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我不了解啊,我不知道呀,你……

錢母清晨起床後,皺緊眉頭坐在床沿邊,讓下人送了杯溫水過來。

她有個習慣,早上先喝一杯水醒醒神。

只是今日起來,一想到時清要來戶部任職,就覺得腦仁疼。

茶水端過來,錢母伸手接過,跟往常一樣仰頭喝下,才覺得心緒平靜很多。

錢煥煥已經過來了,就候在門口等着。

錢母由着下人整理好自己身上的官服,擡腳出來,“走吧。”

“是,”錢煥煥恭敬行禮,轉身時順勢側頭朝屋裏茶托上看了眼,随後垂眸跟錢母說,“母親,禮部最近想為君後生辰排一出新戲……”

錢母對于戲新與不新沒有半分好奇,錢煥煥還沒說完,就被她皺眉打斷。

錢母側眸看她,“你別把全部心思放在了禮部,那到底是沈媛的,你還是想想怎麽調回戶部的好。”

沒有半分閑聊的姿态,公事公辦的語氣跟态度,像是上峰提點下屬。

錢煥煥頓了頓,低頭應道:“是。”

坐上轎子,錢母閉目養神,錢煥煥猶豫了一瞬,再次輕聲挑起話題,“燦燦最近在巴寶閣幫了很多忙,連許掌事都誇她有長進。”

“長進?”錢母像是聽到什麽笑話,緩慢睜開眼睛,“我說過多少次,莫要把心神精力放在這些無關緊要的事情上。”

錢煥煥搭放在腿上的雙手緊攥成拳,眉頭微皺,“燦燦她不是……”

“她是。”錢母斬釘截鐵地攔下話茬,“跟你仕途比,她無關輕重,什麽都不是。”

什麽都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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錢煥煥定定地看着錢母面無表情的臉,在上面找不到半分母親該有的神色。

壓在腿面上緊攥地手指緩慢放開,她淡聲道:“女兒懂了。”

她這次是真的懂了,她跟燦燦在母親眼裏都是工具罷了,只是分能用與不能用。

錢煥煥徹底失望。

心頭對母親最後的那丁點期待被她今早兩句話擊碎,半分奢望都沒了。

錢母重新閉上眼睛,沒聽出錢煥煥語氣的變化,或是根本不在意,“你最好是真的懂,往後不要在我面前提前她的事情,我聽着心煩。”

從上次錢燦燦有目的招惹長皇子起,錢母就沒拿錢燦燦當成親女兒,若不是錢父攔着,她都想随便找個理由把錢燦燦送回老家,永遠不要回京。

母女兩人在宮門口分開,一個往戶部衆人走去,一個往禮部衆人走去。

君後生辰,禮部安排的節目是錢煥煥負責,她跟禮部尚書沈媛見過禮後便将這事提了一下。

沈媛年齡跟錢母差不多,面容姣好長得很是好看。哪怕這個年齡了,笑起來依舊很有儒雅韻味,身上帶着股淡淡的書卷氣。

要不是這身突出的氣質跟長相,當年也不會被長皇子直接相中。

沈媛倒是好說話,“新戲好啊,那些老掉牙的戲君後也不一定會喜歡。你做事成熟穩重,既然決定換新戲那定是有新意。”

錢煥煥拱手行禮,“謝大人信任。”

沈媛笑着拍拍她的肩膀,“再辛苦些日子,等君後生辰過去,便能休息。”

“是。”

跟禮部相比,反觀戶部就有些緊張了。

“大人,時清今日過來,我們應該如何應對?”

戶部侍郎提前請教錢母。

畢竟時清是時鞠的女兒,又是督察院出身空降戶部,不像下面慢慢提拔上來的自己人。

錢母本來平靜的心緒再次被攪亂,隐隐覺得頭腦脹疼。

“不過是個次五品郎中,該如何對待還需要我教你嗎?”她皺眉反問。

戶部侍郎的注意力放在這個“次五品”上,頓時了然,“是,下官明白該如何做了。”

