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捉弄
阿琅自以為公孫懷把她當孩子, 她就真的像個孩子一樣每天與他糾纏不休。這樣的日子延續了很長一段時日, 不知不覺又到了萬物複蘇的時節。
莺飛草長,亘園裏花團錦簇,不亞于紫禁城裏的後花園。可是花兒再好看,若沒人陪着一起欣賞, 便也興味索然。
這些日子,公孫懷又忙得暈頭轉向, 太後要為皇帝張羅選妃的事宜, 雖說是禮部操辦, 可真要選人還得太後親自盯着, 只是她老人家不好纡尊降貴去見那些從民間選進宮的良家子, 便讓公孫懷看過之後再去慈寧宮通報。
太後給的這份差事到底是為了探測公孫懷的忠誠。經過高美人一事,太後想看看他是順着皇帝的心意挑人, 還是順着她的心意挑人。
公孫懷不蠢, 知道太後喜歡皇後那樣的端莊女子,不需要沉魚落雁之貌,也不需要心思玲珑剔透, 能夠順從她為皇家開枝散葉便足矣。
經過一個月的遴選, 到最後的殿選, 太後都甚為滿意,只是皇帝躲在自己書房裏做他喜歡的木工活, 一次都沒去看,上去問他一聲,也就擺擺手讓公孫懷看着辦。
高美人走了四個多月, 李鎮看上去早已歸于平靜,除了每日上朝露個臉,也就在自己的乾清宮書房裏擺弄那些自己視若珍寶的木頭和刀具,偶爾拿到一塊好的木料他仍會選取一部分賜予公孫懷制琴。
到了晚上,他也常去後宮走動。這些日子,他多與皇後親近,倒不是他茅塞頓開想到了皇後的好,也不是為了讨太後的歡心,他就是給皇後希望,又讓她失望。
寵幸皇後,又不讓她得子,久而久之太後也就對她失去了信心。
看着這樣的李鎮,公孫懷心情複雜,從小看着長大的皇帝也許并沒有世人想的那般昏庸無能,他的身上流淌着先帝的血,還存留着那麽一點身為帝王的敏銳。
也許他早就猜到,陷害高美人也有皇後的一份。
給錢選侍的那一碗養生粥是皇後讓人動的手腳,只是她原本是個善良的人,是被這吃人的宮廷生活逼迫得失去了理性,加上太後的推波助瀾促使她犯下了這輩子最後悔的一件錯事。
公孫懷沒有把皇後的罪行禀報皇帝,倒也不是為了包庇皇後,只是在這場複仇大計之中,皇後也只是個由人擺布的可憐人罷了。
皇帝并不會因為公孫懷的隐瞞而降罪于他,他總能原諒他的大伴,以為這麽做不過是為了保全他和皇後僅剩的一點夫妻情分。
雖然他們并無夫妻情分可言。
李鎮有了自己的計劃,這是他頭一回脫離公孫懷的擺布,自己有了決策。對此,公孫懷并不插手置喙,他依舊冷眼旁觀,靜觀其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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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沒有多久,随着新晉妃嫔的入宮,李鎮又冷落了皇後。
李鎮重蹈覆轍,太後卻沒有插手,只因皇後的父親蘇起用私下裏說錯了話,被東廠的番子監聽到後上報給了公孫懷,公孫懷添油加醋,在太後面前煽風點火,太後大發雷霆,下旨讓他走了王正蓮的老路。
蘇起用一心想靠着皇後平步青雲,他觊觎王正蓮的首輔寶座已久,眼見自己的閨女不得寵,他又另想它法,靠攏公孫懷,想借着他的勢力把王正蓮擠回老家去,可他終究沉不住氣,喝多了酒就在外面耀武揚威,稱皇後如今得寵,不久将會一舉得子,是大夏未來的皇帝。
皇帝還活得好好的,他就想着皇後産子繼承皇位,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膽。
這下倒好,首輔做不成,次輔的地位也不保了,太後下令致仕,提前回家養老。蘇起用不想就這麽毀了前程,逮着公孫懷就苦苦哀求,公孫懷好不容易除掉一個對他再無利用之地的閣臣,又豈會回頭拆自己的臺,他放任不理,可蘇起用也不是什麽省油的燈,他這人除了做牆頭草,臉皮還忒厚,公孫懷不見人,他就守在提督府的大門口,守株待兔!
“琅公公,采荷姐姐,外面來了個人,自稱是蘇學士,求見咱督主。”阿琅正和采荷說着趣事兒,順子跑來通傳。
“蘇學士?哪個蘇學士?沒告訴他督主不在府上麽?也不知何時回來,讓他回去罷。”阿琅不出門,采荷卻定期上街采買,大街小巷早就傳遍了,蘇皇後的父親,內閣的次輔蘇起用學士因酒後亂言,被朝廷罷了官,正四處求人幫忙進言,卻無人敢出手,真是丢臉丢大了。
采荷把這事兒說給了阿琅聽,阿琅在宮中見過蘇起用一面,也聽說過他的為人,如今他落難怕也是咎由自取,公孫懷也犯不着為了這樣一個人惹一身騷,所以與采荷心照不宣,只要姓蘇的上門來,一概轟走,免得公孫懷又犯頭疼的毛病。
“都說了,這人就跟蒼蠅似的,趕也趕不走。”
“府外不是有東廠的人盯着麽?他怎麽還能留在咱這兒?”采荷一臉鄙夷。
阿琅搖搖頭,“雖無官職在身,到底還是皇後娘娘的父親,就算他在提督府門口撒潑,東廠的人也真不敢拿他如何,不給他面子,也要給皇上面子,對付這樣的人,我自有辦法。”
眨眼的工夫,阿琅腦袋裏已有了鬼主意,采荷問她什麽辦法,她擠擠眼道:“元宵節的火盒子都還在麽?”
