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只要我今天還長着嘴,你就別想……

時清和雲執一同陪時鞠去見客。

只不過雲執手裏提着兔籠子不方便,便把兔籠子交給蜜合,晚她們幾步再追過來。

時鞠朝後看了眼,眼裏帶出笑意,“你少欺負點他,他眼裏可全都是你。”

就跟時清的尾巴一樣,她走哪兒他跟哪兒。

“我也就逗逗他,沒欺負,換成別人我都懶得看。”

時清也跟着回頭望過去,笑的眼睛彎起來,戳破雲執那點小心思,“他是想跟我來看熱鬧。”

“文人間的事情,有什麽熱鬧看。”時鞠緩緩搖頭。

文人間的熱鬧,可好看多了。

時家今天來的是位稀客,主要是時鞠之前是都禦史,滿朝官員除非逼不得已,一般不會登時府的門,所以就顯得時府有人拜訪格外罕見。

尤其是來的還是沈媛,長皇子的妻主。

沈媛年齡跟時鞠差不多,都是三十四五歲,氣質儒雅,長得很是好看。

哪怕這個年齡了,身上還帶着股淡淡的書卷氣,笑起來很有韻味。

當年進京趕考時,沈媛跟時鞠引為知己,甚至約定好将來生的孩子如果性別不同就結為妻夫。

結果後來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情,兩人多年來不曾往來。

哪怕同朝為官,也是很少走動。

最近的一次交集是今年年初放榜之後,時沈兩家解除婚約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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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上門退婚的也是長皇子而不是沈媛。

她這個驸馬像是不問事情,是站在夫郎背後的“賢內助”。

包括李芸慶在京城外驿館要刺殺時清的事兒,分明都查出來李芸慶是禮部的人,但就這也是跟長皇子有關系,跟沈媛這個禮部尚書毫無牽扯。

衆人只當是長皇子管得嚴,沈媛出身不高,在府中沒有話語權,所以事情都是由長皇子出面。

沈媛就像是一潭一眼看到底的清澈水池,所有污濁都跟她沒有關系。

不過時清對這人最大的印象是前兩日她的一句話。

禮部郎中錢煥煥排了出新戲,沈媛在對君後提起此事時,是清清楚楚的将自己撇了出去,說錢煥煥把戲捂得嚴實,她都沒見過。

聽起來像是在說錢煥煥的戲夠新,其實不然。

沈媛作為禮部尚書,一部的尚書,若是真是半點消息都不知道,那她這些年算是白活了。

何況沈家跟錢家可沒有過命的交情,沈媛這只老狐貍不可能無條件的信任錢煥煥,由她帶着整個禮部拿君後的生辰宴開玩笑。

沈媛那日卻是先将自己撇出去,出了事情是錢煥煥一人承擔。

如果得了賞賜,那就是她這個上峰無條件的支持跟信任才有今天的成就。

“我覺得當年你倆的事情……”時清跟時鞠并肩往前走,擡眼看向站在時府大門口的沈媛,啧了一聲,語氣肯定,“絕對是她的錯。”

時鞠還挺詫異地側頭看了眼時清,雖然心裏對時清這無條件的信任比較動容,但還是淡淡地笑了下。

她道:“朝堂上的事情,說不出對錯。……但人品的高低,卻是一眼能看見。”

時鞠好就好在,私下裏不會輕易評價跟貶低別人。

政治立場不同可以理解,但是利用兩人間的友情達成她自己一人的目的,就很卑鄙。

時鞠對于前件事情很是釋然,對于後面一事卻沒那麽容易原諒。

“沈大人。”

時鞠擡腳邁過門檻,卻是沒下臺階,垂眸看向站在轎子旁的沈媛,“今日怎麽想起來登門拜訪了?”

