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追查
第二天阿琅醒來時, 公孫懷早已沒了人影兒。她覺得自己真沒出息, 早不睡晚不睡,偏在那時候睡了過去,白白錯過了欣賞美人兒睡姿的最佳時機!
不過令她驚喜不已的是,她居然在公孫懷的床上睡了一整夜!而她衣衫完整, 公孫懷沒對她做什麽越軌之事,可見他并不會趁人之危, 這讓她更加傾心不已。
她春心蕩漾的模樣被采荷全都看在了眼裏, 忍不住要酸她幾句, “昨兒個夜裏沒見你得逞還樂得跟什麽似的, 要真稱心如意了還不敲鑼打鼓搞得人盡皆知了!你還真是膽大妄為, 連督主的床你也敢爬。”
“采荷你就是嫉妒我了!可別冤枉了我,我才沒爬督主的床……”雖然她心裏挺想爬上去把美人兒吃幹抹淨的, 可她就是有色心, 沒色膽。
“我冤枉你?那你今兒早上怎麽回事兒?是我瞎了不成?”采荷笑呵呵的,損人的本事日漸精純了啊!
“不都說了嘛,我就是來守個夜, 哪能想到就睡了過去, 督主心腸好, 不忍我睡地上,咱倆可是清清白白, 天地可鑒!”阿琅手指青天,采荷擡眼望了望,還真沒有天打雷劈。
“我瞧你心裏可不這麽想吧?”采荷早知阿琅觊觎公孫懷的美色許久, 如今得了便宜,當然還要賣個乖。
阿琅“嘿”了一聲,把手裏的瓜子殼扔向采荷:“小丫頭片子還得理不饒人了,看我怎麽收拾你!”
“我說了大實話你還惱羞成怒,看把我剛掃好的地兒折騰成什麽樣兒了!”采荷邊躲邊數落她,阿琅掄起掃帚,倒不是要打她,而是幫她掃起了地,“姑奶奶您放心,我造的孽我自個兒收拾成了吧!”
“得,姑奶奶是您,您可甭給我添亂了,這種粗活哪能您來做,要給督主知道了,我還不得卷鋪蓋兒走人了!”
你一句我一句,相互貧着嘴,這枯燥乏味的生活總要點樂子才能過,阿琅慶幸公孫懷不在的日子還有采荷陪伴。
這頭嬉笑打罵好不熱鬧,那頭公孫懷人在東廠沒什麽異常,照舊理着千頭萬緒的公務與瑣碎雜事。
“督主,前兒抓的那人,不堪重刑,咬舌自盡了。”東廠近日抓了一個人,二十五六歲的模樣,已關在廠獄三日有餘,用盡了刑罰也沒有逼迫他說出幕後主使。
公孫懷掌管着東廠,可他鮮少親臨廠獄那種陰冷潮濕、污穢不堪的地方,多數時候都是交代了曹元亨讓底下的人去做。這會兒曹元亨剛從廠獄出來,他知道公孫懷聞不得血腥味,特地站得遠了一些與他說話。
公孫懷依舊一副休閑的模樣,手裏拿着刻刀和前不久禦賜的一塊金絲楠木,一絲不茍地推着刻刀,細細描摹人物的輪廓,“什麽都沒說就死了?”頭也不擡地平淡語氣鑽進了曹元亨的心裏感到一絲寒氣。
“雖然他什麽都沒說,可他左臂也有同樣的蛇紋刺青,應該是王有吉的餘黨,看來這些人暗中已經盯上了您身邊的阿琅,想從她身上下手來對付您。”曹元亨小心翼翼看他臉色,若不是阿琅出府,那些人也不會有機可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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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終于引蛇出洞,可那畢竟是督主最在乎的人,若暗中盯梢的番子沒有護她周全,那吃不了兜着走的只會是他這個秉筆太監。
好在只是虛驚一場,人也抓進了東廠,就是這些人過于嘴硬,緘口不提王有吉餘黨的老巢究竟藏在何處。
“凡是見到身上帶蛇紋刺青者,格殺勿論。”公孫懷對着半成型的木雕輕輕吹了一口氣,木屑飛散,露出了一個女子的臉型。
曹元亨渾身一顫,趕忙應了個是,這回督主是動真格兒的了,任何對他不利的人他都可以視而不見,兵來将擋,水來土掩,可如今他們盯上的人是阿琅,那是督主心尖兒上的人,誰若動她半根毫毛,那便是掘地三尺,也要把王黨的老巢給掀了,再一把火燒之殆盡。
“還有廠獄的那具屍首,處理幹淨了,別留下晦氣。”他讨厭血腥,就算殺個人也是幹幹淨淨不帶血的,所以東廠審訊的時候,從不動用重刑。
好在這些年動用的刑罰屈指可數,進來的人不是吓死便是自戕,能讓他親自動手的,也就只有去年牽涉謀反一案的順昌伯高祿。
東廠聯合大理寺和都察院三方會審,其實都得看他的臉色斷案,高祿不肯認罪還在獄中辱罵朝廷命官與閹臣勾結,甚至要抖露出十年前的那樁秘案。
十年前,高祿尚未襲爵,還是個流連煙花之地的纨绔子弟,發生宮變的那一日,他正在京師,喝多了花酒走在街上,恰巧目睹到了宋兆安帶着長公主與太子逃離出宮的一幕。
