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癸水
阿琅一夜無夢, 睡到第二天雞鳴, 她醒來第一件事就是伸手去摸枕邊的暖耳,可那裏冷冷清清,空無一物,阿琅驚起, 翻了個遍,愣是沒有, 她心裏一急, 草草披上棉襖, 喊來采荷。
采荷起得早, 給她打來了熱水, 一打起暖簾就看到她急煎煎地在屋裏翻箱倒櫃,搞得自己蓬頭垢面, 狼狽不堪。
“怎麽了?怎麽了?你找什麽呢?”采荷放下銅盆, 問。
“我做的暖耳不見了,我記得臨睡前明明放在枕邊的,怎麽醒來就沒了呢?”阿琅撓頭搔耳, 心急火燎。
采荷擰幹的巾子往她臉上一拍, “我瞧督主今早戴着出門了。”
阿琅冰冷的臉蛋有了溫度這才清醒過來, “督主他……回來了?”
采荷點點頭,昨晚睡得早, 倒不知道督主何時回的府,今早出門雪已停,她拿了鏟子和掃帚掃雪, 剛進院子就見督主站在雪地裏,好在風雪已停,不至于變成雪人兒。
“聽順子講是昨兒個半夜回的府,沒睡幾個時辰又走了,我瞧督主戴着你剛做好的暖耳,想是昨晚來看過你了。”采荷有話直說,阿琅心跳漏了一拍,繼而像只小鹿一樣跳躍。
他來過,還拿走了她做的暖耳,而且一大早就戴上了,說明他很喜歡,可他沒有親口對她說。阿琅恨自己為什麽睡得跟死豬一樣,連他來過都沒察覺!
也不知道宮裏怎麽樣了……
“先把臉擦了,我再給你梳頭,瞧瞧你現在的鬼樣子,哪能出門見人。”采荷一句話,把她的神思拉了回來。
阿琅胡亂擦了把臉,接過茶杯漱口,将茶水吐進痰盂後,道:“成天都在這宅子裏,除了你們,我還能見誰?你也別給我梳什麽頭了,我自個兒随便挽個發髻就成。”
從小到大,她都是自己梳頭,采荷心靈手巧,梳的頭一絲不亂,此前不曾給她梳過頭。
嘴上說着不要,身子已被采荷推着坐到了妝臺前,她一眼看到銅鏡裏的自己,還真是慘不忍睹,發髻耷拉着,發絲參差淩亂,活脫脫一逃難的。
采荷松開她睡前绾的發髻,因發質柔順,輕輕一解就垂至後背,她骨架瘦小,頭發卻很長,已到腰間,只是不曾用心呵護,發梢略有分叉,采荷拿起笸籮裏的剪子稍許修剪了幾分,而修剪下來的頭發又用紅綢布包裹了起來,以示對其父母尊重。
修剪、梳通、篦頭,采荷手法靈活,一氣呵成,須臾就為她整了一個光潔齊整的頭面,阿琅左右瞧了瞧鏡子裏的自己,甚為滿意,而她不經意間的笑容與舉止令人不忍移開視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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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前光是遠遠看她一眼就已驚為天人,相處久了才能坦然面對,從未近她身的采荷今日才看清她的肌膚勝雪,尤其是她的脖頸,如女子一般纖細瑩白,還有那一雙耳朵,晶瑩剔透,若不是沒有耳孔,她險些就要誤認她為女子……
采荷被自己大膽的設想驚到了,忙收拾梳妝臺……梳妝臺,該是擺放女子妝奁物的家具,她若只是個內侍,倒也不需要如此齊全的妝奁之物,起初只以為太監們與尋常男子不同,也會學姑娘們傅粉,可她這臺上除了水粉,還有胭脂。
“采荷,我餓了,一塊兒去吃早點吧!”阿琅餓了,沒察覺到采荷的內心活動。
采荷應了聲,“我把水倒了,再去廚房給你端來。”
“我來倒吧。”阿琅這會兒心情愉悅,想幫着做點事。
“不用,我來就行。”采荷攔在前頭,腦中忽然閃過一個念頭,她趁着阿琅轉身的當口,雙手略一松,銅盆裏的水灑了一些到她身上。
阿琅胸前濕了一大片,采荷連忙放下銅盆,拿了巾子慌慌張張給她拭幹,口中一個勁地道歉:“瞧我,笨手笨腳的,快把衣裳脫了吧,我給你換身新的,可別着涼了。”
見她靠近,阿琅心裏一驚,往後縮了縮,道:“沒事沒事,你忙你的,我自個兒換吧。”
“那怎麽行,都是我不好,害你濕了一身。”說着,采荷已開始動手,阿琅閃躲,生怕被她發現自己的秘密。
公孫懷說過,她的身份還不宜暴露,就算是他府上的人,也暫時不能透露。
阿琅不想給公孫懷招惹麻煩,就只好得罪采荷了,她一把捉住她的雙手,把她拖到門外,關上門,沒再讓她進來。
只是這個秘密,到底還能守多久?若今日被采荷發現了,公孫懷又會對她做什麽呢?
她也不願采荷置身險境。
可她方才的神情和舉動,阿琅看得一清二楚,她已經開始懷疑她了吧。
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濕鞋。采荷也是姑娘家,即便僞裝得再似模似樣,早晚也會露出破綻。
經此一事,阿琅心神不寧,換了衣裳之後,便覺下腹一陣疼痛,原以為是饑餓使然,可從未發生過這樣的事,而每走一步,下身便有一股熱流湧出,她心中一驚,不顧疼痛,沖進裏間,在屏風後重新褪下下裳,但見亵褲上一片血紅!
