遇嗎?”

他話音一落,一直強撐着不肯露怯的溫茹倒吸一口氣,帶着傅寄舟往後倒退了一大步。

弋陽王君與傅寄舟同歲,最多大上幾個月,但皇家養出的氣派讓他顯得比傅寄舟少了許多稚氣,端着氣場的時候,長身玉立,高貴難攀,這般的人,該當是想要什麽,便能唾手可得吧。

傅寄舟側轉身,不再躲在溫茹身後,眉眼緊蹙地盯住弋陽王君,眸底的迷茫、驚惶如有實質,攬住溫茹腰肢的手勁随之加重了些許。

鳳溪聽了弋陽的話難得地懵了一下,轉眼認真地打量溫茹。剛跟人對峙了這麽久,但這還是她第一次這麽認真地打量溫茹。長得還行吧,可這身份未免也太低微了,皇商之女,不登大雅之堂的小人物,弋陽看中這麽個人了?

“母皇向來在意我的婚事,如今我好不容易看中一個,二皇姐可不能壞我的事呀!”弋陽轉過身來,目光深邃地看着鳳溪,眼帶警告,“二皇姐也該規矩些吧,今日此時并不是出府的好時間,二皇姐覺得呢?”

這是在提醒鳳溪如今應當被軟禁于私邸的事了。

鳳溪渾不在意地笑了笑,但眼下還不是面對面跟弋陽挑釁的時候,她側頭對着溫茹冷哼了一聲:“倒沒有想到溫小姐還有這樣的造化。”說完沉吟片刻,又冷笑着說道,“尚王君,皇商之女的身份勉勉強強,呵,但這皇商啊,比不得世家貴胄百代以降,世代傳承,溫小姐可要日日用心,守住門楣呀!”

說完,氣焰嚣張地緩步離開,那不疾不徐的背影看得讓人咬牙切齒。

等鳳溪背影完全消失在眼前,沈愉推了推溫茹,溫茹心不甘情不願地擡手行禮:“謝弋陽王君解圍,溫某日後定當湧泉相報。”

弋陽側眸看了她好幾眼,輕笑出聲,意味深長道:“溫小姐怎知本殿是圖你湧泉相報,而不是圖你這個人呢?”

沈愉已經麻了,走了一個,又來一個,溫茹妻夫兩個是鑲了金嗎,這麽招皇室中人。

溫茹擡眼探究地看向弋陽王君的眸底,想從中看清,他到底在算計什麽。

傅寄舟心一慌,将溫茹往自己身邊拉了拉,整個人貼到溫茹懷裏,溫茹順手攬住他,拍了怕他脊背,想讓他舒緩情緒,別害怕。

弋陽王君看她倆這般黏糊,神色不變:“本殿說的可都是真的呢,來這,是追着溫小姐的行蹤來的,溫家嫡女正君的位子,本殿也确确實實看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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