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共眠
乾清宮在內宮,司禮監在前朝,提鈴的宮女只需繞着乾清宮反複高唱四字吉祥的令聲,回到司禮監後,阿琅便也沒再多想那名宮女到底所犯何事,只管早些完成公孫懷臨時交待的功課,再睡個好覺。
公孫懷總嫌她的字寫得不夠端正,半個多月一直在強化訓練她寫字,還特地命人為她尋來字帖供她臨摹。
她不知字帖出處,只知是最容易臨摹的楷書。有記憶以來,她雖認過字,卻沒怎麽正經提過筆,頂多撿樹枝或手指沾水比劃幾下,因而她寫的那些個字根本拿不出手,惹了督主的嫌。
練字還需凝神靜氣,回來之後,公孫懷往前廳辦公,留了阿琅一人在房中臨帖。練個字而已,難不倒她,可要俏似書帖上的字,仍需費一番工夫。
匆匆忙忙見了宋世良,沒能吃上一口飯,回宮之後又跟着皇帝胡鬧,來回折騰,肚子早就餓得咕咕叫,公孫懷還算有點人性,沒讓她餓着肚子臨帖。
他讓人備了點飯菜給她果腹,也留了糕點在桌上,阿琅滿足了口腹之欲,才有精神完成任務。臨帖看似不像體力活,若長久維持同一姿勢,那也相當勞神費心。
若他不滿意,還得多臨幾張帖,直到他點頭為止。
公孫懷雖是內官,卻非同尋常。他也是內書堂裏出來的人,飽讀詩書,精通《四書》《五經》,同時還精研古籍,通音律,善書法,最了得的是,他非但善于鼓琴,還會親手制琴。
進宮一個半月,阿琅閑來無事,除了讀書寫字,就是偷偷向人打聽公孫懷的為人,不料收獲頗豐,起初聽到這些事跡時,她簡直難以置信,他一個窮兇極惡的大奸宦,怎就成了人人稱羨不已的大文豪了呢!
直到偶有一日她聽到隔壁傳來悠揚古樸的樂聲,循聲索跡,見到了真人真事才确認無疑,這位看似冷血無情、心機深沉的司禮監掌印兼東廠督主,原來還是個深藏不漏的高士。
當然,他的名聲與高士這樣的人群仍是相去甚遠,頂多是個喜歡附庸風雅的人罷了。
書帖臨了大半,夜已深了,阿琅時時向外張望,而公孫懷遲遲未歸。她已然犯困,不知還能撐到幾時,想起古人的“懸梁刺股”,她靠着擰大腿逼迫自己清醒着等待公孫懷回來查驗她的字。
房內的蠟炬眼看燒剩了半截,夜闌人靜,毫無半點聲息,這跳動的火苗令人恍恍惚惚,像要把人催眠了帶進夢裏。她握着筆杆挺直了腰杆,眼皮子卻耷拉着一點點合上,意識到自己不再清醒,她猛力甩了甩腦袋,醒了一陣,又故态複萌,終究敗給了自己,垂頭徹底昏睡。
公孫懷處理公務後,又要過問內務,直到三鼓更漏時才回到居所。耳房的燭火早已燃盡,門卻開着,他摸着黑進了屋,借着今晚的月光看到了伏案的玲珑身影。
他無法大張旗鼓對她侍奉周到,只能從飲食起居對她加以照顧,一日三餐從不怠慢,她胃口素來很好,幾乎不挑食,因而近日已見她長了些個子,臉蛋也較剛進宮時圓潤,只是她随她母親,天生骨骼細小,即使長了肉,也不易顯身形。
