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小樣,披張人皮我就不認識你……
臨近傍晚,天色陰沉。
禦林軍先下的馬,将過路文書遞給當地驿館的驿官,得知是回京的官員,驿官親自出來迎接。
“咱們這兒的房間都打掃好了,熱水也在燒着,您先休息,飯菜馬上就好。”
雖說時清也就六品禦史,可是挂着欽差的名,這就不一樣了,何況人家是京官又不是地方官。
驿官雖說不上是刻意巴結,但小心伺候是肯定的。
時清也沒有什麽官架子,跟驿官行了個官禮以表謝意。
雲執跟禦林軍頭領把驿館周圍環顧了一圈,禦林軍則是将驿館上上下下檢查了一遍,都沒有發現異常,連個生面孔都沒有。
就連裏頭伺候的下人仆從,也是在這兒生活了好幾年的。
“許是多疑了?”
時清房間裏,禦林頭領坐在一旁眉頭微皺。
時清倒了杯茶水遞給她,“急什麽,對方知道我帶着人,肯定不會貿然下手,且等着呢。”
在縣城那邊都忍了許久,沒道理她一啓程就忍不住動手。
蜜合從外頭進來,聽見幾人說話,眼睛一亮想起什麽,“會不會有易容的呢?”
蜜合看向時清,“您忘記了,上回春獵的時候,孫府不就有個侍衛易容後打暈我,然後在茶水裏做手腳栽贓陷害您跟錢家二小姐嗎。”
禦林軍頭領神色一凜,握着茶水一口喝完,将茶盞放下順勢站起來,“我再去查看一遍。”
她們在明,對方在暗,屬實被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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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其是時清差事已經完成,如果在回京的路上遇害,那就是她們保護不周,是為失職。
見禦林軍頭領出去,蜜合習慣性的跟着往外走,都快到門口了,才拍着腦門想起自己進來是要幹什麽。
她走到衣櫃旁,将裏面幹淨的薄被抱出來,“小主子,夜裏多添一床被子,外頭起風下雨了。”
如今已經五月底六月初,早已入夏,雨水也多了起來。
像這種暴雨,在夏季常見,不然也不會有洪水。
吃罷晚飯簡單洗漱,時清跟雲執準備睡覺了。
外頭雨點砸下來,密集有力道,聽着格外助眠。
雲執卻有些睡不着,側頭問時清,“你說她們今晚會動手嗎?”
上回河邊留下的傷口雖說已經愈合,可傷疤猶在,那群黑衣人,尤其是會用暗镖的那個侍衛,始終需要提防。
身邊沒人回應,雲執探身湊過去看,以為時清睡着了,結果卻被她突然攥着衣襟拉下來深吻。
雲執措不及防,只堪堪用手撐在她腦袋兩側,才沒讓自己整個壓在她懷裏。
“不會。”時清眸光清亮,沒有半分困意。
她要是對方,她就會再等等,等個出其不意,等對方放松警惕。
畢竟敵我力量相差不大,如果再失敗一次,可就沒有下次的機會了,所以必須謹慎。
雲執心裏一松。
時清發出邀請,“少俠,來不來?”
“我來?”雲執陡然發現自己現在是在上面的,心底蠢蠢欲動。
時清微微一笑,伸手撓他腰側癢癢肉,“這事要各憑本事。”
借着雨聲,屋裏兩人就是發生點什麽動靜也沒人能聽到。
至于蜜合說的冷,根本就不存在。
一夜大雨,平安無事。
清晨用過早飯,時清等人迎着清新的空氣繼續趕路。
就這麽走了十天左右,路上別說碰見刺殺了,就連個劫匪毛賊都沒有。
官道果然太平。
禦林軍頭領還挺不适應的,雲執也捏着下巴覺得奇怪。
這最多還有兩三天的行程就到京城了,難不成對方真嚣張到要在城門口當衆弄死時清?
時清眼尾抽動,“你們這是什麽毛病!”
