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不去書房睡好不好?……
帶着怒氣的人容易沒有分寸,傅寄舟能感覺到溫茹嗫咬過的地方有些帶着麻意的疼,但他無心去分辨唇瓣上有沒有破皮,只一心一意地回應着溫茹,喉嚨裏發出嗚咽的聲音,雙手卻仍脆弱又堅持地攀附在溫茹的肩膀上。
許久,溫茹才松手,将人環抱着站直身子。傅寄舟氣喘籲籲地唇瓣微張,熱熱軟軟地趴在她身上。
溫茹擡手輕撫他有些紅腫的唇角,有些懊惱。
從她準備對程王暗中下狠手卻被程王身後兩個護衛警告開始,到弋陽王君擅自索要她的正君之位結束,溫茹心裏的怒氣就一直是疊加的,越來越沉重,重得她透不過氣來,對傅寄舟生氣也不過是為了掩飾她情緒失控的事實。
可欺負傅寄舟算什麽本事,與其在這裏無能狂怒,還不如冷靜下來,想想辦法。
程王鳳溪,因着近來的事,已經與溫府、與她結了仇,觊觎傅寄舟的眼睛裏更是滿滿當當的惡意,這讓雙方關系完全沒有可以轉圜的餘地,往後肯定是要不死不休的。
而在這皇權至上的古代,能讓一個有封地的皇女萬劫不複的唯一路徑,那就只能是謀逆之罪了。好在,程王恰好就有謀反之心。她只需要利用這一點,暴露她的野心,破壞她的計劃,那便能坐享其成。
弋陽王君,與太女是同母同父的姐弟,自恃身份高貴,一貫不愛提嫁人的事,卻突然想要進溫府做嫡女正君,這其中的緣故恐怕更多的是為了太女。那麽她們想要用婚約綁定什麽?
溫茹雖然厭煩皇室,但心裏也十分清楚,她不可能跟整個皇室為敵,在程王一事上,她還需要利用太女,若太女想要從溫家獲得什麽,只要合理,她不是不可以答應,倒犯不着她們用什麽聯姻的手段。
滿腦子百轉千回的籌算,溫茹的臉上卻是恹恹的神色,垂眸看到傅寄舟唇上紅腫,隐隐帶着血絲,卻仍一臉依賴地看着她,她不由得往後退一步,愧疚地出聲:“對不起……”
說完,轉身就大踏步地往屋外走去。
傅寄舟見她離開,心下慌張,連忙邁步追過去,從身後緊緊抱住她的腰:“錦衣,你去哪兒?錦衣,你沒有對不起我,是我的錯,是我不對,我不該說那樣的話。”
話語急促,滿是焦急。
“沒有,是我心情不好,你嘴角上點藥,早點休息。”溫茹腦子還有些紛亂,不好的情緒始終頂在心口,讓她想一個人靜一靜,“我去書房睡。”
書房?為什麽要去書房睡?