時清站在她旁邊,朝沈媛行了個禮。

沈媛含笑邁上門口臺階,站在時家母女兩人面前,目光雖看着時清,話卻是說給時鞠聽的。

“一晃眼這麽多年,小時清都長這麽大了。”

時鞠還沒說話,時清眼尾卻先抽動起來。

瞧瞧這近乎套的,多少有點眼瞎的毛病。

“沈大人,這幾個月同朝為官,您是都沒看見過我嗎?”

時清詫異,“我的存在感已經這麽低了?”

不說她私底下救過沈郁兩回,單是同朝為官,也總能看到吧?

沈媛被噎了一下,臉上笑容不變,“自然是看見了,時鞠教出你這麽一個優秀的女兒,滿朝上下誰能看不見呢。”

時清尾音上揚“嗳”了一聲,反駁道:“您這話說的不對,我這麽優秀,主要是我自己後天努力。”

“您用我的優秀來誇我娘,這就有點主次不分了,相當于否定了我的辛苦。”

“這次誇的一般,下次別這麽誇了。”

“……”

沈媛臉上僵了一瞬。

聽見時清這麽說話,沈媛身邊跟着的長随上前半步,只是還沒開口,沈媛便擡手攔了一下。

長随退後,沈媛笑着感嘆,“時清這張嘴,是當真不饒人啊。沒理也能說出三分理來。”

好像不管她怎麽開口,時清都有話等着她。

于是——

她選擇越過時清,跟時鞠直接對話。

“當年一事,是我不對,但這麽多年都過去了,我如今上門,是連進去喝杯茶都不行嗎?”

沈大人示意了一下,幾人就站在時府門口。

時鞠跟時清兩母女,沒一個提進府的事情,大有一副站在這兒把話說完的意思。

沈媛本來遞帖子不進府,就是想給時家施加壓力,讓時鞠主動請她進去,如此接下來的正事才好開口。

現在倒好,母女倆一左一右堵着門,別說邀請了,完全一副“你別想進我家門”的架勢。

這要是傳出去,她這個禮部尚書臉上屬實有點難看。

像是她主動上門求和,但是時鞠不買賬,最後是她下不來臺。

沈媛也怕尴尬,若不是為了恩科一事,若不是時鞠是六皇女的太傅,她不可能主動來時家自讨難堪。

“沈家的茶是不夠喝嗎?”時鞠單手負在身後,語氣淡淡,“需要來時府讨茶喝?”

她擡眸看着沈媛,道:“若是沈大人真愛喝時府這盞茶,也不會等到今日才上門。”

母女倆的态度已經很明顯了。

沈媛跟時鞠對視,緩緩笑了,“時鞠啊,你這性子真适合都禦史一職。若不是當年我推你一把,你時府還能不能喝上熱茶都難說。”

她臉上是儒雅神色,連聲音都很是溫和,“多少年的事情了,你若是還過不去,我也是沒辦法。”

時鞠周身氣息就這麽冷了下來。

沈媛當了這麽多年的禮部尚書,又是長皇子的驸馬,滿朝上下敢跟她說難聽話的一只手都能數過來。

她可不像李芸慶,更不是錢遇傾,把臉伸過去給人打。

“我今日上門所為何事你應該清楚,你若是有意商讨,我們就進去說話,若是無意交談,我也不多停留。”

沈媛垂眸整理衣袖,“你我都是體面人,又當着孩子的面,何必把事情做絕呢?”

時鞠撚緊手指,直直地看着沈媛,“多大點事情?當年若不是因為你,我何至于險些入獄,我夫郎孕期若是沒受到驚吓,我女兒便不會……”

時鞠突然頓了一瞬,才繼續說,“我當你是有苦衷,你卻将計就計推我下去。我若不是走了孤臣的路子,時府的熱茶是當真喝不上。”

當年的推卸責任跟不作為,現在到沈媛嘴裏卻成了對她的“幫助”?

