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團圓
這一場別開生面的賞花盛會原是公孫懷讓曹元亨出的主意, 看着太後與衆人喜不自勝, 他的目的顯然已經達成,只是功勞和好處都給了司苑局的馮振元,賣了這個人情,若再有異心就真的要天誅地滅了。
重陽佳節, 不過就是圖個喜慶熱鬧的好彩頭,主子們一高興, 宮人們也就跟着樂呵, 司苑局的賞賜少不了, 只是這份賞賜馮振元拿在手上沉甸甸的, 想放也放不下。
宮裏熱鬧非凡, 宮外頭也不冷清,阿琅頭一回在京城過重陽, 大街小巷, 人來人往,佩茱萸,捧菊花, 酒樓裏賣的最好的就是菊花酒。
過去在桃溪村, 左鄰右裏互贈茱萸, 家中竈頭蒸重陽糕,可以吃上好幾日。想到重陽糕, 她有些餓了,宋世良卻沒有帶她上酒樓吃飯的閑工夫。
離開提督府後,她就和宋世良騎上了一匹馬, 風馳電掣,穿梭在熱鬧喧嚣的四九城中,直奔安定門外。
阿琅怎麽也沒想到,宋世良竟會帶她出城!
“宋大人,您要帶我去哪兒?”阿琅心中忐忑,生怕自己回不去了。
“說了別叫我‘宋大人’,你怎麽還是不聽?”馬背上,他的聲音被呼嘯的風消去了一半的威嚴。
阿琅努了努嘴,始終不願開口親昵叫他,有意岔開道:“咱們要去哪兒?”
“到了你就知道了!抓緊我!”他心情很好,牢牢抓住她不得已扣在他腰間革帶的手,扯了扯馬辔,雙腳用力夾了夾馬腹,加快了速度。
阿琅生怕摔個粉身碎骨,一把環住他的腰,圈得牢牢的。
他是故意的,阿琅咬牙暗恨,又無可奈何。
雖說是為了保命,可這姿勢也過于暧昧,阿琅臉皮再厚,終究是個姑娘家,多少都會受點影響。好在風大,吹在臉上意識尚且清楚,不至于完全被他牽着鼻走。
“到了,就是這兒!”不知過了多久,宋世良終于勒馬停下。
阿琅擡眼環顧四周,但見此地層巒疊嶂,澗壑交錯,是一座山,山上層林盡染,翠綠的山頭染了層層火紅的霜,照亮了她的雙眼。
“這是哪兒?”絕美的風景,奪人眼球,阿琅看得如癡如醉,心情也舒朗了。
“是香山,只有皇帝和守陵人才能來的地方。”宋世良輕松笑道。
皇帝和守陵人……那不就是皇家陵寝?好端端的,他帶她來這做什麽?
“您确定阿玕在這兒?”阿琅滿臉狐疑。
“跟我來。”宋世良從馬上一躍而下,把手遞給她,阿琅略看一眼,最後自己下了馬,宋世良聳了聳肩,沒多在意。
他牽馬到一棵參天古樹底下,拴住了缰繩,回頭朝阿琅使了個眼色,雖然不知道他在耍什麽花樣,既已随他到了這,那便也沒了退路,阿琅幾步上前,跟上了他的腳程。
此山為了方便行路,中間鋪了石階開出了一條雖然陡峭卻不難走的山路,宋世良領着阿琅拾級而上,每走一步,她便回頭望一眼,山腰的景色更加美不勝收,她喜歡看美景,一看就忘乎所以,腳下踩了空,幸而她不是一個人,前面的宋世良敏銳機警,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沒讓她滾下山去,跌得粉身碎骨,“仔細看路!”
愠怒中飽含關切,阿琅讪讪回頭,致謝之餘想掙脫他,他卻不再松手,“沒停下之前我不會松手了,想看風景到了山頂自然也能看到。”
阿琅理虧,是她分心才會讓他有機可趁,都怪她,好好賞着美景,一瞬間浮現了公孫懷那張盛世美顏,心頭咯噔了一下,才會腳下一滑。
時辰尚早,他應該還在宮裏掌握大局,他那樣殚精竭慮的一個人,自然只想着辦好差事,哪裏還能分心想着宮外的瑣事俗務。
見她垂首沒有頂嘴,宋世良緊了緊手上的力道,一句話不說,拉着她只往前走。
阿琅回過神,踉踉跄跄跟上,對着他的背影暗暗咬牙,這個宋世良一身蠻力,明知她是個姑娘也不懂得憐香惜玉。
和宋世良比力氣,阿琅甘拜下風。
靠近山頂,身上的涼意也越來越重,陰風陣陣,阿琅渾身一哆嗦,一路上宋世良沒閑着,告訴她這裏并非全部作為皇家陵寝。在香山的西邊一帶劃歸為皇家陵寝,專門埋葬早殇皇子、公主以及部分皇帝的妃嫔,而東邊一帶便是古剎佛門、樓閣殿庑,大夏歷代皇帝曾至此登高望遠。
他們所處的位置便是東香山,山上有一座永安禪寺,香火旺盛。
禪寺歷史悠久,坐北朝南,殿宇巍峨,古樸壯觀。而看到寺院大門眉檐下“永安禪寺”的四字匾額,阿琅又想到了自己的家鄉永安府。
命名的人都是圖個吉利,永享安寧,而這寺院确實安詳寧靜。到了佛門清淨之地,莊嚴肅穆,沒得嬉鬧,只是阿琅奇怪:這寺院與阿玕有何幹系?
