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兄妹

“懷哥哥, 你答應了要娶我, 這都快一個月了,該準備的也都該備齊了,怎麽還不給我個準信兒?”自打阿琅恢複了記憶,她也沒擺什麽公主的譜兒, 整天懷哥哥長、懷哥哥短的,纏着公孫懷讨說法。

怪只怪他一時嘴快, 為了哄她, 沒顧及後果, 他本打算等一切塵埃落定再帶她遠走高飛, 誰料到她自己先想了起來, 她是先帝遺孤、當朝公主,而他在朝中樹敵頗多, 就算他做的一切都是情非得已, 誰又會允許一國公主下嫁一個宦官。

若他說自己不是,那也犯了欺君之罪。

“怎麽不說話了?是不是你壓根兒就沒想過娶我?好啊!你想始亂終棄!”阿琅氣急敗壞,給公孫懷亂扣帽子, “你今兒個不把話說清楚, 我就死給你看!”

公孫懷哭笑不得, 不知她從哪裏學來的潑辣手段,還真是蠻不講理, 令人頭疼。

“你死了,阿玕怎麽辦?”可公孫懷就是不吃她這一套,拿她唯一的弟弟威脅她。

阿玕是阿琅的軟肋, 想她還沒看着阿玕建功立業、娶親生子,她哪裏舍得自尋短見,可她也想和公孫懷早日成親,戳穿他的秘密!

“那你倒是說說看,為何遲遲不兌現諾言?莫不是因為你我身份懸殊,怕了吧?”阿琅氣鼓鼓地沖上去,戳着他的脊梁骨,忽又一本正經道:“我如今什麽都不想要,也不想報什麽仇,我只要你跟阿玕都好好的……阿玕還有宋世良可以照顧,只要他争氣,餓不死他,可你做的這些事兒,稍有不慎,就會丢了性命,哥哥,趁着沒人知道你的心思,咱們私奔吧!”

這一聲“哥哥”叫得他身子骨都軟了,可私奔這種話她竟也說得出口,世上怎麽就有這般沒心沒肺的丫頭,他這些年煞費苦心,就是要替他們姐弟奪回原本屬于他們的一切,怎能說走就走,即便要走,也得等到大功告成才有的商量!

“阿琅,聽話。”相比阿琅的喋喋不休,公孫懷回應的就這麽一句。

阿琅氣急:“我看你就是利欲熏心,不肯放下眼前的這一切罷了!”從前不知道他手握大權是為了什麽,只管陪着他披荊斬棘,可如今什麽都想起來了,她不想他為了他們姐弟再涉險,哪怕她現在無理取鬧不再聽他話了,她也要把他從泥潭沼澤裏拉出來。

“皇上病危,我又怎能在這個節骨眼兒上與你成親?”公孫懷嘆息,不得不說出眼前最嚴峻的局勢。張世珍說了,皇帝的時日無多,随時可能駕崩。

而他封鎖了皇帝病危的消息,就等着宣讀傳位遺诏的那一天看劉太後氣絕當場。勝利就在眼前,他不會讓任何人置身險境,包括他自己。

“你說什麽?”阿琅心頭一顫,混沌一片,好像沒有聽清他猝不及防間說的話。

恢複了記憶,也想起了小時候疼愛她的皇兄,那個會拿着他最喜歡的傀儡給她演傀儡戲哄她笑逐顏開的李鎮哥哥。

公孫懷常年待在李鎮身邊,知道李鎮的心裏不僅只有木工和高美人,還有他兒時最疼愛的妹妹永嘉長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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兄妹情深,告訴她這個噩耗必然惹她傷心,可他不可能瞞她一輩子,“皇上失去了生念,太醫們束手無策,你的皇兄恐怕命不久矣。”

阿琅顫抖着說不出話來,她出宮之前分明還見過神采奕奕的萬歲爺,她還陪着他一起大鬧內閣,這才不到一年,他們兄妹尚未相認,他怎麽就病危了呢?

公孫懷見不得她傷心難過,伸手将她攬進了懷裏,阿琅早就忘了無理取鬧,依偎在他的懷中幾乎懇求道:“我能進宮去看看他麽?”