十幾年前,剛入朝堂的時鞠比時清青澀多了,也比時清艱難的多。

那時候先皇年邁重病,新皇還未定下,朝局複雜。若不是時鞠孤注一擲,還真有可能被沈媛所累。

只不過最後登基的新皇是現在的皇帝,沈媛是長皇子的妻主,這才維持表面和諧,沒提過舊事而已。

“你還是過不去?”沈媛輕聲嘆息,“當年我也身不由己。你若不是因此跟我生分,你我現在很有可能已經是親家,可至于有年前退婚那一出?”

時清聽到這兒沒忍住擡頭,好特麽一個甩鍋大師。

哪裏出土的盛世白蓮花?

“你要這麽不要臉面,我就得教教你怎麽做人了。”

“我娘不想說難聽話,但你實在是值得。”

時清算是知道時鞠找她來的原因了,沈媛這樣的,就是欠罵。

時清雙手抱懷看向她,“當年的事情,你是身不由己,那我娘呢?她是活該,罪有應得,誰讓她人畜不分拿你當朋友。”

“後來跟你生分那不是應該的嗎,交你這個朋友有什麽好處?”

“是圖你能送她進大牢,還是圖你能害得她家破人亡?為什麽跟你不聯系,你心裏就沒點數嗎?”

“所有錯都是別人的,整個世上就你這一朵盛世白蓮花純潔無瑕。”

沈媛被罵的有些懵,完全沒想到時清敢對着她把話說的這麽難聽,一時間還沒反應過來。

“你!”

她一開口,她身後的長随更是直接上前半步。

長随腰上挂着官刀,開口時右手就已經搭在刀柄上,目光沉沉地看着時清,“小時大人,請慎言!”

時清往前走了半步,跟長随離的極近,右手搭在她握刀的手腕上,微微攥住,語氣挑釁,眉眼張揚。

“我當朝四品,就算不慎言,你又如何?”

就算是次的,那也是四品!

長随本想拔刀,但完全沒想到時清一個文臣力氣那麽大!

她攥在自己手腕上的手指像是把鉗子一樣,讓人動彈不得。

長随擡眸看時清,目光一凜,“你對驸馬不尊敬,別怪屬下冒犯了!”

說着她左手就要攻向時清心口——

時鞠看見對方動作,心髒不由一緊,“清兒。”

時清沒功夫在身,她是知道的。

時鞠還沒來得及喊人,便感覺到身邊似乎有一陣風經過。

等扭頭再看過來時,一身淡紫色夏衫的雲執就站在時清身旁,左手隔着長随的衣袖握住她的左手小臂。

“她不會武,有事沖我來。”

妻夫倆,一人握住長随右手,一人握住長随左手,将她鉗制的死死的。

“你對我不敬,也別怪我夫郎不客氣。”

時清一推長随,雲執随之默契放手,長随措不及防往後退了幾步,險些從臺階上掉下去。

“你——”

長随還要往前,沈媛用眼神攔了一下。

很明顯,長随不是雲執的對手。

雲執雙手抱懷站在時清身邊,一副保護的姿态。

雲執這個站姿沈媛覺得很是熟悉。

她回想了一下,猛地記起。

皇上身邊的禦林軍頭領站在皇上身邊時,也是這個站姿跟位置。

沈媛深呼吸,笑了下,“時清,你這般不尊敬我,我也不怪你,畢竟你跟郁兒那段沒成的婚事,屬實是我們先提出解除的。”

“……?!”

雲執筆直的身姿微微一頓,伸手碰了下時清的後腰。

怎麽回事啊?

感情剛才是因為沈郁才打起來的?

雲執輕抿薄唇盯着時清瞧。

時清反手握住雲執的手,嗤笑着看向沈媛,“沈大人,跟我這個小輩玩這招,是不是太損了?”

也不知道哪裏的土壤這麽肥碩,才長出沈媛這樣的綠茶,洞庭湖嗎?

“至于退婚,實不相瞞,這是你幹的為數不多的人事了,沒跟你家結成親家是我時家祖墳冒煙,祖上積德。”

時清這話并不是說沈郁不好,只是他也是倒黴,攤上這對只顧着自己的母父。

“當年的事情本就是你不厚道,今年的退婚因為什麽你更是心裏清楚。”

“如今你卻厚着臉皮把過錯都推到我時家,是覺得你驸馬的身份能一手遮天了,所以可以颠倒黑白,還是覺得我時家是鋸了嘴的葫蘆,只有你長着張能說話的嘴?”

