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只要死的早,地下的位置随你……
跟時家現在的情況比起來,錢家也沒有好很多。
宴會之後,皇上讓侍衛将錢大人擡到錢家馬車上,随行的還有禦醫。
本該就這麽回錢府,奈何車邊圍的全是人,根本走不了。
平時唯錢大人馬首是瞻的大臣們,這會兒聽說錢大人可能以後都要躺在床上度過了,整個人六神無主,晚宴上連喝酒都喝的心不在焉。
現在她們看向錢煥煥的目光跟看救命稻草一樣,攔着車問:
“世女,錢大人這病是真的半點法子都沒了嗎?”
先前錢母因為氣血攻心暈倒過一次,還因此休養了三天,這才顯得今日這舊疾發作沒那麽突兀。
錢煥煥沒辦法上車,只得站在她們面前,輕聲道:“禦醫說暫時可能沒法子,需要好好養着,往後再說。”
往後?
有人脾氣急,當場就說,“往後,咱們哪兒還有往後啊,你是沒看見剛才時家馬車前圍了多少人。現在錢大人剛倒下,這時鞠就要開始拉幫結派了。”
“這不典型的想趁錢大人病,要咱們的‘命’嗎。”
她們跟時家或多或少都有些過節,現在去投靠萬萬不可能,唯一的法子就是把錢煥煥扶上去,由她們支撐着,讓錢煥煥勉強跟時鞠抗衡。
就算錢煥煥年輕,但至少不會讓時家在朝堂上一家獨大,不讓時清母女倆這般嚣張。
最主要的是,要要錢家保住她們的命啊。
至于錢煥煥怎麽想的,願不願意,那都不重要。
到現在這群人還自欺欺人的以為錢煥煥排的那出戲跟請求皇上剝奪世勇侯封號是以退為進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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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竟如果世勇侯封號沒了,錢煥煥這個世女可就什麽都不是了。
這些人都是跟随錢大人多年的“老人”,太明白錢大人對權勢的看重,只要她還有一口氣在,就不會允許這種事情發生。
剛才開口那人壓低聲音道:“世女,聽我的,錢家就靠你了,皇上定然會扶您當上戶部尚書,提前世襲世勇侯的位子。”
錢煥煥眉頭微微皺緊,并不想接下這個話茬,“我不明白各位大臣的意思。”
她仰頭看了眼天色,“今天時辰已經不早了,大家還是回去休息吧,加上母親現在這個情況,更需要靜養。”
大臣們有股不依不饒的意味,“世女,這個時候您可不能退縮,若是您不站起來,可就要被時家徹底壓下去了。”
“錢大人雖然重病卧床,但您在朝堂上還有我們這些人呢,後宮更是有貴君在,咱們可不怕她時家。”
什麽叫做百足之蟲死而不僵?
這就是。
錢家如果真的想低調保命,只能跟這群人徹底劃清關系。
錢煥煥看着圍着她跟馬車不願意散開的大臣,正發愁呢,就瞧見錢燦燦來了。
“你們還有沒有良心,我娘都那樣了你們還只想着自己的官位?”錢燦燦伸手從馬婦手裏拿過馬鞭,往地上狠狠一抽,“再不散開,別怪我不客氣!”
她一個纨绔,什麽都做的出來。
衆人看向為首的安大人,“這……”
安大人擡手攔住她的話,“世女說得對,時辰也不早了,大家還是先各自回去,等明日我們再去探望錢大人。”
衆人這才三三兩兩離去,路上還在頭對頭的說話嘆息,顯然是怕錢家這棵大樹倒了她們沒有容身的地方。
錢煥煥收回目光嘆了口氣,跟錢燦燦說,“回府吧。”
往後錢家,只能靠她們兩姐妹支撐了。
坐在馬車上,錢煥煥跟錢燦燦說,“父親那裏由你安慰,舅舅那邊我去跟他說,不管旁人如何,咱們不能亂,否則這場戲就白做了。”
錢燦燦點頭,“我懂。”
“該做的我們都做了,至于結果如何,就看時清那邊。”錢煥煥擡手捏了捏眉心,很是疲憊。
錢家能否真正的從刀尖上退下來,取決于時家。
皇上一直擅用制衡管理朝臣,讓雙方博弈,臣子不和朝堂才能和睦。
現在一方失衡,皇上的做法要麽是扶一把失衡的這端,要麽是把翹起來的另一端也摁下去。
錢母的罪過不在于奪了不該屬于她的世勇侯之位,而是把控戶部多年容不得新人,外加刺殺欽差想要幹預皇女之争。
這才是皇上容不下的點。
錢燦燦伸手拍了拍錢煥煥的肩膀,“阿姐別擔心,時清雖然摳門小氣嘴還毒,目測只有四歲,但是——”
她笑,“值得相信。”
錢煥煥緊繃的神經不由松弛一瞬,擡眸看錢燦燦,“你倆相遇,加在一起頂多也就七歲。”
一個三歲的,還笑話起了四歲的。
“……”
錢家姐妹倆都快到家的時候,被牆頭草們圍堵的時清才剛爬上自家馬車。
說好看熱鬧的,結果被熱鬧纏身。
時鞠倒了杯溫水給她,時清仰頭一飲而盡。
時清格外後悔,拍着大腿說,“要不是在宮門口,我就開始收受賄賂了,都怪我太要臉面。”
她把受賄說的格外坦然,就跟過年收壓歲錢一樣。
這還沒當上大官呢,就想着斂財了?
