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我不想聽你說話

時清回京的時候差不多六月多一點,正好趕上幾天後的君後生辰。

比起原本在意的時清回京,她在驿館遇襲一事明顯引起的風波更大。

這事又不是秘密,幾乎半個京城都知道。

錢府書房內,錢母臉色陰沉地坐在書案後面的椅子上,“還是讓她給回來了。”

孫府那侍衛本以為有點能力,就這還是沒能除掉時清。

而她進京後再想下手,可就沒那麽容易了。

錢府侍衛從外面進來,行禮低聲說,“大人,二小姐來了。”

錢母眉頭擰緊,嘴角下壓,一副不耐煩的神色,“她來做什麽?”

“自然是來問問母親大人,驿館那事是不是您做的?”錢燦燦進來,連禮都沒行,直接站在書案前面。

今天消息剛傳到京城,說昨夜時清驿館遇刺,極其兇險。

其中有一個會暗器的侍衛,像極了罪臣孫啓冉孫丞相的家養侍衛。

按理說這人應該在流放邊疆的路上,現在突然出現在驿館裏假冒驿官刺殺時清,背後定是有人将她救了出來。

有這種滔天權力的,仔細數數,滿京城也就那麽幾個。

而幾人裏,最容不下時清的莫過于世勇侯錢大人。

就因為她拿時鞠當成朝堂上的假想敵,拿時清當成錢煥煥的擋路石。

“母親,刺殺欽差,可是謀逆之罪。”錢燦燦盯着錢母看,垂在身側的雙手緊攥成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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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有曹縣令的事情還沒查清,李芸慶一向唯母親是從,她寄出去的書信很難說沒有母親的手筆在。

而現在又有了刺殺。

錢燦燦甚至不知道如果這事真是母親幹的,她還有什麽臉面去面對時清。

時清曾不止一次救過她們兩姐妹的性命,而她們姐妹倆的母親卻一心想要時清的命。

錢母往後緩慢地仰靠在椅背上,雙手搭着椅子扶手,擡眸看她,冷聲問,“你這是在跟誰說話?又是在質問誰!”

錢燦燦繃緊臉皮,“時清不過就是個禦史,您為何千方百計的想除掉她?”

錢母目光沉沉地盯着錢燦燦,“若不是你之前橫插一杠,時清根本不足為患,我眼裏豈能看見她這種蝼蟻大小的禦史?時鞠又豈能在朝堂上跟我并肩而立?”

“我還沒跟你細細的算這一筆賬,你今日竟為了一個外人來質問我這個當母親的。”

錢母沉下臉,“我從未指望你能有什麽出息,但你如今連自己姓什麽都忘了嗎?!”

她分明是坐着,是擡頭的姿勢,可氣勢卻是壓過錢燦燦一頭,像是站在高處俯視她。

錢燦燦呼吸發緊,脖子僵硬。

母親這是間接承認了?

“來人,”錢母喊,“把她拉下去打個二十棍,再關進院子裏反思半個月,期間誰都不準去探望。”

錢燦燦扯着嘴角嗤笑,絲毫不在意皮肉之苦,挑釁地看向她,“您有本事就直接打死我,上回沒能刺死我,您心裏遺憾死了吧!”

錢母冷冷地回望過去,手指握緊椅子扶手,語氣沉沉,“你當真以為我狠不下心?”

侍衛正要過來,就瞧見錢煥煥腳步匆忙的趕過來。

“母親恕罪。”錢煥煥行禮,往前半步擋在錢燦燦身前,“她昨日喝多了還沒醒酒,才敢頂撞母親,求母親看在她是關心您跟錢家的份上,責罰就免了吧。”

錢煥煥見錢母紋絲不動,皺緊眉頭,咬牙說道:“母親,君後生辰快到了,若是這事再被傳出去,對府上聲譽終歸不好。”