他不吭聲,似有一絲的為難,宮中形勢緊張,內閣的那些文臣一個個的對他虎視眈眈,這個節骨眼兒上帶她進宮,怕有些棘手。

“哥哥,就當阿琅求你了。”她苦苦哀求,看上去楚楚可憐,恁的他鐵石心腸,也化成了一灘水。

“好,我來安排。”做到這個地步,沒有理由不為她赴湯蹈火。

公孫懷行事果決,隔了一天就把進宮的事宜安排得妥妥當當,阿琅依舊扮成內侍的模樣,随公孫懷再度入宮。

由公孫懷保駕護航,暢通無阻,宮裏的人依舊對他畢恭畢敬。

這幾天皇帝病重,自然不再舉行朝事,所有事還得由公孫懷來做定奪,他獨攬大權,大臣們頗有微詞,生怕哪天皇帝駕鶴歸西,他公孫懷黃袍加身,坐上皇位。

大臣們急得團團轉自有他們的道理,當今皇帝無子也無兄弟,先帝的手足多數早殇,成年的幾位王爺無一賢能,一旦皇帝駕崩,大夏江山後繼無人。

因而宮裏宮外,全都盯着公孫懷的一舉一動,看他是否真的包藏禍心,想要謀權篡位。

可是相比較而言,東廠耳目衆多,公孫懷何足畏懼。

他領着阿琅進了乾清宮,屏退了所有宮人。

上一次踏進乾清宮殿門的時候,阿琅還只有五歲,同樣的,她父皇病重,母後帶着她去探望,沒想到那會是他們父女相見的最後一面。

此時此刻,她感到步子沉重,每走一步都要深吸一口氣。乾清宮面闊九間,進深五間,空曠無人之時竟透着一股陰森恐怖的味道,每一次喘息都能聽到回響,像是生命衰竭的征兆。

皇帝的寝宮現在安在東次間,一張龍柱架子床,垂挂着明黃的帷帳,春風穿過南窗吹拂而起,那只瘦得可以看到骨頭的手在帷帳下面若隐若現。

“皇上,臣帶了個人瞧您來了。”公孫懷輕聲地開口,依然回蕩在靜谧的寝宮之中。

“除了高美人,朕誰都不想見。”李鎮氣息微弱,聲音低緩。

“蝴蝶兒飛,蜜蜂兒追,哥哥拉着妹妹把花兒吹……”這是小的時候,她母後身邊的嬷嬷教他們唱的童謠,這首童謠同時喚醒了李鎮遙遠的記憶。

“是……淑姮妹妹麽?不可能……淑姮妹妹早就不在了,一定是朕又在做夢了。”

“鎮哥哥,是我啊,永嘉,你的淑姮妹妹!我沒有死,是懷哥哥和宋大人把我和弟弟從大火中救了出來!”阿琅壓低了嗓音,夾雜着抽泣,跪在了李鎮的床頭。

“你……說什麽?”李鎮震驚不已,然而在看到阿琅那張哭泣的面容時,更是忍不住要坐起身子,而一旁的公孫懷立馬上前扶他起身,李鎮顫抖着聲音道:“大、大伴,這不是你司禮監的人麽?”他一時半會兒沒想起她的名字。

“皇上,這确确切切就是長公主,臣鬥膽,當年與宋兆安大人裏應外合,偷天換日,把長公主與小皇子送出了宮,後機緣巧合與長公主重逢,只是因為太後,臣才一直将長公主藏身在臣的府中。”事到如今,也不必再對皇帝隐瞞。

皇帝聽後,苦笑了一聲,顫抖着手去摸索阿琅的存在,阿琅率先一把握了上去,觸手冰涼,忍不住為他搓了幾下,聽他道:“朕當大伴是因宮中住得膩了才在宮外安宅子,原是為了這一緣由,如此說來,是朕被蒙在了鼓裏,若不是朕病重,恐怕此生都難以得見皇妹一面了罷。”

說他昏庸,可此刻比誰都清醒,他知道自己大限将至,能夠在臨死之前再見一眼他的淑姮妹妹,總算可以瞑目了。

“鎮哥哥,太醫說了,只要你沒了輕生的念頭,就會好的!你想想淑姮,今後淑姮會陪着你的!”他已油盡燈枯,阿琅本不想騙他,可他們才相認,怎麽舍得說那些生離死別的話。

“傻妹妹,朕自個兒的身子朕清楚,臨死之前能再見你一面,見你過得安穩,到了九泉之下朕也有顏面去見孝德皇後。”李鎮握緊了阿琅的手,又看向公孫懷,“大伴,朕已時日無多,朕這一去,朝局想必會有所動蕩,朕無子,當務之急,需擁立先皇後之子克承大統,你去準備筆墨,由朕口述,你來拟诏。”

阿琅怎麽也沒想到,他會在這時候立傳位遺诏,而且要把皇位傳給阿玕!她已經六神無主,可是公孫懷像是早就料到了這一天,神色如常,不久便取來了紙筆,也端好了架勢等待皇帝開口。

李鎮每說一句,便要喘口氣,等到說完,幾乎已經虛脫無力,阿琅給他遞上了溫水,喂他一口一口慢慢喝下,喝完最後一口時,聽得一錘定音,公孫懷已在诏書上蓋下了印玺。

“這個皇位本就屬于朕那位未曾相識的皇弟,終于可以解脫了。”他潤過嗓子又勉強扯出一絲力氣,一臉釋懷的模樣。

公孫懷把寫好的诏書遞呈到李鎮面前由他禦覽,李鎮略看了一眼,只看到那個從未被宗室寫入玉牒的名字,“李鈞,這是父皇禦賜的名兒,可惜他沒能親眼看着皇弟出生,也未能将此名寫入玉牒,朕走之後,一切還得依靠大伴,王正蓮他們多半會有所刁難,可他們也別無他法,至于母後,她作惡多端,但也畢竟是朕的生母,朕願一命換一命,希望新主可以給她一個善終,咳咳……”

“臣,遵旨。”公孫懷二話不說,應承道。

“朕累了,想睡會兒,淑姮妹妹,你随大伴出宮去罷。”他怕自己一睡不起,不願她親眼看着他離開這個人世。

阿琅看看氣若游絲的李鎮,又看看氣定神閑的公孫懷,難以抉擇。

“走吧,公主。”公孫懷向她伸出了手。

阿琅遲疑了片刻,終究還是跟着公孫懷離開了乾清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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