雲執扭頭看她,挺直腰杆,雙手一手握劍鞘,一手握劍柄,做出一個無實物拔劍的動作。
時鞠抿着茶水看兩人,眼裏帶笑。
時清單手抵在雲執右手的腕子上,往前一推,将那把無形的劍又插了回去,“少俠聽我說完再動手。”
時清表示,“她們不是覺得錢家不行了,把寶壓咱們時家嗎?那就先下注,不付出就想收獲,天底下哪有這麽美的事情。”
“至于結果是輸是贏都怪不着咱們,畢竟投資嘛,總是虧得多贏得少。”
時鞠,“……”
她還是頭回聽人把收錢不辦事說的這麽清新脫俗正氣凜然。
時鞠把茶盞放下,看着時清,笑着說,“錢煥煥入官場是出淤泥而不染,你呢,是出淤泥而全染。”
幸虧時清鐵了心的要做清官,不然她要是斂起財來,就算從鐵雞身邊路過,都得刮下一層鐵皮才行。
時鞠跟雲執說,“往後可得看好她。”
官場迷人眼,她跟李氏不可能一直跟着時清,唯有雲執可以。
雲執得了令,眉眼挑釁地看向時清,“聽見了吧?”
當着時鞠的面,時清不好跟雲執鬧的太開。
等下了馬車往自己院子裏走的時候,時清開始挽袖子,“少俠今天是要跟我比劃比劃嗎?”
皓月當空,青石小路,時清把藍色官服衣擺撩起來,豪邁的喊,“來呀,大戰三百回合,輸的那個今晚躺着別動。”
雲執眼睛瞬間一亮,也跟着把衣擺撩起來塞進腰帶裏,右腿後撤半步,擡起雙臂,擺出跟時清比劃拳腳的架勢,“當真?”
時清嘴唇叼着發帶,把長發散開又全部束起來,“當真,騙你是小狗。”
雲執眼尾抽動,“……”
蜜合跟鴉青挑着燈籠跟在後面,看見兩人要比劃比劃,假模假樣的勸:
“哎呀,別打架,妻夫倆哪能動拳腳。”
嘴上雖這麽說,蜜合跟鴉青卻是默契地找了個不會被波及到的地方,眼睛亮晶晶的盯着兩人看。
時清功夫肯定比不過雲執,但好在力氣大。
雲執功夫雖然好,但肯定不舍得對時清真動手。
誰輸誰贏,一下子就有了懸念。
時清也有自知之明,所以她揚眉問,“你功夫好,能不能閉上眼睛先讓我一招?”
雲執頓了頓,把眼睛閉起來,順勢将右手背在身後,聲音帶笑,“讓你三招。”
外加一只手。
就在他即将閉眼的那一刻,時清飛快地跑過去,摟住他的脖子在他唇上親了一下。
“啵。”
一招。
雲執猛地睜開眼睛看她,明亮的月光下,時清眉眼含笑,好看的讓人呼吸發熱喉嚨發緊。
雲執腦子一片空白,什麽都忘了,滿身勝負欲就這麽悄無聲息的沒了。
時清力氣大,趁雲執沉迷美色晃神的那一瞬間,直接打橫将他給抱了起來。
“?!”
雲執驚詫地抽了口涼氣。
兩招。
時清喊蜜合,“快來幫忙關門。”
蜜合根本沒反應過來,說好的打架呢?
這怎麽把人直接“端”走了?
雲執也是這麽想的。
尤其是這個姿勢被時清抱起來,雲執臉瞬間就紅了,舌頭都跟着不利索,“說好、說好比劃的呢?”