錢母這才看向她,目光帶有重量。

錢煥煥低頭看着地磚,恭敬的保持着行禮的姿勢,不跟她對視。

書房裏沉默了幾個瞬息,氣氛低沉凝固,讓人深覺難以喘息。

三人之間的氣氛不像是母女,甚至比上下級相見還要冷硬。

“這次看在君後生辰的份上便免了。”錢母看都不屑于看錢燦燦,直接說,“滾下去。”

侍衛上前做出請的姿勢,錢燦燦甩袖大步離開。

錢煥煥舒了口氣,看向錢母,“母親,若是沒事,我便先退下了。”

錢母視線落在面前的書案文件上,面無表情的淡聲說,“時清要回京了,她這次外出差事辦的不錯,管的又是錢財方面,等她回京後,你我都記得上份折子,推薦她去戶部任職。”

錢煥煥驚詫地擡頭看錢母,“您不是……”

母親不是一直想讓她去戶部的嗎?

“你照做就行。”錢母擺手,“下去吧。”

錢煥煥拱手行禮倒着退下,都快到門口了,才聽見錢母說道:“你那庶妹蠢笨無用就罷了,你可別跟她一樣,事情沒有證據便過來質問我。滿京城,看得見的看不見的,都是敵人。”

想除掉時清的,又不止她一個,曹縣令的事情若是真往深了查,指不定能查出什麽。

“離時清遠點,跟你那沒出息的庶妹也保持點距離,你不需要這麽些累贅拖累你。”

錢煥煥頭低下,退了出去。

錢母擡眸看向門口方向,覺得錢煥煥還是不夠狠心。

也太過于年輕稚嫩,不知道這條路上只有權勢跟利益,沒有親情跟朋友。

等她再經歷些事情遲早會明白,自己這個當母親的都是為了她好。

至于為何要捧時清,自然是有她的道理。

臨近傍晚,時清的馬車進城門。

巴寶閣的許掌事右眼皮莫名開始跳,總覺得摳門精回來了。

出來站在門口一看,果真是她。

許掌事朝身後櫃臺裏面的錢燦燦說,“小主子,小時大人回來了。”

錢燦燦本來正在擺弄手裏新淘來的紅釉梅瓶,聞言動作微頓,想往外看又忍下了。

她低頭繼續擦着花瓶,輕輕地嗯了一聲。

時清心思細又聰明,刺殺的事情她心裏肯定有數。錢燦燦不知道自己該以什麽表情去見她。

“你把這個,送去時府。”錢燦燦将花瓶仔細地放進黃色錦布裏,合上蓋子。

小二捧着錦盒,問,“可要說些什麽?”

“不說。”錢燦燦又伸手去拿別的瓶子。

時清應該懂。

至于以後繼續做不做朋友這個主動權,錢燦燦交給了時清。

問時清進京後,則要先去宮裏複命。

李芸慶同她一起,可能因為昨晚刺殺的事情,她一路上沒跟時清說過話。

“都說宰相肚裏能撐船,”時清坐李芸慶的轎子進宮,沒忍住咋舌,“就您這肚量,這輩子也就別想了。”

可能是并肩坐着,躲不過去,李芸慶才睨了眼時清,冷笑一聲,“感情昨晚被人拿刀架在脖子上的人不是你,坐着說話不腰疼。”

現在她脖子上還有傷痕呢,李芸慶擡手摸了一下。

時清說,“我這個年紀,就是站着說話也不腰疼。”

“……”

時清勸她,“您就別摸了,就當提前演練一下,将來遲早要挨一刀。”

李芸慶的手一抖,扭頭看時清。

時清笑,“我要是您,我昨晚幹脆跟刺客搏鬥,死在當場,皇上日後許是會對李家寬容一二,大家還能跟着吃個席。”

“您瞧瞧現在平平安安的回京了,等着您的也就秋後那一刀,席是擺不上了,但抄家可以安排一下。”

李芸慶臉色難看,“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麽,本官不管是做人還是做事,都問心無愧。”

時清忍不住鼓掌,“不愧是您,臉皮夠厚,這話也能昧着良心說出來。”

