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我若沒死,她們一個都跑不掉……
雲執攥着衣襟身體往後撤,不讓時清得手。
“咚咚咚——”
木門被敲響,鄭夫郎忐忑的聲音在外面響起,“郎君受傷了,需要我幫忙塗藥嗎?”
他想着男子家的手總歸是輕一點,小時大人既是女人又是貴人,可能做不來這些。
雲執瞬間從床上站起來,毫不猶豫,“需要!”
他舒了口氣,下床開門讓鄭夫郎進來。
時清遺憾的把袖子又放下來,鄭夫郎進來後她便出去了。
時清看老鄭坐在門口就着明亮的月色縫補蝦籠,便搬了個板凳坐在她旁邊,聊天的同時順便問問這邊的情況。
跟乞丐頭子說的差不多,曹縣令為人圓滑,表面上讓人挑不出錯來,但背地裏對百姓又是另一副嘴臉。
雖說不是窮兇極惡,卻也沒拿她們的性命當人命看。
老鄭輕聲嘆息,羨慕起臨縣的來,“聽說她們那兒的縣令跟小時大人您差不多大,年紀輕輕就很有作為,估計調走也就這一兩年的事兒。我們命苦,就攤不上這樣的好官。”
時清好奇的多問了兩句,才發現臨縣的縣令不是外人,正好就是她二姨母的女兒時殷!
當年時殷中了進士離京做官,沒成想來了這邊。
因為二姨母的夫郎出身低,是街上賣豆腐人家的兒子,一直被老爺子嫌棄,從來沒給過什麽好臉色看。
二姨母一氣之下帶着夫郎久居書院,輕易不肯回來,很多時候老二都不願意把家裏的事情往外說,真真的過成了三口之家。
這次估計也是沒想到時清會挑到曹縣令這個縣城,所以就沒說時殷在附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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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清跟老鄭在外面聊天,雲執跟鄭夫郎在屋裏包紮上藥。
“不是什麽上好的藥膏,味道比較嗆,郎君疼就直說。”鄭夫郎看着雲執手臂上的傷口,面露心疼,“怎麽傷這麽深。”
雲執本就白淨,白玉似的胳膊上驟然被利刃劃出一道鮮紅的口子,顯得格外突兀。何況被水泡過,傷口周邊已經發白,光看着就是頭皮發麻心頭一顫。
不過跟尋常男子比起來,雲執外表看起來輕輕瘦瘦的,脫掉衣服卻是瘦而不柴并非光剩骨頭。
雲執垂眸沒說話,只是抿緊薄唇任由鄭夫郎給他上藥。
孫府侍衛的暗镖本就難躲,如今就只傷着皮肉已經是萬幸。
“好了。”包紮完鄭夫郎自己倒是舒了口氣。
雲執額頭出了層薄汗,就這硬是沒吭一聲,別說喊疼了,連眼皮子都沒動過。
鄭夫郎還是頭回見到他這麽能忍的男子,像是猜到什麽,往外看了一眼。
鄉下土屋隔音效果也就那樣,時清跟老鄭在門口說話的內容都能聽見。
“你是怕她聽到心疼?”鄭夫郎輕聲問。
剛才像尊白玉石雕動都不動的雲執,濃密烏黑的眼睫突然輕輕顫動起來。
他張了張嘴,啞聲說,“本來可以不用受傷。”
不知道是說給鄭夫郎聽的,還是說給自己聽的,語氣裏帶着壓抑的自責。
是他沒狠下心。
他一直對江湖有憧憬,但又沒踏入進去,學過的武功真正被應用出來全是為了保護人。
夢裏是柳月銘,現實中是時清。
今晚唯一慶幸的是,傷着的人是自己,不是她。
“換好藥了嗎?”時清在外面問。
鄭夫郎把沾血的紗布放在盆裏,衣袖半遮着端出去,“換好了。”
時清進來的時候,雲執盤腿坐在床沿邊,身上松松垮垮的穿着灰色中衣,滿頭長發挽成高馬尾束在腦後,唯有鬓角周圍散着些不夠長的短發。
他臉色蒼白,唇瓣也沒什麽血色,襯得那雙平時就幹淨清澈的眸子格外黝黑明亮,黑寶石一樣。
巴巴看着她的時候,又像只委屈的大狗狗。
雲執看了眼時清,又慢慢把頭低下,“睡覺吧,明早回去。”
時清站在床邊看他,“疼嗎,是不是傷的很深?”