采荷點點頭。
元宵沒放完的火盒子公孫懷讓人收進了後面庫房,原以為要留到明年,有人送上門來,那就提前給他慶祝慶祝。
阿琅把自己的鬼主意告訴了采荷,采荷心想這丫頭真是壞透了,跟那些市井小無賴似的,捉弄了人就拍拍屁股走人。
這會兒天還大亮,放盒子并沒什麽觀賞效果,可是戲弄蘇起用一番還有點作用。
這蘇起用飽讀詩書,拿着高官厚祿,平日只知道搜刮百姓錢財拿來阿谀奉承,或是購買田宅安置小妾,這種道貌岸然之人當真可惡至極!
不過阿琅做得也不算過分,丢了幾個地老鼠上去吓得他到處跑,遠遠看去就像是只稻田裏的田雞,狼狽又好笑。
“是哪個小王八羔子!”地老鼠熄了火,蘇起用才算安靜,也看清了地上亂竄的火老鼠原來是個煙火盒子,也不知是誰在此惡作劇,氣得他火冒三丈,整張老臉都紅了。
此刻,早已扮成乞丐模樣的阿琅在他面前現身,朝他做鬼臉,奚落他道:“國丈爺,說狂言,丢了官位還厚顏,大人門前裝小人,羞羞羞!”
背後說人的童謠聽得多了,阿琅臨場給他編了一首,蘇起用臉紅一陣白一陣,顏色好看極了,“原來是你這個小叫花子,看我怎麽收拾你!”
蘇起用吹胡子瞪眼,怒發沖冠,掄起拳頭就要上來揍她,阿琅豈會讓他輕易得手,撒腿就跑,她腿腳快,蘇起用腦滿腸肥追不上,拉開了一段距離,阿琅還回過頭來瞅他一眼,只見他彎腰撐着雙膝上氣不接下氣。
還有意激他:“老家夥,你胖得像頭豬,追不上我!”總而言之,罵得要多難聽有多難聽。
蘇起用深吸了一口氣繼續往前追,阿琅早已跑得不見了蹤影,追進了一條死胡同裏,連個人影都沒有,他才恍然大悟自己上了當,連忙轉身折返,卻被兩名黑衣人堵在了胡同口,沒等他問話,就被人一掌擊暈。
确認他已不省人事,阿琅才從黑衣人背後現身,她拿着東廠的牙牌發號施令:“蘇大人不願回鄉,你們就這樣送他回去吧,若他中途想跑,就拿繩子捆着,只是他畢竟為朝廷下過汗馬功勞,也別太為難他了。”
上天有好生之德,蘇起用再可惡,上天已給了他懲罰,可別再半途丢了老命,否則這黑鍋又得公孫懷來背了。
那兩名黑衣人是東廠的番子,不認得阿琅,只看牙牌認人領命。
送走了蘇起用這尊大佛,阿琅拍拍手打道回府。可看天色還早,她的心又開始蠢蠢欲動……
公孫懷不讓她随意出門,就算要出門也得有人跟着,所以方才的計劃中才有那兩名黑衣人。
可如今黑衣人帶着蘇起用跑了,沒人看着她,或許她可以去剛才經過的果子鋪給采荷買袋蜜餞祭祭牙。
應該花不了太多時間。
阿琅沒有猶豫,一個箭步沖去買蜜餞,想要速戰速決,哪裏知道剛一轉身,又出來一個黑衣人,還戴着面罩,阿琅警覺地後退一步,道:“怎麽又回來了?”
她不确定這人是否也是東廠番子,試探地問了一句,同時打量他的眼神,略帶兇狠,也不像與她見過面,她便肯定他不是東廠的人。
意識到危險後,她拔腿就跑,可對方身手了得,一把抓住她的肩膀,阿琅吃痛呼喊,眼看自己就要小命不保,她兩眼一閉,不敢再去看,甚至在短短片刻內想好了臨終遺言。
但是一句話還沒說呢,耳邊刮過一陣勁風,緊接着傳來刀劍相向的打鬥聲。
阿琅這才露出一條眼縫,迷迷糊糊看到一個強壯的身影正在和那黑衣人搏鬥。
沒想到千鈞一發,有人出手相助,阿琅頓時松了一口氣,慶幸保住了一條小命。
趁着黑衣人沒追上,她趕緊溜之大吉,也沒管是誰救了她。
因為她認出了那身衣裳還有他身上的那把繡春刀。
冤家路窄,救她一命的人又是宋世良。
作者有話要說: 小宋露個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