沈媛臉色沉下來,身上那套儒雅氣質慢慢淡去,下颚緊繃,嘴角下壓。

時清這才發現原來她也不是微笑唇啊,平時那副笑意不過是硬凹出來的。

“沈大人你也別生氣,今天不是我把話說的難聽,是你沈家把事情做的太難看。”

“我娘容你一次,退婚是容你兩次。”

時清一副無奈語氣,“但你今天還想來蹬鼻子上臉,就是鬧到皇上面前,也是你接二連三的先不要臉。”

沈媛不過就是想軟硬兼施,先套近乎,看看時鞠的态度,結果被時清怼回去後,又擺出強硬的姿态。

一是為了挽尊,二是為了吓唬時家。

左右她就是來一趟,什麽都沒損失。

她今日站在時府門口這麽久,留心之人早就看見了,到時候謠言一出,指不定說時家跟沈家怎麽和好了呢。

到時候沈媛要是想當恩科主考官,完全可以說是時太傅推薦。

多年敵對不和的關系,就這還能推薦,只能說明沈大人她值得。

時清今天就要告訴沈媛什麽是她值得,這頓罵,她相當值得。

“時鞠,”沈媛氣息沉沉,嘴角想要堆出笑意,但時鞠神色淡淡,全程聽時清說話沒插過嘴攔一下,這笑就揚不上去了,“你時家這般不給臉面,任由一個小輩對我指着鼻子不尊敬,是完全不把皇家放在眼裏了嗎?”

時清立馬說道:“你是你,皇家是皇家,你這張臉還代表不了皇家的臉面。”

少給她潑髒水。

時鞠這才開口說道:“沈大人今日來的收獲已經頗多,茶我就不請了。雖說我已經不是都禦史,但今天以你沈驸馬的例子告訴群臣,我時家的門,不是這麽好進的。”

沈媛定定地看着時鞠,呼吸沉沉。

今天可算是面子裏子都丢了一遍。

時清輕聲跟雲執說,“你等着看,估計到了要放狠話的時候了。”

“為什麽要放狠話?”雲執湊頭問。

時清笑,“當然是強行挽尊,看起來走的沒那麽丢臉啊。”

沈媛,“……”

兩人說話根本沒背着人,就這麽堂而皇之的讨論,導致沈媛一肚子話說也不是,不說又憋的慌。

沈媛最後嘴巴張張合合,頂着時清的目光,帶着一肚子氣,重重地一甩衣袖離開!

沈媛今天過來一趟氣的不輕,時鞠淡聲跟時清道:“咱們算是把長皇子妻夫兩人,得罪死了。”

時清挑眉,語氣平靜,“哦。”

得罪死了又怎麽了?

她得罪的人那麽多,多這兩口子不算多。

時清就喜歡這些人既看不慣她,又捂不住她的嘴,最後只能氣急敗壞的模樣。

何況今天這事,沈媛敢去皇上面前告狀?

怎麽告?難不成要她自己說,自己想走後門當主考官,結果被人痛罵一頓不要臉?

沈媛只會捂住今天的事情,不敢讓風聲傳出去,免得丢人丢到大街上,以後這副儒雅的樣子裝不下去。

時清有恃無恐着呢。

她又不是只長了嘴沒長腦子。

時鞠側眸看時清那副“靠着這張嘴,能活過今天絕對不想明天”的小表情,笑了下。

時清身上總有一種“只要我今天還長着嘴,你就別想高興到明天”的光杆氣質。

今日算是徹底解氣,時鞠擱在心裏這麽多年的往事,舒坦了不少。

她看向時清跟雲執,“走吧,我請你倆喝茶。”

她笑,“上好的碧螺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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