他心髒一陣悸動,“小狗。”
騙人的小狗。
時清把雲執壓在床上,眨巴眼睛沖他笑,“汪~”
“……”雲執心一軟臉一熱,躺平了。
時清實在是,有點可愛,他扛不住。
三招。
成功制敵。
床帳裏,時清笑着跟雲執說,“我娘才不了解你。”
雲執茫然,時清卻沒多解釋。
要是她執意想當壞人,雲執肯定是她手中最鋒利的那把劍。
真遇見事情,雲執首先想的也絕不是這事對不對,而是先保護好她。
時清慶幸,她做官有底線,這才能堅守住自己,同時也能呵護得了雲執那顆未染污濁的心。
兩人晚上雖說沒大戰八百回合,但也差不多。
第二天清晨起來的時候,時清有一種原地辭官回家種紅薯的沖動。
怪不得她娘前兩天寫辭去都禦史一職的折子寫的那麽毫不猶豫,感情也想跟夫郎一起過過賴床的日子。
她每天看她娘早起上朝,還以為她都習慣了呢。
若是平時,時清可能趕上戶部點卯也就算了,但今日必須要上朝。
因為朝會上要商量錢家的事情,不去不行。
錢煥煥今日重新遞折子,把昨晚的請求再說一遍。
同時四皇女把錢大人私下裏放了孫大的證據呈上來。
原本還請皇上三思的人,瞬間不吭聲了。
四皇女這時候拿出證據,就已經說明皇上的态度,若是再勸只會适得其反。
看來錢家這棵大樹,是真的要倒了。
衆臣表情不一。
龍椅上,皇上目光朝下一一掃過,将群臣神色收入眼底,緩聲道:
“錢遇傾意圖謀害欽差,私下裏以權謀私放走罪犯,以及篡奪世勇侯一位,屬實愧對朕的信任。”
“但看在老世勇侯的面子上,以及錢遇傾為官多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死罪可免,活罪難逃。”
“剝奪錢家世勇侯的封號,罷免錢遇傾戶部尚書一職,将錢遇傾囚禁在錢府,終身不得外出,其餘人也不得探視拜訪。”
“至于刺殺欽差一事中的受害者時清,原來的次五品提為次四品,接管戶部侍郎一職,協助新的戶部尚書處理戶部諸事。”
錢煥煥跟時清共同出列謝恩。
随着皇上這句話落下,衆人看向時家母女的臉色都變了。
若是皇上随意找個由頭斥責了時家,那還好,問題是皇上非但沒有打壓時家,反而在錢家倒了之後捧她一手。
錢家垮臺,朝堂失去制衡,難道時家這是要步入後塵?
尤其是時清被破格提為戶部侍郎,這是要捧殺她啊!
原本的牆頭草頓時把腰杆立直了,決口不敢再提要時家關照。
而錢家黨羽也是松了口氣,看來時家也不會長久。
她們現在就可以掰着手指頭數日子,等時家母女從高處跌落谷底摔得粉身碎骨了!
早朝之後,皇上将錢煥煥跟時鞠都叫到禦書房談話。
而時清則等在禦書房外面。
沒過多久,皇上讓人把五皇女跟六皇女以及小皇女都叫了過來,先站在門口等候召喚。
五皇女來的時候,側眸朝倚着廊柱的時清看了眼,以手抵唇輕咳着朝她走近。
時清微微揚眉,站直了看向五皇女,“殿下,咱們私底下也沒多熟啊,你這老找我說話,容易讓人誤會。”
五皇女一怔,沒反應過來,“誤會什麽?”
“誤會你想巴結我。”
時清扯着身上暫時還是藍色的官服,“我,戶部侍郎,戶部的二把手,咱倆還是保持點距離。”
“這衣服看見了嗎?馬上就變成紅色的了。”
五皇女明知道時清被捧的越高下場越慘,但現在聽她這種嘚瑟的語氣說話,依舊覺得氣人。
她硬擠出笑容,微微一笑,“那真是恭喜小時大人呢。”
五皇女道:“錢家倒了,倒是成全了你時家,只是有一句話小時大人聽說過沒有,叫盛極必衰。”
時清拉長尾音“哦”了一聲,果斷否認,“沒聽說過。”
“……”
時清笑,“我這兒也有句話想跟殿下說,錢大人的例子就在眼前,且行且珍惜。”
“像某些人要是嫌棄出身低,起點就比別人晚了一截,那完全可以早點走,在終點上贏過她人。”
時清道:“只要死的早,地下的位置随你挑。”
整點陰間活兒幹也行,別留在陽間浪費時間了。
五皇女垂在身側的雙手緊攥起來,胸口血氣翻湧,止不住的想咳。
她硬生生忍了下來,啞聲跟時清說,“且走着瞧。”
“別且了啊,今天就有的瞧。”時清擡起下巴示意五皇女朝門口看。
內侍擡腳出來,喊幾位皇女進去,說是皇上有話說。
幾位皇女都是還沒出宮建立府邸的,目前依舊在太學院裏聽課,她們只當皇上是照例抽查功課,根本沒往其他方面想。
就連五皇女都沒多想。
她側眸看了時清一眼,心中已經将時清跟時鞠被挂在牆頭暴曬的畫面都想好了。
光想想都覺得格外的舒坦解氣!
