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姐妹

皇帝駕崩, 所有官員需持服二十七日, 宗親、內使、宮女等需穿戴斬衰喪服一年以上。距離大殓風波已過去一月有餘,朝廷下達禮部正緊鑼密鼓準備新帝即位的事宜。

這位新皇帝是孝德皇後之子,先帝賜名李鈞,冊封太子, 如今皇帝晏駕,理應克承宗祧。只是剛知道自己真實身份的李鈞似乎難以接受這突如其來的一切。

雖然他曾想象過自己的親生父母可能是什麽大富大貴的人家, 畢竟他阿姐的那把金鎖一看就是價值連城, 若不是為了救命, 他才不會賤賣給三德當鋪的掌櫃, 可怎麽也想不到他和阿姐非但富貴, 還是皇孫貴胄,而他就要當皇帝了, 他才十一歲, 連官都沒當,怎麽就要當皇帝了!

“阿姐,這都是些什麽事兒啊!我、我不會當皇帝啊!”遺诏公布之後, 阿琅姐弟的身份揭曉, 公孫懷第二天就把人從香山上接回了提督府暫住, 阿玕似乎摸不着頭腦,拉着阿琅問長問短。

“此事說來話長, 總而言之,你如今是李家後人,要有擔當, 不會當皇帝沒事兒,自有輔政大臣輔佐你,你呢,今後跟着太傅好好讀書,學習為君之道,将來當一個勤政愛民的好皇帝!”阿琅早知有今日,心裏做好了疏導阿玕心态的準備,擺出一副長姐的姿态,諄諄教誨道。

“可我不想當什麽皇帝,我只想跟着宋大哥學武。”阿玕長籲短嘆道。

阿琅氣結,這個宋世良,看把阿玕荼毒成什麽樣兒了!

說起來,她恢複身份的那一天,宋世良也在儀仗隊伍中,離開仁智殿的時候,她才在人群中看到他。他的神情十分複雜,可他盡忠職守,并未因他父親的出現以及局勢的變化而擅離崗位,想來這些日子,他的身上發生了巨大的改變。

十多年來,宋世良一刻不忘追查他父親死亡的真相,如今宋兆安非但沒有死,還與他曾經視作仇敵的公孫懷站在一起,心頭萬般滋味,可以想象。

阿琅不再過問宋世良之事,她現在是一國公主,而他是錦衣衛,他父親對他寄予厚望,男兒當以江山社稷為重,想必是不會再把心思放在她的身上了。

眼下最關心的還是阿玕,以及一夕之間突然從人人唾棄的奸宦變為忍辱負重、忠君愛國的良臣的公孫懷。

公孫懷這一反轉想是許多人一時難以接受,文武百官想他把持朝政多年,如今又擁立新帝登位,不知他是真的棄暗投明,還是居心叵測,密謀着更長遠的計劃。

“還有那個公孫懷,他不是個大壞蛋麽?怎麽突然就變成大好人了?”這些人之中也包含了阿玕。

為此,阿琅只能苦口婆心地告訴他:“世間之大,是非善惡,迷霧幻影,你所看到的東西未必都是真的,他若真是十惡不赦之人,又豈會如此照顧我們呢?我早說過,他不是什麽惡人,迄今為止他所做的一切都是有苦衷的。”

“原來阿姐早知道一切,難怪一心護着公孫懷,可阿姐不是答應了我,要帶我回永安的麽?”阿玕沒再誤會阿琅看上了一個太監,可他現在有點兒悵然若失的滋味,因為他搖身一變成了先帝之子,永安是鐵定回不去了,唯有這件事,她要食言了。

“待你坐穩江山,河清海晏,日後你長大了,或許可學先祖南下巡視,看一看這江山,看一看大夏的子民們。”答應過他的事,她不會食言,只是他們仍需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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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位,這個高高在上的位子,有多少人擠破了頭也要坐上去,要坐上這個位子,免不了血流成河。

可是這個位子于阿玕而言,未免也過于輕而易舉,他彷徨,不知接下來将面臨怎樣的挑戰。

不過這既然是他阿姐的願望,那他定會不負所望,當一個勤政愛民的好皇帝!

“公主,針工局來人了,是否這會兒讓他們進來?”敲門說話的人是采荷。

阿琅是公主,震驚的何止是滿朝文武,還有每天與她朝夕相處的丫鬟采荷,前陣子還姐妹相稱的人忽然就成了雲上之人,縱然姐妹情深,采荷還是得按照上下尊卑的禮節來對待她。

“讓他們進來罷。”阿琅揚聲道。

沒多久,采荷引着四名內侍打扮的人進了屋,有掌印太監,也有掌司,他們下跪行了大禮,自報了家門,阿琅吩咐了幾句就讓他們給阿玕量身定尺寸。

新帝登基,從朝服到常服,全都要重新量身定做,這些事公孫懷也都提前安排妥當了,來的人絲毫不馬虎,阿琅放心,便領着采荷出了門。

“我是公主你就怕我了?”一出門,阿琅便數落采荷這些時日對她謹小慎微的态度。

這都一個多月了,阿琅終于忍無可忍。

“奴婢沒有,這都是規矩,奴婢心裏還是把您當好姐妹,只是當公主的姐妹就是跟皇家攀親,太折煞奴婢了!”采荷的心裏也煎熬,她想和往常一樣與阿琅嬉笑打鬧,可身份擺在了這兒,再這麽胡鬧,她這腦袋得端着走了。