她對着兩人指指點點。
禦林軍頭領難得露出笑意,“再沒人來,我手下這群人都閑得快長草了。”
人的緊張程度是有限的,過了某個時間段後就開始麻木跟放松,等臨近回京那一天才會重新再打起精神。
別說手下,連禦林軍頭領本人都有點松弛。
時清啧了一聲。
“估計就這兩天。”
時清嗑着瓜子說,“她要是不來,我都看不起她。”
“小時大人這是說誰呢?”
馬車停下,車窗邊有熟悉的聲音傳來。
時清疑惑地擡頭看雲執,“我是不是瓜子嗑多嗑出錯覺了,怎麽聽到李帽子的聲音?”
“李帽子”三個字說的快些,極其容易被人聽成是“綠帽子”。
時清這麽一比喻,雲執就想起對方是誰了。
他伸手撩開車簾垂眸朝下看了一眼,正好瞧見李芸慶那張微微帶笑的臉。
雲執把簾子又落下,跟時清肯定的說,“沒聽錯,就是她。”
“……”
李芸慶看着車簾掀起又落下,眼尾忍不住抽動,面上的假笑差點撐不下去。
她深呼吸,揚聲說道:“臣李芸慶,奉旨迎接小時大人回京,已經提前在此等候多時了。”
語氣中隐隐帶着不滿的怨氣。
就時清這樣的小官,竟然讓她來親迎,臉都要丢沒了。
“還真是李大人啊。”
時清從車窗探身出來,手裏還拿着瓜子,邊嗑邊問,“等候多時?李大人這是嫌棄我這馬兒跑的慢,要出資給我換兩匹上等好馬嗎?”
“您真是太客氣了,不過既然您都主動表示,我也不好拒絕,怎麽能不給我李姨面子呢。”
時清笑的熱情極了,真像是見着自家人,“我也不要那種特別貴的,您象征性的給我弄兩匹踏雪烏骓就行。”
她道:“咱也不是圖這馬貴,就純屬喜歡它那身油光水滑的黑色而已。”
“……”
李芸慶從看見時清探身出來的那一刻,右眼皮就已經開始突突地跳了起來。
她倒是真舍得開口!
數千兩一匹的踏雪烏骓,她一張嘴就要兩匹!
曹縣令的事情還在調查中,沒有十足的證據說明李芸慶就是背後之人,所以禮部任職的李芸慶這次便奉旨前來迎接時清回京。
以時清的身份品級,這份榮譽可是頭一份。
皇上還是看在時清寫的防疫防洪文書的份上,特給的嘉獎,讓李芸慶來接她回京,以表重視。
李芸慶皮笑肉不笑,“小時大人好大的胃口啊。”
時清點頭,“那可不,胃口好才能吃嘛嘛香。”
她探身伸手,把掌心裏的瓜子朝李芸慶遞了遞,“來點?”
車裏的雲執怕她掉下去,伸手搭在她後腰上。
李芸慶哪敢吃時清給的東西,拱手拒絕,“不敢,小時大人還是快些啓程,咱們早日回京各自複命的好。”
時清睨她,意味深長,“少說的這麽冠冕堂皇。”
李芸慶眸光一閃,臉皮繃緊。
時清看着她的臉色,笑着說完下半句,“你就是摳門,舍不得那兩匹馬而已。”
李芸慶心底舒了口氣,扯着嘴角道:“我還完國庫欠款,府裏屬實沒有閑錢,小時大人您應該是清楚的。”
她差點把家裏值錢的字畫跟古董都賣了,而這全是拜時清所賜。
兩人“友好”交流完感情,時清坐回馬車裏,李芸慶也上了馬車跟她并駕前行。
時清參李芸慶的事情又不是秘密,李芸慶肯定知道。
而李芸慶是否真的給曹縣令寄了書信要殺時清,她自己心裏也清楚。
不過是表面沒撕破臉而已。
時清啪嗒啪嗒嗑着瓜子,跟雲執小聲說,“魚來了。”
雲執擦拭寶石的手一頓。
今天想趕回京城怕是有點難,前方有驿站索性休息一夜再趕路。
從馬車上下來,李芸慶像是想起什麽,跟時清說,“我還沒來得及感謝小時大人呢。”
“你上回剿匪後自曝家門說是我女兒李孜,這段時間來,總有人往我家門口扔……”
扔糞!
