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讨好
約過了六七日, 阿琅的癸水才走得幹幹淨淨, 這期間并未叫公孫懷發現異常。她畏寒,即便在室內也穿了好幾層,把自己裹得像只小肉粽,看不出什麽名堂。
身子一輕松, 她又和往常一樣活蹦亂跳,看雜劇, 做女紅。年關将至, 她尤其想念在香山上的阿玕。說來自重陽一別, 她再沒離開過提督府, 自然談不上與阿玕再見一面。公孫懷早知她的身世, 也知她還有個同胞弟弟,上回她被宋世良帶出去就是見的她阿弟。
就要過年了, 她想和阿玕一起守歲。要想公孫懷準許她出府, 還得多下點功夫,所以她這幾日又費了點心思給他做了一雙鹿皮靴,準備拿來讨好他。
天氣嚴寒, 熏籠裏炙烤着禦賜的紅羅炭, 阿琅顧不得烘手, 十指凍得發紅,她一邊搓手, 一邊縫針,采荷在一旁給她加炭,端來熱茶給她暖身, 嘴角噙着笑意道:“我瞧你一刻不得閑,這手藝也不錯,督主可真是好福氣!”
阿琅嘻嘻一笑,這是她最拿得出手的本事,自小跟着養母,耳濡目染,而她又聰慧,悟性高,針線活做得十分不錯,甚至可以拿到街市擺攤。
“你若喜歡,改天給你也做一雙。”雖然她有時候偏心于公孫懷,但對采荷還顧念着幾分姐妹情,大過年的,送雙新鞋給她也讓她高興高興。
“好,那我等着。”采荷也不跟她見外,說完眼梢瞥見笸籮裏還放着鞋樣子,她随手拿起來看一眼,尺寸不大,既不像督主的尺寸,也不像她倆的尺寸,不禁好奇道:“你究竟要做多少?不會真想開鋪子吧?”
跟着阿琅久了,采荷也學會了幽默。
阿琅睇了一眼,道:“那是給我弟弟做的。”
“你還有弟弟?”阿琅從未向采荷提起阿玕的存在,采荷驚訝道。
阿琅點了點頭,道:“我爹娘走得早,我跟弟弟自小相依為命,若不是陰差陽錯,我也不會跟他分開。”
采荷得知了阿琅是女兒身,卻沒問及她為何會扮成內侍留在公孫懷身邊,“你們怎麽分開的?你弟弟他現如今又在哪兒?”
除了公孫懷,阿琅就沒跟任何人交過心,這些日子,她早把采荷當成了姐妹,便對她坦白了當初她與阿玕因卷入順昌伯謀反一案而被錦衣衛帶回京師,她又誤打誤撞被公孫懷帶進了宮,才與阿玕分開。
帶她進宮也只因她是公孫懷的故人之女,才會加以照拂。
采荷聽了個大概,才明白督主之所以待她特殊,是因舊緣。
“既然如此,督主為何不将你弟弟也接進提督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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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弟弟如今在宋同知的手上,你該知道錦衣衛和東廠的過節,督主本事再大,也要考慮周全了才好做決定。”阿琅此前也想過相同的問題,若是将阿玕接進提督府,他們姐弟或許又能像從前一樣生活。可她也想過,阿玕跟着宋世良,受他影響,又誤認她被軟禁,對公孫懷頗有成見,一旦進府,也有麻煩。
“可你要出去,恐怕不容易,上回你被錦衣衛的那位帶走,督主可是生了好大的氣。”
舊事重提,阿琅心有餘悸,那天的事仿佛還歷歷在目,見他生氣,自己心裏也委屈,可能怎麽辦呢,她只好忏悔,日後與錦衣衛的人老死不相往來。
“所以我這不是在想法子嘛!”她掂量着手中做了一半的靴子道。
采荷略看一眼,搖頭啧道:“靠一雙皮靴想打發咱督主,恐怕不行。”
阿琅一愣,說起來上回暖耳的事她也沒見公孫懷提起到底喜不喜歡,只是見他每天戴着出門,該是非常滿意,如若再送一雙鹿皮靴,他該更高興才對,這可是她一針一線親手縫制的!花了心血和金錢的!
“瞧你較真的樣兒,逗你呢,放心吧,只要你開口,督主哪件事不答應你?”采荷輕輕推她一把,笑容暧昧。
阿琅卻不以為然,自己想起了馊主意,“你說我要不要再使個美人計什麽的?”
采荷“噗嗤”一聲笑了,“虧你平日機靈,這種時候怎麽就犯糊塗了,你要怎麽使美人計?難不成學青樓女子在督主面前搔首弄姿麽?別忘了督主的身份,稍不留心就揭人瘡疤,那得多傷人心啊!”說着說着,采荷斂住了笑容,聲音也輕了些許。
公孫懷權勢再大,到底不是真男人,太監們找菜戶不過是打發深宮寂寞,聊以慰藉,即便進了閨房,也做不了尋常夫妻做的那些個事兒,只能是隔靴搔癢,越搔越癢。
阿琅若真對督主有了那份心,苦的只會是她自己。
“你想哪兒去了!美人計又不是這般使的!”阿琅聽了采荷後半段話,耳根子一熱,雙頰兩坨紅,像極了吃醉酒,就連腦筋也轉不過來了,說話颠三倒四。
“不是這樣使,你還想哪樣使?”