當時他醉得迷迷糊糊,并未認出那是宋兆安,更不知他身邊帶着的是長公主與剛出世未久的太子。
直到十年後,他機緣巧合在三德當鋪看到了一件出自宮廷的寶物,巧的是,他曾在中秋宴上見過一回,那是先帝最寵愛的永嘉長公主的随身之物。世人皆知,永嘉長公主早在十年前便已随範皇後葬身于坤寧宮的大火之中,為何長公主的随身之物會完好無缺地出現在永安的三德當鋪?他覺得甚為蹊跷。
沒過多久,高祿聯想到了十年前的那一晚以及不久之後宋兆安的屍首在永安地界被人發現,一切都說得通了,長公主還活着,太子也還活着。
可是他才得知這個秘密,還沒來得及上報朝廷,錦衣衛就南下抄了他的家,他并不畏懼錦衣衛的勢力,想着正好可以借此機會拿着這個秘密在東廠督主公孫懷面前做一筆買賣。因而北上的一路,他沉默淡定,其實是心中早已運籌帷幄。
進入東廠後,公孫懷非但沒有受他威脅,還親手結束了他的生命,高祿臨死才恍然大悟,這背後的主使正是他公孫懷,他自己竟愚蠢到自投羅網,到最後死不瞑目。
高祿一死,公孫懷并未真正放下戒心,他必須證實這個秘密沒有透露給更多的人,所以在動手之前,他以其家人要挾,逼迫他說出了一切。
至于當日曹元亨把金鎖交給他時,聲稱永安當地除了三德當鋪的掌櫃和楊順德,再無一人得知金鎖的來歷,後來出了高祿的招供,才清楚是掌櫃收了高祿的好處,故而對楊順德隐瞞了實情。
公孫懷說過,不是從司禮監出去的人,他不會輕易相信,因而讓楊順德親手解決了他當鋪的那位徐掌櫃。
他的手段再高明,到底是夜長夢多,王黨本來不足為懼,只是他們将手伸向了阿琅,他就不得不提前實施計劃。
快了,再過不久,他就可以結束這十年漫長的等待。
曹元亨離開後,他放下了刻刀,骨肉亭勻的手指輕撫着已經刻好的臉,過去他無法體會李鎮對高美人的感情,此時此刻,他感同身受,她的笑臉早已烙印在他的心上,所以每刻一刀都那般熟練,并且細致入微。
睹物思人,他放下了手中的一切,命人準備馬車趕回去與她共度良宵。
然而才出東廠大門就被一個不速之客攔了下來,東廠的人上前護身,公孫懷擺了擺手,命他們退下,“宋同知今日前來不知又是所為何事?”
宋世良來勢洶洶,叫人頭疼,“我有話問你!”他眼裏一片火光,怒氣沖沖。
“進來說話。”公孫懷垂了垂眼,伸手請他進門。
宋世良跟着公孫懷進了內堂,大門緊閉,公孫懷親自為他倒了一杯茶,宋世良沒有接受,開門見山道:“我爹到底怎麽死的,是不是與你有關!”
“宋同知不是自個兒在查麽?怎麽找咱家來興師問罪了?”宋世良不接受他的好意,他只能自斟自飲。
宋世良握緊拳頭,道:“你少跟我裝模作樣!十年前,先帝駕崩,宮中失火,我父親偏在這種時候外出執行任務,他究竟執行的是什麽任務?”
宋兆安當時得令南下執行任務,只是一樁尋常案子,目的在于支開他,但他早已得到風聲,劉貴妃與王有吉勾結,意圖篡位,故而用了障眼法假裝人已離開京師。
然而以他當時的勢力無法闖宮營救,只能眼睜睜看着坤寧宮失火,好在公孫懷與他裏應外合,令長公主與太子逃出生天。
連夜出逃,将計就計,索性一路渡船南下,至于他為何身首異處,朝廷給的說法宋世良至今無法接受。
僅憑牙牌和錦衣衛的服裝就斷定那具屍首便是錦衣衛的指揮佥事宋兆安,也許有人為了瞞天過海可以利用不正當的手段蒙蔽世人的雙眼,可他宋世良心如明鏡,決不相信那是他的父親!
追查真相多年,總算皇天不負有心人,只是沒想到此事竟也與公孫懷脫不了幹系。桃溪村舉村遷徙,以為可以阻礙他追查,誰知道他骨頭硬得很,想盡一切辦法刨根究底,能與他對着幹的當今世上只有東廠。
“知道太多對你來說未必是好事。”公孫懷淡然道。
宋世良雙眼猩紅,低吼道:“那麽阿琅呢?你瞞着她做了這麽多龌龊事兒,你還把她卷入這些破事中,這對她就是件好事兒?”
“別忘了當初是誰把他們姐弟二人帶入京師,如今你有什麽立場在此與咱家理論?”公孫懷冷冷睨他一眼,事實如此,宋世良無懈可擊。
“也罷!今兒個就當我宋世良無理取鬧,還請督主恕罪!告辭!”宋世良狠狠咬牙,傲慢無禮地丢下一句就甩門而去。
人一走,內堂的暗門開了,緩緩走出一個人影,嘆道:“這些年,真難為督主了,善平這孩子,脾氣像我,倔得很,都怪我這些年不在他身旁,沒能好好教導他,待咱們成了大事,定要好好教訓一番!”
此人五十歲光景,皮膚黝黑,蓄着髭須,劍眉星目,像極了宋世良。
作者有話要說: 阿琅快要恢複公主身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