“你也別奴婢前奴婢後了,登基大典過後,照常理還得論功行賞,這些日子你把我照顧得妥妥帖帖,咱們李家自然不會虧待你!”阿琅捏了一把采荷的臉蛋,水靈靈的還特別柔軟。

采荷看到她的眼神心頭一凜,想到先前說要給她找戶好人家,莫不是要……忙後退一大步,惶恐道:“奴婢寧願服侍您一輩子,也不想做什麽良家子,求您開恩!”說着就要下跪。

阿琅一把拉住,“想什麽呢!我何時說要把你弄進宮當良家子了?雖然你模樣是挺好的,可我弟弟才多大,你也想坑害?行了行了,怪我沒把話說清楚,你呢,也別怕,我早就和督主商量好了,等一切塵埃落定就除了你的奴籍,你如今是自由之身了!”

聞言,采荷目瞪口呆,阿琅在她眼前晃了晃手,采荷回過神來,再一次下跪,感激涕零道:“奴婢叩謝公主大恩大德!今後上刀山,下油鍋,全憑公主您差遣!”

阿琅按了按太陽穴,做出頭疼模樣,扶她起身道:“好了,我的小姑奶奶,別動辄拜我,你若真感激我,你就老老實實聽我的,當我的好姐妹,你不是覺得跟皇家攀親折煞了你麽,好,我讓阿玕封你個公主,這總行了吧!”

這話從她嘴裏說出來仿佛沒什麽考量,可阿琅不是輕易許諾的人,這是她早就做好的打算。先帝膝下子嗣單薄,存活的皇子如今就只剩李鈞一人,皇女倒還有三個,只是她自小流落宮外,妹妹們那時候不是在牙牙學語,就是在襁褓之中,臉都認不清了,還談什麽姐妹之情。

在她的心裏,采荷忠貞不二,坦誠相待,就是她的好姐妹,自當有福同享,有難同當。

“這可怎麽使得!您給奴婢脫了奴籍,還要封奴婢當公主,天底下哪有這等好事的!”采荷惶恐不安道。

“可如今,這等好事兒就輪到你了,你就等着領旨謝恩罷!”

阿琅沒有戲弄采荷,十天之後,新帝即位,改元崇德。登基大典在皇極殿隆重舉行,第二天的朝會上,公孫懷代新皇帝宣讀登基後的第一份聖旨:今朕紹承大統,尚在沖齡,國祚艱難,任重道遠,歸之閣臣,着令內閣大臣王正蓮、張一貫、羅謙和三人為輔政大臣,執票拟權,司禮監執批紅權……

與此同時,新帝冊封阿琅為仁康公主,采荷為永善公主,兩人俱授金冊、祿二千石。

同年十二月,上尊孝德皇後谥號為孝德貞恪順哲恭仁合天弼聖獻皇後。

至于劉氏,原本謀朝篡位是株連死罪,新帝即位,大赦天下,免其宗族一死,又因其養育先帝,念其苦勞,并未褫奪其封號,而奉命入香山禪寺帶發修行,忏悔罪孽,終身不得下山。

劉氏一倒,錦衣衛指揮使劉順謙無所依傍,他平日作惡多端,曾對孝德皇後遺體不尊,犯下滔天大罪,被判處腰斬。

錦衣衛指揮使一職由宋兆安接任。

朝局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直到一年之後,新帝才完全适應皇帝寶座,而這一年,在司禮監與內閣的協力之下,天下安定,百姓安康。

江南地區的賦稅問題得到改善,朝廷減免糧稅,人人稱頌。

只是解決了江南稅收難題,仍有許多問題等待着新主和朝廷一一處理,天下之大,如何治理,任重道遠。

前朝操心天下大事,後宮安享太平。

順祯皇帝駕崩之後,他的一衆後妃全都遷去了紫禁城東北角的哕鸾宮,只有皇後自主請願随劉太後上香山修行。

這一年間,後宮冷冷清清,阿琅從提督府搬出後就一直住在紫禁城西北角的鳳陽閣,這地方雖然僻靜,她和采荷住在一起也不寂寞。

她們身邊各配了四名宮人,一名貼身照顧,但是阿琅的飲食起居還是采荷最為清楚,她不習慣當人主子,一心想着照顧阿琅,直到一年後才真正适應。

采荷盡心盡力,真誠相待,也懂阿琅的兒女情思,每當公孫懷空出閑暇來到鳳陽閣,她總識趣地留出他們二人獨處的時光,并且默默守護,不叫任何人前去打擾。

作者有話要說: 劇情過渡,我也想寫甜甜蜜蜜的戀愛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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