她就是随口一說,哪裏想到采荷會與她認真讨論,她從來沒使過什麽美人計,就是俗話不是說“英雄難過美人關”嘛,說書的也講了歷史上靠美人獲取敵國情報的故事屢見不鮮,但也要對方是個好色之徒才行,公孫懷看起來挺清心寡欲的,不然這些年怎麽都不給自己找個菜戶呢?
“喂,你不會是想要……”見阿琅出神,采荷在她面前晃了晃手。
阿琅甩了甩頭,舉着繡花針,狀似威脅采荷:“你再胡說八道,小心我拿針紮你喽!”
采荷愣愣眨巴了下眼,啐道:“還惱羞成怒了,虧得我裏裏外外伺候你,你還要拿針紮我,沒良心!”
“不跟你說了,我得抓緊時間了。”阿琅望了眼天色,再看自己的進度,也就再縫個幾針,公孫懷就該回來了。
“行,你自個兒忙活,我去瞧瞧廚房,順便給你盯着大門,督主一回來就給你報信兒。”采荷朝她擠了擠眼。
阿琅好福氣,要是真能跟着督主,就算不做真夫妻,她這輩子也衣食無憂,更不會被人欺壓,又擔心個什麽勁兒呢!
思及此,采荷在心裏嘆了一口氣,起身走了。
公孫懷回府之前,阿琅把東西藏了起來,她想給他個驚喜,所以這些針黹活兒也就偷偷拿來做了。
今天的公孫懷依舊冷冷清清,吃飯的時候一言不發,阿琅察言觀色,知道他宮裏宮外要處理的大小事務數不勝數,能夠陪她吃頓飯真的要感恩老天爺大發慈悲。
吃完了飯,公孫懷本要回書房繼續處理公務,見阿琅欲語還休,便開了口:“有什麽話就說吧。”方才吃飯的時候他雖一言不發,卻一直在暗中觀察她的神情與小動作,咬唇、捏手指,身子左右晃動,坐立不安,一看就是有心事,他故意不問,靜觀其變。
只是他都要去書房了,她還不肯開口,看來很難啓齒,他終是替她打開了話匣子。
阿琅擡起眼皮,眨了眨,露出小鹿一般楚楚可憐略帶懇求的眼神,道:“馬上就要過年了,往年這個時候,我都是和阿玕在一起過的,我想到時候和他吃一頓年夜飯,可督主說過我不能離開這兒,所以想,您要是願意,能否接他過來一塊兒吃個年夜飯?”
公孫懷盯着她看了一會兒,卻不發聲,阿琅覺得自己說錯了話,在他動怒之前,她想要懸崖勒馬:“算了算了,年夜飯一次不吃也沒什麽大礙,您就當我沒說過這話罷。”
“哐——”公孫懷剛啓口想要說什麽,屋外遠遠傳來混沌的聲音,像是鐘響,不止一下。
公孫懷的視線望向了屋外,阿琅順着他望去,仔細一聽,鐘聲從南面傳來,“這麽晚了,怎麽還在敲鐘?”
晨鼓暮鐘,這個時辰,不該敲鐘。
“是喪鐘,宮裏傳來的。”他語氣平淡,仿佛說得不是什麽生死攸關的大事。
阿琅驚愕,“是……哪位主子?”
宮裏發喪音,定是有一定身份的貴人,只是她很少打聽宮裏的事,自然不知道是哪位貴人殡天了。
“高美人。”公孫懷道。
阿琅腦袋一懵,直直盯着公孫懷,自打從曹元亨那兒得知高美人害錢選侍小産就沒了下文,這些日子看上去風平浪靜,她也沒多問。
算起來這事兒過去七八天了,宮裏到底怎麽處置高美人的?
“我知道我不該多問,可我與蒲兒好歹相識一場,高美人出了事,蒲兒她……”宮裏頭有個駭人聽聞的死規矩,就是一旦主子薨逝,伺候過她的宮人也要一并殉葬,比起高美人與錢選侍的恩怨,她更關心蒲兒的安危。
公孫懷搖了搖頭,遺憾道:“她為了給高美人頂罪,已被太後杖斃。”這件事他一直沒有告訴她。
得知蒲兒的死訊,阿琅心頭一顫,好好一個人,就這麽沒了,原以為她跟着高美人至少不用過擔驚受怕的日子,可到頭來仍是逃不過命運的捉弄。
“皇宮真是個吃人的地方。”她沒發現自己說這話的時候身子正在顫抖,腦中閃過夢中的熊熊大火包圍着一座華麗的宮殿,女子模糊的臉愈發清晰可見,頓時一陣呼吸困難。
阿琅捂着胸口蹲下了身,公孫懷見狀立馬上前驚呼道:“阿琅!”
在他彎下腰時,她一把抓住他的手,喘着氣道:“督主,您、能不能答應阿琅一件事?”
公孫懷反握住她的手,道:“好,我答應你。”他什麽都沒問,就算她想離開,只要她能活下去,他就應她。
“一定要保全自己,不可以置自己于險地。”而她說的卻令他為之一驚,不知該怎麽回應,他手上一使勁,把她拉進了懷裏,緊緊按在自己的胸膛。
作者有話要說: 不出意外,我要恢複日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