傅寄舟更着急了,腳步淩亂地從溫茹身後繞到身前,将她緊緊抱住,發紅的眼眶洩露着他的緊張不安:“不要書房,不要,我做錯說錯了,你罰我,不要躲着我。”
“都是我的錯,弋陽王君想嫁,妻主不想娶,我不該不顧妻主的想法,跟弋陽王君一樣自以為是,逼迫妻主接受你不喜歡的人。”
“往後我一定不胡思亂想了,妻主想怎麽做就怎麽做,我都聽妻主的。”
他覺得所謂“讓步”是為了溫茹着想,但在溫茹看來,他那樣說話,更像是弋陽王君的幫兇吧。
可他真不是這麽想的,他怎麽可能會勉強溫茹。在他心裏,溫茹才是誰也比不上的天之驕女,是他珍之愛之,想要侍奉一生的妻主,她就應該高高在上地站着,誰也不可以欺負她,強迫她。
傅寄舟一邊說着話,一邊小心翼翼地看她,怕她生氣,怕她真的去了書房,跟他分房睡,也怕她往後不理他。
溫茹看着傅寄舟紅着眼眶,卑微又焦急地順着她的心思說話,莫名覺得自己被他順了毛。那些因為被程王姐弟壓制而炸起的毛,在看到傅寄舟百般示弱之後,勉強伏低下去,心裏的小人甚至忍不住擡了擡高傲的下巴尖,她是傅寄舟的妻主,掌控着傅寄舟所有的喜怒哀樂,她才不是什麽弱小的棋子,更不是誰想碾死就碾死的螞蟻。
想到這裏,溫茹猛地一頓,她應該沒有什麽主仆、控制之類變态的愛好……吧。
被別人壓制當然應該多想想怎麽反抗,怎麽能轉而壓制比她更弱小的人,在他人的示弱和讨好中感覺到安慰和快意……
這有點卑劣,不行,她還是得去睡書房,冷靜一下。
傅寄舟見攔不住她,轉身跑開,潦草地将被子抱起,匆忙回轉過來,鼓着臉頰道:“錦衣,你若非要去書房睡,那我也去。”
分房是不可能分房的。
溫茹有些哭笑不得,轉身輕一下重一下地推着傅寄舟抱着的錦被,無奈道:“就一晚也不行?”
傅寄舟腳步踉跄着往後退,扁了扁嘴:“妻主只有我一個夫郎,我為什麽不能每天都跟妻主睡一起?錦衣,你別生我氣了,我跟你一樣讨厭程王、弋陽王君,希望她們離咱們家越遠越好,我只是……”
未盡的話,溫茹懂,無非就是怕她遭了程王的毒手,想利用弋陽王君的權勢,保護她一些。
“沒有只是,皇族犯法與庶民同罪,只要我們行得正,坐得直,眼神利索點,頭腦清醒點,還不至于那麽膽戰心驚地活着,更何況我也不是任人拿捏的泥人兒,惹到我,她們不會有好果子吃的,就她們那般的身份,城府深、顧慮多、心思重,瞻前顧後,最後誰更倒黴還說不定呢。”
傅寄舟忙不疊點頭,接着将錦被扔到一邊,上前攥緊了溫茹的衣袖,執着地看着她:“那不去書房睡好不好?”
行吧,白說了,這個小混蛋關心她,相信她,但更在意她今晚、明晚、以後的每一晚,睡哪裏。
那晚之後,原本準備休息兩日的溫茹又忙了起來。她原本的計劃是只做防守,兵來将擋、水來土掩,讓程王吃癟之後不敢再招惹溫家。
但在酒樓上,程王的态度實在讓人火冒三丈,她能感覺到,這人一旦上位,對她,對傅寄舟,對溫家都是一場災難。她索性不等了,這一次她要主動出擊,想辦法掌握程王謀逆的證據,激她在女皇病重的時候出手,将她逼入最後的牢籠。
溫茹為此花了許多錢,找了許多能人,幾乎是全城覆蓋地去查程王的事,傳回來的消息甚至事無巨細到了程王早上掉幾根頭發。
這些信息往往繁雜細碎且浮于表面,因此,溫茹不得不将這些信息全部攤開放在案上仔細從中找出不尋常的地方。
她想找到,程王的金子銀子置辦了哪些産業,她的兵養在哪裏。
她相信,只要在這些敏感的地方打草驚蛇,便不怕程王不狗急跳牆,自揭其短。
溫茹開始忙碌的第三天,弋陽王君的拜帖遞到了溫府。
當下溫家東府主君之位空懸,身份最高的男主子就是貴侍之身的傅寄舟,因此堂堂王君的拜帖上也大剌剌寫着傅寄舟的名字。
多少有些詭異,讓人分外懷疑弋陽王君的目的。
但弋陽王君身份擺在那,怠慢不得,傅寄舟只能不情不願将他接引到了溫家後院。
弋陽王君這次出行很是低調,一身煙紅色滾金邊的袍衫,半绾髻,束冠是一條鑲了紅寶石的發帶,身後只跟了兩個二十來歲的小厮。
“溫小姐不在?”快到珩雪院的時候,弋陽王君開口試探着問道。
太女讓他來跟溫小姐說清楚,為他無理的蠻橫要求道歉,但他抹不開面子,猶豫了好幾天,最後決定走後院的路子,将拜帖遞給了傅寄舟。
傅寄舟想起前幾日為了弋陽王君同溫茹鬧的別扭,眉心微蹙,但又不能不回答,只好敷衍了一句:“不在,商鋪的事很忙。”
“唔。”弋陽王君含糊不清地點點頭,看到珩雪院的匾額就在眼前,好奇地問道,“溫小姐也住這個院子?”