宋世良正了正色,嘴上依然沒個正經,道:“放心,你弟弟塵緣未了,佛祖不會收他,他在山後的別院。”
皇帝在香山營建離宮別院,以便在此游覽,禪寺的別院卻是為進院參禪的香客臨時落腳準備,并非完全與皇家挂鈎。
此地除非皇帝駕幸,否則平日與世隔絕似的,萬不會有人前來打擾,而宋世良依靠着錦衣衛的身份,來去自由。
把阿玕藏在此處,無非是最安全的。
阿琅不疑有他,跟着宋世良來到後山,曲徑通幽處,巍峨古樸的殿庑後隐藏着一座別院,院裏院外有寺僧灑掃,道路平坦。
穿過院門,一汪泉水叮咚,參天古柏掩映其中,倒是靜心打坐的好地方。
而闊別數月的親人正在院中練拳,精氣十足。直到宋世良輕咳一聲,他才停下,轉身看向他們,看到久未見面的阿琅後,阿玕面露喜色,幾乎是連奔帶跑到了阿琅跟前,阿姐長,阿姐短,啰裏啰嗦,熱淚盈眶,滿含關切。
阿琅卻掄起拳頭在他胸膛捶了一拳,“幾個月不見,還真結實了!”
不僅結實了,還長高了,阿琅總算真正相信宋世良把他照顧得很好。
“再結實的胸膛也擋不住阿姐的拳頭。”還會耍嘴皮子了。
阿琅瞅了邊上的宋世良一眼,但見他雙眉一挑,笑道:“那也不見得,在我這兒仍是不堪一擊。”
言下之意,他的身子十分強壯,阿琅力氣再大他也能招架得住,往深處想,頗有些男女之間打情罵俏的意味。尤其是他的神情,輕佻暧昧,容易引人想入非非。
好在阿玕還是個十歲的孩子,哪裏懂這些。
“練武強身縱然是好,可也別荒廢了舉業,知道麽?”阿琅故意轉移話題,不給宋世良任何調戲的機會。
“知道了,我有看阿姐讓宋大哥帶給我的《千家詩》,早就背得滾瓜爛熟,不信你可以問我。”
宋大哥?他什麽時候和宋世良的關系這麽親密了?
“今日就罷了,你這院裏有飯食麽?我餓了。”好不容易與阿玕見上一面,總不能一直提那些令他掃興的事,吃飯才是頭等大事。
“聽聞阿姐今日上山,宋大哥早已囑托寺中的小師父多備了一副碗筷,等會兒就會送來,阿姐、宋大哥,你們一起進屋吧!”
雖是寄人籬下,可住久了就把這當成了自己的家,阿玕像是招待遠道而來的客人一般,滿腔熱情。
随他進了禪房,阿琅環顧一周,房內多是些參禪的物什,還點着沉香木屑。阿琅不與自家兄弟客氣,在一張小方桌前落座,宋世良也緊挨着她坐了下來。
房內寬敞,他偏要擠着她,她若挪位又顯得刻意,便也硬着頭皮由着他去,權當是感謝他今日帶她來會見阿玕。
見她沒再躲閃,宋世良喜上眉梢,就連後面吃齋飯也吃得津津有味。
僧人如素,進了佛門淨地,便也要入鄉随俗,可宋世良偏偏要反其道而為之,竟拿出了一個囊袋,倒出了一碗酒。
“重陽佳節,有了花糕,又怎能少了菊花酒?”他掃一眼桌上五道齋菜,似乎并不滿足,便起身走向屋外,于院中古樹下摘了一束野菊,在清泉中輕輕一涮,繼而回到屋中,摘了菊花瓣灑在酒碗中,滿意道:“成了!”
這是他自制的菊花酒,分了阿琅一杯羹,“嘗嘗。”
阿琅面露難色,阿玕接話道:“宋大哥,我阿姐不會飲酒。”
阿琅讪讪笑道:“阿琅多謝大人美意,齋飯可以多吃,酒就算了。”
宋世良了然,也不強迫,但有句話他還是要強調:“酒可以不喝,但稱呼得改,你阿弟叫我大哥,往後你便也随你阿弟一并叫我大哥吧。”
要麽喝酒,要麽叫大哥,胳膊擰不過大腿,阿琅最終還是妥協了,輕輕喊了一聲“宋大哥”。
“什麽?我聽不清,再喊一遍。”他故意使壞。
阿琅索性大聲喊道:“宋大哥!”這一聲響徹雲霄,穿透千裏。
宋世良得意地笑了,這聲“宋大哥”聽來甚是悅耳,終究守得雲開見月明了。
而在皇城的提督府內,早已陰雲密布,醞釀着狂風暴雨。
作者有話要說: 督主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