雲執一直不肯讓她看傷口上藥,可能不僅僅是害羞。
“不深,只是傷着皮肉,沒碰到骨頭。”雲執垂眸看着自己的指尖,“也不疼。”
跟身上的這點傷口比起來,他心裏明顯更難受。
時清差不多猜到他在想什麽,往前走半步,伸手捧住雲執的臉,垂眸看他。
雲執被迫擡頭,怔了一瞬,視線跟她對視。
時清垂眸彎腰在雲執額頭上輕輕吻了一下,桃花眼彎起來,語氣輕快,“咱們運氣真好,镖上沒毒。這次是我沒想到會遇到刺殺,草率行事了。”
雲執可能從未涉世,劍上也沒見過血,過不了心裏那關也正常。她自己拿弓箭的時候都不忍對準人的心髒,更何況雲執。
這次是沒逼到絕路,雲執想着能退就退了。若是沒有那條河,他肯定會持劍殺出去。
時清捏了捏雲執帶點肉的臉頰,“害雲少俠受傷是我不夠謹慎,回去給你買漂亮的劍穗作為補償怎麽樣?”
她在用他喜歡的東西轉移他的注意力。
同時也無聲安慰他別自責難受。
雲執喉嚨發緊,心髒收縮,沒忍住伸手搭在時清後頸上,直起腰杆偏頭吻上她的唇,學着她之前的姿勢,加深這個吻。
“不會有下次了。”他看着她,啞聲說。
雲執神色認真,像是跟她保證下次不會再這麽涉險。
“錯的是那群想殺我的人,又不是你。”
時清拍拍雲執沒受傷的那只肩膀,“現在知道群毆多好了吧,孤狼少俠。”
雲執習慣自己上,能一個人解決的他就不會用一群人,典型俠者思維。
時清就不一樣了,她喜歡一群人一起上。
能亂拳打死的,絕對不單打獨鬥!
今天是沒想到。
晚上睡覺前,兩人開始排查想殺時清的到底是哪方勢力。
“還真不好想,就我這人緣,想殺我的可太多了。”時清咋舌。
雲執眼尾抽動側眸看她,心說你還挺有自知之明。
“唯一奇怪的就是那孫府侍衛。”
孫啓冉孫丞相因為圈地案已經倒臺,現在跟她女兒正在大牢裏蹲着等秋後問斬呢。孫府男眷遣回原籍,府中侍衛下人全送往邊疆服役。
按理說這個會镖的侍衛這會兒應該快到邊疆了,怎麽還在京城?
是誰救的她,養在暗處充當殺手?
時清說,“首先得排除我娘。”
不行就用排除法。
雲執眸光微亮,以為她有思緒,結果就聽時清繼續說:
“然後剩餘的其他人都有嫌疑。”
“……”
跟沒說一樣。
時清笑,“慢慢來,這次沒得手她們肯定還有下次。”
她視線落在雲執受傷的那只手臂上,臉上笑意淡去。
“我若沒死,她們一個都跑不掉。”
兩人在老鄭家裏住了一晚,縣衙裏卻是炸開了鍋。
蜜合等到半夜都沒等到兩人回來,心一直提着。
“小主子以前晚上出去,這時候都該回來了。”
她在屋裏走來走去,眼睛不停地朝外看,嘴裏嘀嘀咕咕,“沒事的沒事的,那可是小主子跟主君啊,肯定沒事的。”
主君武功高,就算遇到什麽事情也能跑掉。
雖然他總是被小主子騙,但也就只被小主子騙過,何況小主子這次還跟主君一起。
蜜合自我安慰,直到看見時清聯絡禦林軍獨有的信號彈在外面夜空中炸開,頭腦中頓時一片空白。
蜜合連坐都坐不住,直奔縣衙門口站那兒等着。
禦林軍去了,按理說小主子應該能回來了。
但是沒有。
蜜合等到快清晨都沒見到人。
禦林軍聽時清號令,負責保護她的安危,其餘事情不會過問。
蜜合咬咬牙,折返回縣衙裏把曹縣令喊起來,“你還睡!我家小主子丢了。”
曹縣令睡的正熟呢,被她叫醒,趿拉着鞋迷迷糊糊的披着衣服出來,“誰丢了?”