看着她總能想起德化八年仲夏的那場宮變,他背着她逃離火海,她小小的一個人,遭遇父母雙亡的巨變,強忍着淚水,等待着亡命天涯。
十年了,她長大了,沒有任何依靠,十五歲的年紀卻屈就自己僞裝成一個十歲左右的毛頭小子,骨瘦如柴,如遭遇了饑荒,常年食不果腹。
範皇後若在天有靈,定會為她掩面哭泣。
他不經意輕嘆一聲,走上前将那團瘦小的身軀打橫抱回床上。他為她蓋上薄被,放下紗帳,紗帳之下挂了艾草香囊,驅散了蚊蠅。
正要離開,卻聽到一聲細弱蚊蠅的夢呓:“媽媽……”
公孫懷頓住身形,緩緩回頭,他險些以為自己聽錯了,她失去了五歲以前的記憶,這句夢呓的聲氣恍如隔世似的回到了十年前。
“熱……”她小的時候畏熱,每到夏夜總有人拿着宮扇在她床頭為她扇風降溫。
鬼使神差般的,公孫懷取下挂在床柱上的蒲葵扇,一下一下搖着,送去徐徐涼風。許是感受到涼意,她睡得愈發安穩,毫無意識地側過身,把頭貼向他的大腿邊上,令他渾身一震。
須臾間,他又搖起了扇子,一下又一下,聽着她綿長的呼吸,他身上的疲憊消失殆盡,後背不知不覺靠上了床柱,沉湎在她的夢境。
阿琅醒來的時候,天還未大亮,她迷迷糊糊揉着眼,眼縫之間只見床邊坐着一個人,在看清那張面白素淨的熟悉的睡顏時,她驚恐地縮到了牆角,沒有驚聲尖叫,而是低頭查看自己的衣衫是否齊整。
仍是昨日練字時的裝束,除有些褶皺外,沒有其餘不妥之處,只是她睡着之前分明坐在案前,怎麽醒來回了自己的床?難道是公孫懷?
阿琅偷望了他一眼,但見他閉着雙眼,如一尊塑像倚靠在床柱上,紗帳輕貼在他右邊側臉,手中還握着一把蒲葵扇,這是阿琅自己親手紮的涼扇。
種種跡象表明:昨夜她不小心睡着之後,是公孫懷把她抱上了床,還為她扇風降暑,因為過于疲倦,稍不留神就睡在了這裏……
這種場面前所未有,阿琅頓時手足無措,不知該如何是好,于是趁他醒來之前,她輕手輕腳往外爬行,試圖從他眼前掠過,逃離現場。
“曹元亨安排的人該是在外候着了,你去瞧瞧。”他閉着眼,心卻亮堂着。唯恐她夜裏睡得不踏實,這一夜他半夢半醒,時刻警醒着,方才丁點動靜,早就喚醒了他。
“督主……您醒了?”阿琅只感到心跳驟然加快,可他若無其事地坐直身軀理了理衣襟,舉止從容,不露一絲輕浮之态,她險些看醉了。
如此風華絕代的一個人,擺在皇宮裏頭當太監,真的是可惜了。若是個正常人,憑他的才情相貌,必定會名滿天下,名垂千古。
“你還要盯着我看多久?”
“是!奴婢這就出去!”她面上一熱,連爬帶滾地下了床。
看着她落荒而逃的模樣,公孫懷抿了抿嘴,胸中淌過一股暖意。
“督主,到時辰該起了。”阿琅開門進了院子,曹元亨正領着兩名內侍候在公孫懷的屋外,許是喊了多聲沒見回應,正準備推門而入。
阿琅張嘴欲言,話到嘴邊又不知該如何開口,若告訴他公孫懷不在自己屋中,而是在她房內宿了一夜,要怎麽把話說清?原本一男一女也算人之常情,可她現今是男子裝扮,若傳出去,以後還怎麽做人?