戶部尚書是正三品,她這個戶部侍郎是四品,時清不過是個五品,又是時鞠的女兒。就算她有通天的本事,如今來到戶部也只能任由她們揉搓。

受不了才好呢,受不了剛會自請離開。

宮門口的事情跟時清無關,她今日不需要早朝,只要在點卯之前到戶部就行。

以往她出門都是蹭時鞠的馬車,今天時鞠提前走了,時清只能讓蜜合重新套輛馬車自己去。

她整理官服準備出門的時候,雲執正在庭院裏練劍。

天色微亮下,雲執的青劍泛着清冷光澤,從空中揮過時帶着劃破風的聲響。

時清朝他看去。

雲執今日穿着簡單的素白夏衫,衣擺因行雲流水的動作顯得格外輕盈飄逸。

滿頭長發則簡單地束成高馬尾,用一根藍色發帶綁着,額前鬓角的碎發散落,因為出汗有些發絲黏在臉上。

他薄唇輕抿,神色認真,說不出的帥氣潇灑,一舉一動都像是踩在人的心尖上,帶來一陣輕微悸動。

認真練劍的雲執像個江湖俠客,身上帶着股說不出的潇灑肆意,又隐隐藏着肅殺之意。

快、準、狠。

從京城外出前,雲執的劍意裏沒有這股“狠”勁。

好像是上回在驿館做了場夢醒來,雲執的劍氣中就多了股成熟的殺意,出招平白穩重很多。

直到時清走過去,鼓掌喝彩,“少俠帥氣!”

雲執聽見聲音結束動作,将劍往後一背收起來,身上殺氣淡去,那股少年獨有的幹淨清爽浮出來。

他看過來,眼裏帶出清亮笑意,故意當着時清的面,又給她挽了個花裏胡哨的劍花,沖她微微挑眉。

少年氣十足。

又帶着股唯有面對時清時才有的小得意,像是問她帥不帥?

時清沒忍住快步走過去,伸手攬着他的脖子來了個深吻,“好看死了!”

只是兩人分開的時候,雲執紅着耳廓反手撓着後脖頸,垂眸朝下看了眼。

“……”

少年人,果然經不得撩。

他月事還沒結束,時清睡覺前也不逗他,今天早上這一吻只能說是個意外。

雲執眼睛清亮地看着時清,比起之前的害羞現在臉皮越來越厚了,對于這方面的事情坦誠又有瘾。

時清挑眉,魔鬼低語一般悠悠開口,“孩子~”

雲執眼睛睜大,抽了口涼氣,瞬間冷靜下來,什麽念頭都沒了。

他一本正經地看着劍跟時清說,“你快去點卯,我再練上一個時辰。”

無處安放的精力只能用在練劍上。

時清有點想笑,又忍住了,勸他,“逃避沒有用,趁早接受現實。”

雲執開始捂耳朵,仰頭看天,裝作聽不見。

“傻子。”時清見蜜合過來,笑着嗔他一句,便朝府外走。

早飯是來不及吃了,但路上可以買點包子湊合。

時清去之前就知道戶部跟督察院不同,但萬萬沒想到,這個不同體現在這份壕氣上。

督察院從大門口到裏面,都顯得很板正嚴肅。

戶部就不同了,就差把“老娘有錢”寫在門面上。

果真是國家的錢袋子。

時清喜歡~

她就愛錢多的地方。

時清來的不晚,趕在點卯前到。

她把名字簽在本子上的那一刻,身邊有人詫異出聲,陰陽怪氣的,“時清?呦,你不是督察院的嗎,怎麽屈尊來我們戶部了?”

有人跟着附和,“就是,咱們這小廟可容不下大佛。”

時清扭頭看了一眼,最先說話那人看起來二十多歲,身形清瘦,顴骨微高,就差在臉上一左一右寫着“尖酸”二字。

同樣都是藍色官服,時清朝對方腰帶的方向掃了下,腰上挂着的牌子寫的是“倉”。

原來是“倉部司”郎中。

她在本子上揮舞毛筆簽下自己的大名——

秦辛。

秦辛身邊還跟着幾人,看嘴臉就知道是一丘之貉。

這是要給她下馬威呢。

“老人”打壓“新人”,有意思。

幾人笑着看向時清,“督察院待不下去了?可咱們戶部也不是個閑差啊。”

這會兒戶部衆人差不多都來點卯,見到有人率先朝時清發難,沒忍住看過來。

“原來不是閑差啊?”時清疑惑,目光一一掃向幾人,“那怎麽養出這麽多閑人來?”

秦辛臉色一沉,站出來問,“你說誰是閑人呢?你了解我們戶部嗎,知道我們有多忙?”

時清攤手三連擊,“我不了解啊,我不知道呀,你們怎麽樣跟我有關系嗎?”

她疑惑,“你就是忙的四腳不沾地跟那拉磨的驢一樣,又跟我這個新來的有什麽關系呢?”

秦辛被她堵的胸口悶疼,大早上的就開始氣不順。

其中有人抓住重點。“你說誰是驢呢?”

“你要是愛當騾子也行,”時清特別好說話,“品種不需要卡那麽死。”

那人指着時清,“你——”

時清瞪回去,“你跟誰龇牙尥蹶子呢?”

“連驢都知道一天之計在于晨,你們大早上的什麽事情不幹就在這兒等我,可不是閑得磨牙嗎?”