錢家沒了,而時家時鞠擔任的都禦史握有實權,時清任職的戶部侍郎也是擁有實權,皇上絕對不會允許時家獨大。
只不過錢大人剛被罷免,皇上需要時清幫新的戶部尚書在戶部立住腳而已。
等時清身上僅有的利用價值沒了的時候,也就是時家抄家之日。
五皇女這麽一想,整個人都舒坦了。
直到進了禦書房,聽見皇上說:“來,見見你們的新太傅。”
新太傅?
誰,錢煥煥嗎?
畢竟禦書房裏就她跟時鞠兩個人。
六皇女本能的寒毛炸開,猛地想起前幾天的一幕。
那天她跟四姐在禦書房裏說李芸慶事情的時候,母皇的書案上就放着時鞠的折子。
母皇當時手指點在那折子上,意味深長的說要給她換個新太傅。
她只當母皇吓唬她,現在一看,原來竟是真的!
六皇女最怕的就是時鞠那張淡然內斂看不出情緒的臉了。
就像現在一樣,你永遠猜不到她在想什麽。
六皇女縮着脖子,小聲問皇上,“母皇,新太傅是誰,原來的陳太傅呢?”
五皇女隐隐猜到了什麽,難以置信地看向站在書案旁邊的女人。
時鞠。
五皇女下颚緊繃,一口銀牙險些咬碎。
她怎麽算盡了一切,沒算到時鞠會辭官!
那可是都禦史啊,多少人想當都當不上的都禦史啊!說是掌控着群臣生殺大權,僅憑一句話就能殺人的職位都不足為過。
說辭就辭了?
五皇女氣到極致,垂在身側的手已經隐隐發顫。
怪不得時清有恃無恐。
她恐個屁!
時鞠下來,都禦史空出來。錢母倒臺,戶部尚書一位空出來。整個朝堂大換血,完全可以啓用新人,最高興的莫過于母皇了。
原本分散多年的權力一朝收回,怪不得她昨個聽戲聽的這麽開心。
今早不管是罷免錢家還是提拔時清都格外的幹脆利落,因為時鞠在錢母倒下之前,就已經遞交了辭呈。
這不過是時家配合着皇上演給群臣看的一出戲罷了!
群臣以為的一家獨大,從頭到尾就不會出現。
她們盼着時鞠倒臺,結果一扭頭,人家是太傅了。
倒黴的只有她們自己。
五皇女呼吸沉沉,眼睛看向時鞠。
果不其然就看見皇上伸手一指時鞠,語氣輕松,“這就是你們的新太傅,時鞠。”
“以後就不要喊都禦史了,要叫時太傅。”
“至于你們原來的陳太傅,前幾日就已經辭官回家丁憂了。”
什麽丁憂,是覺得趁現在跑最安全,免得再過兩年事情更多。
她一走,太傅的位置空下來一個,正好時鞠請辭了都禦史的職位,皇上就把她給補了進去。
都禦史手握實權,這個職位從坐上去的那一刻就在得罪人,說是不得善終也不誇張。
只要她退下來,滿朝都是她的仇敵。
皇上不是個卸磨殺驢鳥盡弓藏的君王,把時鞠安在太傅的職位上剛剛好。
何況,時清是皇上新看中的人,還需要培養。
尤其是太傅這個職位,就是個虛職,聽起來很厲害,但其實沒多少實權。
而且就在皇上眼皮子底下辦差,很讓人放心。
六皇女呆愣愣的看着時鞠,一顆心涼到了谷底。
嗚嗚嗚她想念陳太傅,把陳太傅給她喊回來啊!
時鞠當了這麽多年的都禦史,光是被她掃了一眼都不敢放肆,更別說偷懶逃課了。
六皇女本以為自己是最激動害怕的,萬萬沒想到旁邊的五皇女比她還激動!
皇上話音落下,時鞠敲定太傅一職。
五皇女剛才在門口本就被時清氣過一回,現在沒忍住直接一口血吐出來。
她攪亂了整池水,本以為能摸着時家這條大魚。
結果人家上岸化龍了!
五皇女險些被氣的就此咽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