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真心
“不愧是東廠督主, 這麽快就聽到了風聲。”東廠的人一直監視着宋世良, 他帶走了阿琅,必然很快傳到公孫懷的耳邊,可他并不畏懼,何況他曾對公孫懷誇下海口, 如若下回沒把人看好,他便不會再放手。
“阿琅, 回府了。”公孫懷坐在馬車內, 未曾露臉, 清冷的聲音讓人不寒而栗。
阿琅只覺得頭皮發麻, 這還沒到他回府的時辰, 沒想到還是被他找到了這兒,回去又要鬥智鬥勇, 還得想好怎麽解釋。
其實她早就歸心似箭, 奈何身不由己,公孫懷能親自來接她,她心裏還是有點小竊喜, 因而她馬上把宋世良抛在了腦後, 朝馬車奔去。
才跨出一步, 宋世良就拽住了她的小細胳膊,吃痛之下, 阿琅龇牙咧嘴地回頭,只見他露出一口銀牙,笑得老奸巨猾, 仿佛在說:來了本大爺的地盤,休想跑!
“宋大人一而再再而三地劫走咱司禮監的人,到底意欲何為?”阿琅鬥不過宋世良,找與公孫懷一同前來的曹元亨當救兵,曹元亨雖然講話細聲細氣,眼神卻充滿壓迫的氣勢。
“督主難道忘了當初宋某說過的話了麽?”宋世良無視了曹元亨,這讓曹元亨心靈受到了創傷。
馬車之內的人沒有了動靜,宋世良乘勝追擊似的,挖苦道:“督主不吭聲,是想當縮頭烏龜麽?”心底嘲笑他這只老烏龜本來就沒有頭。
欺人太甚,說這話不就是在指桑罵槐,曹元亨憋了一肚子氣,可督主不吭聲,他又不敢動手。
眼看局勢緊張,阿琅終于忍無可忍,用力去掰開他的手,甚至以指甲摳他的手指,都快摳破了他都不松手,阿琅氣道:“宋世良!你快松手!”
情急之下,她直呼其名,也不在乎自己是否會得罪他,更不知自己的行為正在深深傷害一個大男人的心。
不知是不是好勝心作祟,宋世良咬了咬牙,道:“我說過不會再輕易放手,何況方才在我祖母面前,你已經答應了嫁給我。”
“你無賴!我沒有!”當着公孫懷的面相互糾纏,不是宋世良瘋了,就是她快瘋了。
“阿琅……他什麽意思?你要嫁給他?你不是……”站在一旁的曹元亨莫可名狀又錯愕不已,仿佛發現了什麽驚天大秘密,他總算明白了,為何督主待她不同于常人,原來是他自己蠢鈍如豬,虧他在督主身邊呆了那麽多年,居然一直以為阿琅是男兒身!怪只怪她和督主一樣,擁有一副美豔不可方物的面容。
這下好了,連曹元亨都知道了她的身份,阿琅真是欲哭無淚,偏偏最想為她保密的公孫懷仍然處變不驚。
“曹公公,此事并非你想的那樣,我也是迫于無奈……”一時半會兒,阿琅難以解釋,只求宋世良行行好,趕緊放了她,“宋大哥,算我求你了,強扭的瓜不甜,你這又何必呢?阿琅的心裏早就有了人,你就死了這條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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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到如今,她也不想再瞞下去了,大家索性把話攤開來講。
此話一出,果然奏效,宋世良的眼神動了一下,繼而露出不可言喻的失落和不甘,還有一絲傷痛,“呵,終于說出實話了,可你應該清楚他是什麽人,跟着他将有什麽後果。”他一面說,一面看着馬車的方向。
“不管他是什麽人,這輩子我都跟定他了!”阿琅發起狠來也是個不顧性命的,她使勁在他手上咬了一口,嘗到了腥甜才見他松手。
掙脫了束縛,阿琅哪裏還管他,連忙撒腿就跑。
“人都跑了,曹公公還不跟着走,愣着是想留下來用頓便飯麽?”宋世良望着她離去的背影,朝一旁雲裏霧裏的曹元亨譏笑道。
曹元亨回過神來,冷哼了一聲:“今日之事,日後再算!”說完憤恨地甩了甩衣袖,揚長離去。
阿琅上了馬車,曹元亨駕着車,一個個都離開了,徐媽已嚷嚷着讓他進門吃晚飯,手疼,心更疼。
阿琅打開車門的瞬間就對上了公孫懷冷漠的眼神,這眼神太陌生了,即便是第一次見面,他也未曾在她面前露出過這種淡漠疏離好像從來與她未相識的眼神。
“督主,您需要我解釋一下麽?”看到這樣的眼神,阿琅十分識趣,他一定是在生氣,所以她把主動權讓給了公孫懷。
“阿琅。”公孫懷開口了,阿琅心神一顫,連忙坐到他身側,腰杆挺得筆筆直,豎起耳朵來聽他繼續往下說,“你想回永安麽?”