傅寄舟聽了,心裏一酸,弋陽王君對他妻主的惦記還真是不遮不掩,聽得讓他心裏堵得慌。雖然溫茹已經明确說了不喜歡弋陽王君,甚至非常排斥弋陽王君,但這麽大個人站在那,有權有勢,想進來溫府就進來了,他拿他半點辦法也沒有。
“嗯。殿下是在院中坐坐,還是去主廳?”
“就在院中坐坐吧。”弋陽王君随意地掃了一眼主屋的方向,目光在主屋邊疑是書房的門戶上多留了一會兒,“看你一副老實軟糯的樣子,還以為你是個慣會逆來順受的呢,沒想到竟也有膽子打破規矩,與溫小姐同吃同住。”
傅寄舟臉色一白,若不是忌諱弋陽王君的身份,怕怠慢了他,他現在就想把人趕出去。
弋陽王君沒有察言觀色的習慣,對傅寄舟的生氣毫無察覺,他其實是想誇他來緩和氣氛的,畢竟男子逆來順受的憋屈樣子,他最是看不慣了。
據他所知,傅寄舟多是因為他母親的事,不得不嫁給溫茹為貴侍的,若就此認命,信什麽有情飲水飽的鬼話,乖乖當個比暖床小厮好不到哪裏去的侍君,他才瞧不起他呢。
還不錯,還知道無視規矩,領着貴侍的身份,霸占着正君的待遇。
“溫小姐在院子裏練劍?”弋陽王君看向院中石桌上的一柄劍,低頭仔細瞧了瞧,“沒開刃啊。”
“不是,是我耍着玩的,這就拿開。”傅寄舟側轉身将花庭遞過來的熱茶與點心,小心地放在石桌上,順勢将劍拿走,遞到花庭手裏,示意他拿回屋裏去。
“慢着,你還會劍術呀?”弋陽王君眼睛一亮,“來,我們比試一下。”
說完,便按了按自己腰上的一顆寶石,無端從腰上冒出一柄銀光流轉的軟劍來。
花庭、谷昉臉色大變,花庭直接摟住傅寄舟的肩膀,轉身将人擋住。
谷昉向前一步,深躬行禮:“殿下,我家表少爺才練了沒兩日,哪裏能跟您比試?殿下還是放過我家表少爺吧。”
看他們如臨大敵的樣子,弋陽王君一愣。好吧,是他激動了。
世家貴胄裏的郎君們為了寬衣博帶,身姿窈窕,慣不會選擇練武,好不容易遇到一個,卻仍然是個只練了幾天劍術的嬌嬌郎君。
“唉,行吧。”弋陽王君将軟劍往石桌上一放,無聊地撐着自己的下巴,“那溫小姐什麽時候回來呀?”
花庭本就難看臉色更黑沉了。弋陽王君突然拜訪,他就覺得處處不對勁,沒想到真是沖着他家小姐來的。
他可不想溫茹娶個金尊玉貴的佛回來供着,到時候,溫茹憋屈,他看着也難受。
傅寄舟嘴角耷拉着,抿着唇不說話。
滿院子的人站着,就弋陽王君一個人坐着。
“你們一個個能不能別這麽看着我,我又不是上門來鬧事的,”弋陽王君被看得有些尴尬,伸手将傅寄舟拉過來,輕聲在他耳邊解釋,“那日就是幫你們解圍,我找溫小姐另有要事。”
傅寄舟半信半疑地看向他,不吭聲。
“真的。”弋陽王君嘆道,“我十二歲就決心終身不嫁了,炜京城人人皆知。”
傅寄舟深居內院,沒聽說過這些傳言,而且十二歲正是不懂事的時候,那時候說的話,現在能做得準嗎?