這是阿琅從未經歷過的事,她不知道是怎麽回事,以為是自己得了什麽怪病,雙手連帶着身子顫抖不已,不知該如何是好。
偏偏此時,采荷在門外吆喝:“阿琅,早點我給你端來了,你快開門啊!”
阿琅緊咬着雙唇,匆匆收拾了自己,亦步亦趨走向門口。她以為自己可以強撐,開門時還能對着采荷強顏歡笑,怎料采荷一眼看出她臉色發白,極其不尋常。
“你怎麽了?是不是哪兒不舒服?”見她臉色難看,采荷放下了方才的疑慮,關心道。
阿琅卻要死鴨子嘴硬,耳根子有些發燙,無法跟她解釋在自己身上發生了什麽。
可是下腹的脹痛之感間歇襲來,她整張臉都皺在了一塊兒,采荷進屋放下餐盤,探了探阿琅的額頭,冰冷的觸感,不是發燒,那是怎麽回事?
“我沒事,可能就是太餓了。”阿琅若無其事地撸了一把肚子,坐下來拿起一個肉包子往嘴裏塞。
然而吃東西并不能緩解她此刻下腹的酸痛。
她對自己過于自信,沒想到這次怎麽也忍不了了。
“你的臉色看起來很差,我去請大夫!”采荷心急道。
阿琅一把拽住采荷,尋常大夫一來準會穿幫,可在這京城,她認識的人寥寥無幾,公孫懷又進了宮,眼下恐怕想瞞也瞞不住了。
或許她可以賭一把,賭采荷的為人。
阿琅硬着頭皮道:“我肚子疼,不是吃壞東西,也并非受寒,不知道怎麽回事,采荷,我下面見紅,可能得了什麽惡疾,但我不能找大夫……”說到後來,聲音越來越小,像是羞澀,也有委屈。
采荷聽她說得嚴重,險些被她糊弄過去,可聽到後來,總算明白發生了什麽事,驚愕之餘,也解除了心頭的疑惑,她沒說話,掙脫了手轉身去關門,回來時握住她的雙手,輕聲道:“放心,你不是病了,這不是什麽惡疾,是天癸水至,每個女子必要經此磨難,将來才可孕育子嗣。”
采荷雖比阿琅小一歲,卻在十三歲時就已經人事,那時候她母親尚在人間,并未賣身為奴,這些事自然都告訴了她。
阿琅過于瘦弱,這才稍遲于旁人。
聽了采荷的解釋,阿琅才定下心來,略帶羞澀道:“原來這就是癸水,我還以為自己得了什麽惡疾要死了,此事萬不可告訴督主……”
采荷點點頭,知道她是羞于表達,這是女子的秘密,可在将來,秘密早晚都會公開。
“我可以不告訴督主,可你這樣需持續幾天,他回來見你異常,總要問及,你想瞞也瞞不住。”
“不,我說的是我的身份,你現在知道我是女兒身,千萬別讓督主發現。”她是怕公孫懷對采荷不利。
采荷怔了怔,心中縱然仍有疑慮她也不再多問,當務之急,是為她緩解疼痛。
“你別說話了,我先前做了新的月事布,來癸水時用得上,我去拿來給你換上。”采荷心細如塵,想得面面俱到。
沒多久,她取來月事布,教會她如何使用,告訴她期間的注意事項。
一來二去,過了晌午。
因用手爐暖了小腹,疼痛緩和了一些,她才有了精神吃點東西,飽腹之後,采荷扶她上床躺下,她看着采荷為她操心,笑呵呵道:“采荷,其實你比我小一歲,可你就像我的母親一樣照顧我。”
“呸,少貧嘴,我可沒你這樣大的閨女,好好歇着,我出去做事了,有什麽事兒你再喊我。”
“好的,采荷媽媽。”阿琅甜甜一笑。
采荷也展顏一笑,得知她是女子後,便更願與她親近了。
采荷走後沒多久,阿琅獨自躺着發呆,想起今日種種,窘迫之餘也松了一口氣,來這世上走一遭,她還沒交過一個真心朋友,采荷是第一個,同為女子,往後起居行事也可行個方便。
想着想着,身上乏力,困意來襲,她又倒頭做起了春秋大夢。
再醒來時,已到了傍晚,冬天夜色來得早,昏暗的燭光裏坐着一個人影,低頭持卷,微微蹙着眉,就像是西子美人,賞心悅目。
許是感受得到她灼熱的目光,公孫懷迎面對上了她的視線,放下手中的書卷,道:“醒了?”
阿琅“嗯”了一聲,“督主何時回來的?”說着就要起身,下身一陣洶湧,她不敢輕舉妄動了。
公孫懷略看了一眼,不動聲色道:“餓了吧,我讓人上晚飯,起來吃點。”
阿琅苦笑,她現在是牽一發而動全身,偏偏公孫懷就在眼前,萬一露出馬腳,那不得羞死人!
平日愛逞威風,敢作敢當,可頭一回遇到這種事她就畏縮了。
見她沒動靜,公孫懷也沒多問,只道:“我到外間等你。”
阿琅愣愣點頭,總算可以避開他的視線,小心翼翼地穿戴整齊,與他坐在一起。
作者有話要說: 阿琅今年十五歲,但是營養不良導致大姨媽來得比較晚
小姑娘馬上長成大姑娘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