還以為要說什麽驚天動地的言論,沒想到會是如此平靜的語氣問她想不想回家,說實話,她想回家,可她早就無家可歸,如今于她而言,有公孫懷和阿玕的地方才是她的家。
她搖了搖頭,道:“從我和阿玕上京的那日起,我們就回不去了,督主,您是不是想把我趕走了?就算您要殺了我,我也不會離開您的!”
“可是留在京師,總有一天我會連累你。”公孫懷的冰冷眼神并非針對阿琅,而是這個世道,他得罪了那麽多人,多少人想要取他性命,從前那些人找不到可以對付他的方法,可如今他有了軟肋,早晚有一天,他們會從他身邊的人下手。
大仇未報,阿琅無法名正言順認祖歸宗,前狼後虎,也許送她離開這個虎狼之地才是最妥善的選擇。
可他們彼此牽絆,又要如何割舍。
“督主若是覺得宋大人接近我是為了對付您,您倒不必在意,這是我與他的私事,方才我也與他講得明明白白,我的心裏有了人,只能把他當大哥,今日之事也确實是意料之外,他家裏人要給他說親,他就拿我當擋箭牌,或許他是存有私心,可我壓根兒沒那個意思……我是貪生怕死,可我如今不想只顧自己的安危而棄您于不顧,或許您不知道,我這樣觊觎您看上去很荒唐,可有些事兒,一旦萌生了念頭,哪兒那麽容易不再去想呢,您就當是我貪圖您的美貌,您的權勢,您的錢財……無論您是否答應,我這一輩子就想賴着您不走了!”事到如今,她也沒什麽好隐瞞的了,就怕他要趕她走,她心裏一急,大氣不喘一聲,倒豆子似的全都說了出來。
說完大口喘氣,心“撲通撲通”好像就要跳到嗓子眼兒,她小心翼翼看他反應,卻被他一個大力拉進了懷裏,并且把她的腦袋緊緊按在他的胸膛,而後頭頂傳來他低沉的嗓音:“你說出這樣的話,可知道會有什麽後果?”
“阿琅沒想過什麽後不後果的,只是心裏有事兒,一定要跟您說了才舒坦,阿琅不想您再把我當個孩子。”他聽了她的告白,非但沒有責怪,而且還抱了她,阿琅很開心。
“我是個太監。”這一句隐晦的禁言此刻說來竟那般複雜。
“那我也喜歡您!”她到底是個未經人事的黃花大閨女,不懂那些男女之事。
“你可以嫁個好人家,将來子孫滿堂,但是這些,我都無法給你。”公孫懷嘆息告訴她這個殘忍的現實問題。
想到這一層,阿琅臉紅了,他的意思是他們做不了真夫妻。
“那些人就算再好,也都不是您啊,我看上的是您這個人,就包含您的一切,小孩子多麻煩呀,咱們兩個人就夠了!”她臉皮厚,別的姑娘羞于表達,可她就是直言不諱。
公孫懷沉默了一陣,不知該說什麽才好,嘴角卻在不經意間揚起,“真的不反悔麽?”
“不反悔!阿琅對天發誓,如若今後對今日所言反悔,就天打雷劈!吃飯噎死,喝水嗆死,丢進廠獄受盡刑罰,死無全屍!您就找阿琅當您的菜戶,咱倆做個伴兒,不至于到了晚年孤零零的。”
“發這麽毒的誓,你知道廠獄是個什麽地方?”公孫懷徹底釋懷了,好笑道。
“不是人待的地方。”她雖沒去過,但那些駭人聽聞的小道消息沒少聽過,無風不起浪,十有八九就是個和地獄沒什麽兩樣的鬼地方。
“我管着東廠,這麽說我也是個十惡不赦的壞人,像我這樣的人,人人避而遠之,長這麽大,也沒人說過要跟我過一輩子,你是第一個。”公孫懷說的是實話,那些溜須拍馬的人沒少往他這裏塞女人,可誰見了他都瑟瑟發抖,又談何真心相待。
“那阿琅豈不是很榮幸!”得知自己是第一個向他表露心跡的人既高興,又難過。
“很榮幸。”是他感到榮幸才是。他們身份懸殊,若她想起自己是大夏的長公主,還會這般與他親近嗎?即便她願意,滿朝文武也不會放縱一國公主傾心于一個佞臣。
“督主,咱們到提督府了。”兩人沉溺在彼此坦誠的甜蜜裏,直到車外傳來曹元亨的小聲提醒,才想起來還有這麽一號人物。
而這兩人的真情對白被曹元亨這個局外人聽得一清二楚。
從他知道阿琅是女兒身開始,便是接二連三的打擊,從來沒想過督主是如此深情的一個人,什麽十惡不赦,什麽孤苦伶仃,他就是這世上最好的督主!
愛屋及烏,也就接受了阿琅的存在,也許由她陪着督主,督主才不會孤獨地過一輩子。
作者有話要說: 阿琅:得到大美人兒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