他十一歲以前也覺得他母親薄情寡義,連帶着不信任任何女子,但後來他碰到了溫茹,就改變了主意,一心想嫁給她。
“等着也是等着,不如我教你劍術啊。“弋陽王君坐不住,将軟劍拿在手裏翻轉了兩圈,朝着院中最大片的空地走去,興致勃勃道,“我的劍術可是齊将軍教的,好得很,今日便讓你開開眼界。”
傅寄舟心裏還在糾結弋陽王君說的話到底可不可信。
他不應該聽他片面之詞的,但萬一,弋陽王君真的沒安壞心思呢?與人為友,總比與人為敵好,往後,程王若是再為難溫茹,弋陽王君說不準還能幫上忙。
想到這,傅寄舟拿着劍,跟了上去。
“來,我們先對上兩招,我感覺下你會多少。”弋陽王君瞳眸亮晶晶的,說着手腕翻轉,靈活地挽出一個劍花來。
“表少爺,你要不還是別……”谷昉緊緊跟在傅寄舟身後勸道。刀劍無言,萬一傷到了怎麽辦?
“沒事,王護院不是在嗎?”傅寄舟不想露怯,還是照着平常王護院教的,擺開了陣勢。
弋陽王君高興地迎了上去,一擊打在傅寄舟的劍上,劍聲铿鳴。
傅寄舟慣性退後半步,忍住了手上的麻意,握緊劍柄,朝着弋陽王君刺出一劍。
弋陽王君閃身避開,敏捷地繞到傅寄舟身後,想将劍尖點在他腰後,好讓傅寄舟知道他一劍制敵,有多矯健、多厲害。
可他的劍尖剛送上去,一枚石子卻破空而來,将他的劍直接彈開,連帶着他整個人也跟着側倒。
“殿下!”
他帶來的兩個小厮連忙上去攙扶,弋陽王君好不容易站穩,回頭一看,便看見溫茹不知道從哪兒冒出來,直接将傅寄舟攬在了懷裏,沉着臉看向他。
傅寄舟猝不及防被溫茹飛身過來抱住還有些懵,怕劍傷到溫茹,趕緊一把扔掉,攬着溫茹的腰,問道:“你怎麽回來了?”
聽到弋陽王君找上門來,溫茹怎麽可能不回來,果然她一進珩雪院的院門,就看到弋陽王君欺負傅寄舟,再晚一步,弋陽王君是不是要将劍紮到傅寄舟身上。
“你偷襲我?”弋陽王君心情也很不好,方才他雖然沒有使全力,但是溫茹一顆小小的石頭,氣勁卻帶得他整個差點狼狽摔倒,太難堪了。
什麽破将軍教的劍術,在一個商賈小姐手底下都扛不過一招!
“弋陽王君身份尊貴,溫家只是區區商賈,實在沒辦法好好招待王君殿下。”溫茹眉目之間險些結冰,傅寄舟拉着她袖擺,想說什麽,卻被她一冷眼看得閉了嘴。
“我為人世俗粗鄙,更配不上堂堂王君殿下,弋陽王君還是請回吧。”溫茹兩句話就下了逐客令。
“配得上,不跟他配。”傅寄舟偷偷地埋在溫茹懷裏,嘀咕道。
溫茹低頭掃他一眼,目光稍稍柔和了些。
弋陽王君什麽時候受過這樣的氣。道歉?道什麽歉?他覺得溫茹應該跟他道歉才對。
一進來就不分青紅皂白對他出手,他沒仗着身份追究她大不敬,完全是看在他皇姊的面子上,但皇姊想招攬她,他可不想,他憑什麽受這樣的氣?
他忿忿地掃了一眼溫茹,滿肚子氣地上前理論,門外卻傳來一聲高呼。
“小姐,西府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