即便公孫懷一聲令下可以堵住悠悠衆口,也無法抹滅他人的想法。
唯獨在這件事上,她當起了縮頭烏龜,正當折返回屋,一個轉身撞上了公孫懷的胸膛。
“督主?您怎麽在這兒?”鬧了點動靜,把人引了過來,曹元亨與兩名內侍的臉色如廟會上的煙火,炸了個五顏六色。
“再多打盆水來,放到阿琅屋裏。”公孫懷置若罔聞,淡然吩咐下去。
曹元亨是個伶俐人,早該看出的端倪不可能在這時候裝傻,他趕忙轟了一人去辦事,自己則領着另一名內侍将洗漱用具挪到阿琅屋內,沒等他動手,公孫懷擺手讓人回避,“這兒不用你們了,半個時辰後,讓人将早膳送來。”
這是把貼身伺候的差事落到阿琅的身上,着實令她惶恐不安。
太陽打西邊出來了嗎?一向不與人親近的公孫懷接二連三做出令人匪夷所思的舉動,阿琅再機靈,也瞧不出個什麽名堂來。
“督主,請漱口。”
“督主,請擦臉。”
“督主,請淨手。”
“督主,請更衣。”
……
按部就班,阿琅咬緊牙關伺候他洗漱更衣,整個過程一氣呵成,像是做慣了伺候人的事,十分得心應手。
“做得不錯,你以前也這樣服侍過旁人麽?”他漫不經心的一句話害她整顆心突突多跳了兩下,同時陷入沉思。
“怎麽不說話了?”
“回督主,奴婢有幸伺候過宋大人。”要說正兒八經伺候人也就進京的路上,她被宋世良折騰的那段時日中學來的東西,沒想到今時今日還會用到公孫懷的身上。
阿琅說了實話,公孫懷倒是不說話了,他“嗯”了一聲,把巾子放回臉盆中,蕩起一小片水花。她的心也跟着一陣激蕩。這話哪裏不對嗎?阿琅愣是摸不着頭腦。
“明日起,本督的湯沐巾栉之事便交由你來打理。”他坐在西窗下,對着一面銅鏡再度開口。
阿琅又是一愣。
“還不快過來?”他鼻腔裏哼出的聲調叫人渾身發寒,阿琅拍拍臉頰,清醒過後,加緊了步子上前聽他使喚。
梳個頭而已,還死不了。
作者有話要說: 與編編商議,8.29開始入V啦~會有大肥章,v後基本日更,v章留言會随機掉落紅包哦~希望大家繼續支持我鴨~愛你們喲~
督主目前還是正人君子,慢慢來,哈哈!
這裏解釋一下第一章裏出現的關于阿琅對皇後的稱呼為什麽不是“母後”而是“媽媽”。
首先,“媽媽”一詞自古就有,就是對母親的稱呼,适用于小孩子,因為人類開口最容易學會的音節就是“mama”,全世界都是這個道理,而且宋朝的小說裏就出現過皇帝對母親的稱呼裏有“媽媽”,所以就算不是小孩子也可以用。至于“母後”一詞可能大家普遍受到影視劇或者別的小說的影響就理所當然地以為只要是皇後當母親就一定稱“母後”,可能沒什麽大問題,但還不是特別嚴謹,因為這個詞本身并不特指皇後。還有“母”也有“ma”的讀音。如果要考據,那是一門很深的學問,涉及古漢語一類的學術問題,可以讨論很久很久,所以為啥我這文說是架空,就是希望大家輕松看文,不要有負擔啦~當然我也是門外漢,有時候就是喜歡一本正經的胡說八道嘻嘻嘻
求個預收
現言《偏偏就愛你》,下篇先開這個試試~
【文案】
暗戀九年,結婚兩年,這段單相思的愛情長跑章文頤表示太長了,想離婚!
每當想開口,一看到她那人模狗樣的塑料老公扯領帶,就忍不住在心裏暴風雨哭泣:“嗚嗚嗚,我老公今天也A爆了!”
離婚的事……可以再緩一緩……
徐氏集團太子爺,華東區CEO徐則琛,偏執霸道,母胎solo三十年,結婚只是為了利益和需求。可當老婆想要離婚的時候,他就把她按到了牆上,扯着領帶,壓低了嗓音道:“文頤,我覺得我們的婚姻可以再進一步……”
商業聯姻,先婚後愛,霸道總裁與金絲雀的真香定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