最後一個字不夠文雅,李芸慶有些說不出口,“連帶李孜出門也總是遇到這種情況。”
山匪總有些關系好的朋友親戚,她們的能力不足以劫獄,就幹些這種惡心人的事情。
提起這些,李芸慶的臉色就有些難看。
最後還是她派人守在門口才杜絕了這種情況繼續發生。
李芸慶還因為這事跟皇上訴過委屈,結果皇上以一句輕飄飄的“時清年齡小愛玩鬧朕回頭定要說她兩句”給堵回來了。
那幾日,李府門口全是捏着鼻子看熱鬧的。
這事時清倒是完全沒想到,但不妨礙她裝傻充愣,“還有這事?”
“她們可能是感激您呢,特意送來肥料給您澆花施肥。”
李芸慶,“……”
這份感激給你們時府,你要不要?
時清肯定不要啊。
“下官見過大人們。”
兩位大人住宿,本地驿館驿官出來迎接。
她瞧起來四十多歲,有點含胸駝背,弓着腰給時清和李芸慶行禮。
“免了。”李芸慶官架子擺起來,“房間都準備好了嗎?”
驿官含胸哈腰說,“回大人的話,都準備好了。”
禦林軍頭領照例帶人巡視驿館,驿官不解的往後看,連李芸慶也跟着看過去。
“小時大人也知道自己樹敵頗多,行事很是謹慎吶,”李芸慶邊往裏走邊跟時清說,“你今日叫我一聲姨,那我便以長輩的身份勸你兩句,萬事別把風頭出盡,容易招來禍端。”
時清音調上揚“哦”了一聲,“既然你好心勸我——”
她笑,“但我選擇不聽。”
時清端起桌上的燈臺跟李芸慶說,“李大人,我就是這油燈,禍端只是那飛蛾,誰愛找死誰就來。”
時清眼尾餘光掃向身後的驿官,對方立馬把頭低下,像是不敢跟她對視。
“油太少了,再添一點。”
時清走過去兩步,把燈臺遞給身後的驿官。
驿官微愣,伸出雙手接過,“是。”
禦林軍此刻不在時清身邊,只有雲執抱着劍站在她身後一步遠。
驿官擡眼看時清,眼底眸光幽深晦暗。
她跟着時清走了一路,愣是沒找到下手的好時機。
今天是她最後的機會,過了今晚如果明日時清提前回京,可就不好動手了。
新主子救她出來,為的就是除掉眼前這人。
何況她跟時清本就有仇。
她擡頭看時清的時候,沒瞧見時清手上遞過來的燈臺微微傾斜,裏面燈油灑出來,滴在驿官虎口上。
驿官下意識低頭。
就趁這一個瞬間,時清飛快地伸手從驿官臉上将那層假皮撕下來。
僞裝揭開,露出孫大那張滿是戾氣的臉。
李芸慶像是沒反應過來,指着孫大,“這這這——”
時清快速往後退了兩步,雲執跟她默契十足。
她往後退,他往前走。
時清站在雲執身後,抖着手上的假皮嗤笑道:“小樣,披張人皮我就不認識你了?”
下車的時候,孫大假扮的驿官跟她拱手行禮時,時清就多看了一眼。
她這雙粗糙的手可不像個文人的手。
所以時清才用燈臺試探,就怕冤枉了人。
孫大見自己身份暴露也不屑于繼續裝下去,她腰背挺直,将燈臺扔在地上,從袖筒裏抽出短劍,“認出我又如何,今天你還不是要死在這裏?”
時清隐約聽見外面有打鬥聲,想來是禦林軍巡查的時候發現不對勁在院子裏跟對方交起手。
孫大目光沉沉地看向雲執身後的時清,“今天我們新仇舊恨一起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