“姨,這軟轎裏也就你我兩人,不如你跟我交個心。”時清湊過來跟李芸慶說話。

李芸慶心髒突突跳動,以為時清要跟她聊些什麽不能被第三人聽見的事情,掌心裏都開始出汗了,心裏掙紮忐忑。

時清壓低聲音,李芸慶呼吸屏住。

時清問,“你告訴我銀錢都藏在哪兒了,到時候萬一是我領旨抄您家的話,心裏也有個數。”

她眼睛晶亮的看過來。

李芸慶心頭一梗,憋的說不出話。

“你就這麽盼着我死呢?”李芸慶深呼吸,冷冷地睨着她,“算命的可給本官批過命,說我能活到百歲。”

哪裏來的封建迷信?

“您都這把年紀了還保持着這種天真思想也是難得。”時清搖頭感慨,“人家明顯是哄你的,你還真信了。”

“……”

李芸慶跟時清聊不下去了,她掀開轎簾,“停轎,我要下去。”

轎婦疑惑地扭頭看她,“大人,這還沒到宮門口呢?”

李芸慶沒好氣的說,“我怕我氣死在路上,撐不到宮門口。”

時清反駁道:“您肚量小我又沒嫌棄您,您怎麽連句真話都聽不下去?”

“我不想聽你說話。”李芸慶拒絕跟時清交流。

轎子停下前傾下壓,她掀開布簾子下去。

只要不跟時清一頂轎子,就是讓她步行李芸慶都願意。

時清鸠占鵲巢,舒舒服服的坐了整個轎子。

爽~

時清故意氣李芸慶,假模假樣的說,“您瞧這事鬧的,我自己一個人坐一頂轎子多不好意思~”

四品大員在外面走着,六品的禦史在裏面坐着。

誰是主子誰是奴才,一眼就能看出來。

“……”

李芸慶呼吸沉沉,氣的爬回轎子裏拿刀捅時清的心都有,還是李府的下人攔腰抱住她,“大人忍忍吧,馬上就到宮門口了。”

兩人進宮,先後複命。

恰巧錢母今日有事也在禦書房中,瞧見時清過來不由扭頭看過去。

時清身穿寶藍色官服,長相明媚,腰背挺直,身披漫天昳麗晚霞,擡腳進來,氣質不俗。

張揚的時清,比內斂的時鞠,還要棘手。

見過禮,皇上含笑跟時清說,“這趟差事辦的極好,錢愛卿剛才還在誇你呢,說你不管是剿匪還是防洪防疫,都有一套法子。”

錢母站在旁邊,微微颔首,“是時清做的好,臣不過是實話實說。”

按理說錢大人誇了她,時清于情于理都該回一句,所以她轉身朝錢大人行禮。

“錢大人說得對,臣也覺得自己做的很好。”

錢母眼尾抽動,“小時大人真是年少有為毫不謙虛啊。”

時清腰杆挺直,微微揚眉,“主要是有驕傲的資本,謙虛不了。”

有錢母在,李芸慶頓時覺得舒了口氣,好像集中在自己身上的低氣壓轉移了,她整個人開始神清氣爽。

錢母深深地看了眼時清,心裏揣測時清是否知道這次刺殺事件背後的人是誰。

皇上果然問起刺殺一事。

錢母皺眉,“聽聞裏面有一個孫府的侍衛,莫不是被她逃竄出來,召集以前認識的人,想除掉小時大人為孫啓冉報仇?”

鍋就這麽推了出去。

時清問,“錢大人又知道了?怎麽就不能是有人幫孫大逃脫,買她殺我呢?”

“再說她報仇也找錯人了吧,這事不該沖着你錢家去嗎?”

“圈地案可是你家錢煥煥查的,孫大就算沒讀過書,也不至于分不清錢跟時吧。”

時清把鍋又給錢大人蓋回來。

皇上端着茶盞坐在書案後面的龍椅上慢慢品,任由兩人争辯也不插話。

她側頭輕聲跟內侍說,“這茶葉的味,總算是對了。”

內侍可不敢吭聲。

他總不能承認皇上就愛看熱鬧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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