“我家小主子。”蜜合說,“她晚上跟主君說去看看街市,結果到現在都沒回來。”
“她可是京中來的欽差,若是在你的管轄範圍內出了事情,仔細我家大人跟朝廷都不會放過你!”
曹縣令聽到這兒瞌睡瞬間就沒了,整個人從沒這麽清醒過。
她眼睛睜圓倒抽了口涼氣,不知道是因為時清丢了,還是因為時清晚上出去。
曹縣令是半點都不信時清跟雲執是出去逛街市,說不定是去河邊了。
曹縣令心虛又謹慎,趕緊讓衙役直奔河邊找人。
她把衣服穿上,避開蜜合的視線,眸光轉動,壓低聲音跟衙門裏的心腹說,“若真是在河邊……”
曹縣令咬咬牙,還是沒敢下定決心,最後只得煩躁地擺擺手,道,“先找吧,先把人找到再說。”
跟別的沒有根基的欽差不同,時清身後站着的是時鞠,當朝的都禦史。
曹縣令愁的腦子都炸了,一手握拳捶在另只手的掌心裏,“誰知道她能看的這麽仔細呢。”
白天從河邊回來的時候,時清臉上根本不顯,跟她有說有笑的,結果晚上就又過去了。
怪不得孫李兩位大人讓自己小心着些。
天快亮了,曹縣令也沒有心思繼續睡,在縣衙庭院裏來回走動,腦子裏想過多種應對方法。
不過有一點很奇怪。
時清就是半夜出去查她,也不至于到現在還沒回來,難不成是碰上了什麽事兒?
曹縣令眸光閃爍,心髒發緊。
大約一兩個時辰過去,蜜合跟衙役回來。
天已經完全大亮,曹縣令踮腳仔細朝隊伍裏看,愣是沒看見時清。
“沒找到?”曹縣令不知道是高興還是擔憂,“有什麽發現嗎?”
蜜合搖頭,一言不發的蹲坐在門口臺階上。
衙役引着曹縣令往旁邊走了走,低聲說,“河邊發現打鬥的痕跡,但是沒看見人。”
曹縣令微胖的身子一顫,雙手攥緊。
果真是朝河邊去了。
衙役繼續道:“我們順着河流往下找了一圈,也沒找到人。”
“如果是受傷掉到河裏,飄到哪兒去了還真不知道。如果沒受傷,那她在哪兒上岸更不好說。”
曹縣令咬牙道,“那也得繼續找,她若是在我這兒出了事兒,我就是兩個腦袋都不夠掉的。”
既然河邊有打鬥的痕跡,那說明是時清從京城裏帶來的麻煩。
有人想除掉她。
曹縣令手撐着石桌頹然地坐在旁邊的石凳上,面如土灰。
時清活着,被她發現木樁的事情自己可能得死。
時清死了,她這個縣令更是難辭其咎,也是死。
橫豎都沒有活路。
曹縣令讓人先找着,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她私心裏甚至覺得能找到屍首最好。
曹縣令正要起身自己跟着出去找找,就看見衙役快步朝她走過來,手裏捧着個信封。
“大人,京中加急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