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癡心

天氣越來越熱, 阿琅一到夜裏便會拉着采荷到小樓上納涼。夜裏蚊蟲多, 阿琅身上佩戴着驅蚊的香囊,腳邊還燃着一個香爐,小樓裏放着一張羅漢床,四周垂着香色的紗幔, 種種條件優越,讓她樂不思蜀, 有時候睡過去了, 采荷也不去叫醒她回屋, 替她輕輕掩上一層薄衾就默默下了樓。

阿琅睡得迷迷糊糊, 不知道采荷已走, 她嫌被子蓋着有些熱,伸手推到一邊, 兩條白花花像鮮藕一樣的胳膊。

今年北方的天格外熱, 一向不畏熱的阿琅換回女裝後反而受不了暑氣,開始穿得單薄。沒有外人的時候都在主腰外面單穿一件無袖的紗衣,今日她就在素白的主腰外穿了一件肉紅紗豎領對襟無袖褂兒, 下身着鵝黃紗膝褲, 簡單随意, 處處透着涼意。

公孫懷在采荷走後獨自上了小樓,他悄無聲息地靠近了床上的人, 隔着一層紗幔看到了眼前這幅光景,不禁皺皺眉頭,穿得這麽少, 也不怕受涼。

他撩開紗簾,拾起薄衾替她重新蓋上。

“熱……”好不容易涼快一些,誰又給她蓋被子了,阿琅表示很不滿,皺起了臉。

晶瑩剔透的雪白肌膚上微微起了一些細小的汗珠,看來是真的熱,連他都覺得熱了,不得已轉顧四周,不遠處的茶幾上擺着一把蒲葵扇,公孫懷拿了過來一手替她輕輕搖着扇,另一手拿出巾帕為她擦汗,不一會兒,見她呼吸平穩了才給自己擦汗。

這一折騰,他後背的衣衫也都濕了。

巾帕敷在臉上似能聞到淡淡的香味,不是皂角,而是她身上的香味。

心跳得飛快,氣血逆流而上,或許他真不該來這兒見她,要是氣血沖上了頭,再犯頭疼的毛病他恐是活不久了。

瞧也瞧過了,還是回去吧。

他放下了蒲葵扇,起身欲逃離,可是那個睡着的小丫頭忽然醒了,拽着他不讓他走。

阿琅就等着他來,想着法子勾引他,可他就跟柳下惠似的,坐懷不亂,她心裏一急,就索性不裝了,“懷哥哥真是個鐵石心腸的,換作別的男子見到我這模樣,還不趁人之危?”

這話他不愛聽了,到底是拐着彎罵他,還是他見過別的男子趁人之危了?

“原來阿琅也想我趁人之危麽?”他沉不住氣了,忽然欺身向前,兩只手撐在她身體兩側,吓得阿琅往後一倒。她就是扮豬吃老虎,玩火***就知道害怕了。

可他這樣魅惑的眼神,就算知道危險,她也不想後退,他若是個正常男子,沒理由忍得住,除非她沒什麽女人味兒,勾不起他的興致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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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上說了,尋常男子見到這般光景,早就兩眼放光,如狼似虎撲上來了……”阿琅縮着脖子小聲道。

公孫懷眉心擰成了一股,她看的都是些什麽亂七八糟的書?

“可你也知道,我不是尋常男子,我是個太監,早沒那份心思了。”他眯了眯眼,有時候故弄玄虛逗逗他的小貓兒也是一種樂趣。

他說得那樣誠懇,面上浮現淡淡的傷感,阿琅差點兒就信了,不驗一驗又怎知道真假,于是她變着法兒逼他露出原形:“太監怎麽了,太監也有心,也有情意,不然懷哥哥跟我又算什麽?宮裏紮堆找對食的又是怎麽回事兒?”

公孫懷低頭一笑,随即輕彈她的額頭道:“傻瓜,我這是憐惜你,我這樣豈能糟踐了你?”

“可你成天吊着我,就是耍流氓,咱們做不了真夫妻,還不能做活神仙嘛!”情急之下說出這樣不知羞恥的話,她自己都驚了,心想完了,他心底一定會笑話她不顧禮義廉恥,嫌棄她了吧!

“公主說出這種話,可有想過後果?”

他在提醒她注意自己的身份。

她雙頰飛紅,大概和煮熟的蝦子沒兩樣,慌慌張張捂住了臉,不讓他看到自己窘迫的樣子。

“知道害臊了?”公孫懷坐直了身軀,見好就收。

阿琅露出一雙小鹿眼,悶悶道:“你要回去了麽?”她今天是賠了夫人又折兵,沒得到半點好處還丢了顏面。

公孫懷掖了掖袖口,看她一眼道:“你睡着了我再走。”