“就這你還敢說你們忙,宮門口站崗的那兩只獅子聽完都不服。”

“我來戶部是錢大人推薦的,有誰不滿意的直接去找她,在這兒跟我酸什麽?”

秦辛道:“酸你什麽?酸你就會寫寫折子嗎?”

“哦?”時清拉長尾音。

“我是今年的一甲前三,今科探花,敢問您是什麽功名?”

秦辛一頓,眸光閃爍。

時清又問,“我讨要國庫欠銀,一文不少的時候,你為戶部的銀錢進賬做了哪些貢獻?”

秦辛臉色難看。

時清雙手抱懷,睨着衆人,“我監督赈災銀兩發放的時候,你們在幹什麽?”

她自問自答,“哦~你們在數我讓禦林軍押送進京的銀兩,那可真是忙死你們了呢。”

衆人沉默。

在場的很多人都比時清為官時間長,但比起功績還真不如她。

秦辛徹底擡不起頭,讪讪地往後退了一步。

“要麽說廟小妖風就大,戶部怎麽就養了你們這群人。”

戶部郎中緩緩走過來,含笑看向時清,“按小時大人的說法,既然她們都是無用的閑人,那不如今日所有差事都由你來負責呢?”

她道:“你本事大,能者多勞嘛。”

圍觀衆人本來被時清一頓話壓得喘不上氣,頭都擡不起來,如今看見侍郎過來,才像是找到主心骨,跟着附和,“對啊對啊。”

“你行你上啊,說什麽風涼話。”

侍郎微笑着看向時清。

“我本事大跟你們有什麽關系?”時清反問,“在其位謀其政,誰要是不想幹直接遞交辭呈,何必把活都推到我身上?”

“我是她們親娘嗎,這麽任勞任怨?”

“既然有這麽多孝順孩子,過年也沒見着有來跟我磕頭的啊。”

時清看向戶部侍郎,雙手抱懷,“我行我上,我覺得我當侍郎都綽綽有餘,要不你辭官我替你?”

別說戶部侍郎了,就是錢大人敢辭官,時清都敢頂上去。

能不能行是一回事兒,敢不敢是另一回事。

她要是當了戶部尚書,扭頭就返聘錢大人做戶部侍郎!

她每天喝茶,錢大人每天幹活。

戶部侍郎怎麽也沒想到時清野心這麽大,上來就想當侍郎。

回頭再想想,這才幾個月,時清就升到五品了,離四品也不是那麽遙遠。

戶部侍郎一時間真有些恍惚,感覺時清是不是真就奔着自己這個職位來的?

她心裏一緊,甚至開始反思自己最近工作上是否有什麽纰漏?

戶部侍郎今年四十多歲,好不容易爬到這個位置,可不敢丢了。

她看向時清,緩和氣氛,“這不是說笑了嗎。”

時清嗤笑,“那可真是‘孝’死我了呢。”

她要是死了,這麽多閨女,都不知道讓誰扛大帆。

萬一白發人送黑發人,她院裏那口棺材劈成八份,也不夠送的。

愁啊。

眼見着時清沒有半分和解的跡象,戶部侍郎又瞪向周邊人,“都站着幹什麽呢?是手邊沒事情做了嗎,還不快去各忙各的!”

衆人散開,戶部侍郎帶着時清往金部司走,“她們就是跟你開個玩笑,你別往心裏去。”

“這裏是金部司,你今日先熟悉一下。”

可能下馬威沒下成功,時清在戶部一整天都沒人來招惹她。

至于錢母,今天就沒來戶部。

時清回府後聽時鞠說,可能是曹大人案子的結果要出來了。

查案的是四皇女跟六皇女,兩個人問出來的答案不太一樣。

曹枕貪污赈災銀兩糊弄朝廷是板上釘釘的事兒,這個毋庸置疑。

但刺殺欽差這事就有點懸疑。

曹大人說信是李芸慶寄來的,兩位皇女傳李芸慶問話。

李大人哆哆嗦嗦地坐在椅子上,一口咬定不知道這事。

怎麽能僅僅憑借一封書信就斷定她的罪呢?萬一是曹枕想拉她下水呢?

直到從曹枕書房裏搜出來更多關于李芸慶和曹枕來往的信件,李芸慶才啞口無言。

曹枕這個蠢貨,把信件全保留起來,一封沒燒。

她本意是想當救命符用,如今卻成了催命符。

也正是有這些書信在,李芸慶被入獄,但就這也只能定她個貪污受賄的罪,不能算是謀殺欽差。

拷問了一整天,任職禮部的李芸慶說出兩個人來。

長皇子蕭長寧,世勇侯錢遇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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