阿琅高興地放下手,老老實實躺下,給他騰出一個地兒,示意他躺上來,可公孫懷沒答應,他身體裏窩着一把火,真怕自己招架不住傷了她。

理由是兩個人擠一張床太熱,他不習慣。

阿琅信了他的鬼話,沒再強求。

夜裏靜悄悄的,唯有兩顆砰砰跳動的鮮活的心此起彼伏,一刻不停。

過了這個紛亂的夜晚,此後他們很長一段時間沒再談什麽“活神仙”的事。

轉眼入了秋,西南叛亂平定,宋世良領兵凱旋回京,皇帝親自上午門迎接,并且在門樓上當着文武大臣的面授以功勳。

皇帝蒙難時深受宋世良照拂,他懂得知恩圖報,因而對宋世良寵信有加,凡事以他為重,論功行賞總有他的份,當然他也值得這份擔當。

可是誰也沒有想到,宋世良拒絕了皇帝的封賞,甚至主動放棄自己的官職,原因只有一個:他想求娶長公主。

宋世良依然心念阿琅,甘願放棄一切,以平民的身份求皇帝賜婚。

阿玕念及情分,自然想成全他,可他還要顧念阿琅的意願,故而沒有立馬應下來。對此,文武百官裏卻有人想要極力促成這樁婚事。這些人當然是平日對錦衣衛不滿的人,一旦長公主下嫁,宋世良就不再是錦衣衛,而是驸馬都尉,無權無勢,對他們那是天大的好處,當然得支持,何況長公主如今十七,早就到了擇婿的年紀。

消息傳到司禮監的時候,公孫懷正在案頭看票拟,南邊倭患四起,請求朝廷撥款供給糧草軍饷,可是朝廷現在捉襟見肘,很難做到他們的要求,唯有縮衣節食,節省宮裏的用度方能從內承運庫撥出軍饷,他的身上也能拿出一些,但終究不是長遠之計。

“督主,宋世良領兵回京了,皇上去了午門親自迎接,那宋世良真不識好歹,當着文武大臣的面拒絕了封賞,連自個兒的錦衣衛官職都不要了,還大言不慚想求娶長公主,他以為他是誰!”曹元亨一臉鄙夷,長公主心裏壓根兒沒有他,真沒完沒了了。

“皇上答應了麽?”公孫懷提起朱筆在票拟上寫下幾行行書小字。

“皇上的意思是還得問過長公主,沒有立馬答應,可多嘴的人不少,說什麽長公主如今十七了,若不是流落民間耽誤了事兒,照常理早該嫁人了,宋世良相貌堂堂,武功卓絕,縱然不當官兒,也能照顧長公主一輩子……”曹元亨一時嘴快,把午門上的事兒都說了出來,眼見公孫懷的臉色越來越難看,就沒敢再說下去。

“哪些人說的,把名字都記下了。”公孫懷冷冷開口。

她的婚事還輪不到那些酸腐書生來做主。

曹元亨忙不疊應了聲是,公孫懷記仇,他也早看不慣那些文官的嘴臉,風聲傳過來的時候他就留了個心眼兒,把多嘴的人都記了下來,好一個個收拾。

“剩下的這些你來定奪,我到禦前走一趟。”他撂下堆得像座小山的奏本,撒開袍子就離開了司禮監,留曹元亨對着這些奏本唉聲嘆氣。

公孫懷到乾清宮的時候,阿琅正巧也在,她不知從哪裏聽來的風聲,得知了宋世良在午門當着衆大臣的面請皇帝賜婚,她自然坐不住,要來問個清楚。

“宋大人前程似錦,犯不着為了我放棄一切,這事兒你絕不能答應他!”

“阿姐還是不願回應宋大哥對你的一片癡心麽?”

“強扭的瓜不甜,我心裏沒他,如何回應?”

“既然阿姐不願,朕也不會準奏。”

聽到這裏,公孫懷終于在門外開口:“啓禀皇上,臣有要事與皇上商議。”

司禮監批紅之後,他還是會拿一些奏本來給皇帝過目,他不能像從前一樣完全奪了皇帝的權,可他為了明哲保身,也不會全部放權。

李鈞雖然一直不喜歡宦官專權,也不喜歡公孫懷這個人,可他畢竟是他們姐弟的救命恩人,所以看在這個份上,只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沒有任何反抗。

這一年,李鈞從害怕做皇帝,慢慢變得享受做皇帝,他每天跟着太傅讀書明理,學習治國之道,立志做一個勤政愛民的好皇帝,他相信這些權力,總有一天都會回到自己的手上。

在這之前,他先要學會隐忍。

“進來罷。”李鈞擺出了皇帝的架勢,坐回書案後的椅子。

阿琅立在一側,不久見一雙整潔的皁靴跨了進來,接着是公孫懷俊美的容顏,看得她心神一蕩,大袖底下絞起了手指。

“臣給皇上請安。”通常內官行禮都得下跪,只是他的身份特別,多年來都挺着腰杆,與文臣一樣拱拱手,李鈞不太滿意但也不多說,只“嗯”了一聲。

阿琅見他們談政事,不好再待下去就轉身告退,經過公孫懷身側的時候又忍不住看了他一眼,可他居然連眼皮都沒擡一下,阿琅心裏鬧了不愉快。

她決定冷他一個時辰!

作者有話要說: 吃不到美人兒,森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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