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臨盆

宋世良這一笑, 看得阿琅毛骨悚然, 不知道他意欲何為,而在他行動之前,阿琅先發制人道:“我是有身子的人,你可別亂來!”

宋世良目光落在她的腹部, 寬大的禮服層層疊疊,霞帔遮蓋, 倒也看不出什麽端倪, 誰能想到他迎娶的妻子懷着別的男人的骨肉。

他該憤怒還是嫉妒?然而更多的是難以言喻的苦澀。

阿琅見他盯着她的肚子一言不發, 以為他在盤算什麽令人害怕的陰謀, 她大袖底下的雙手緊握着, 指甲仿佛要嵌進肉裏。

“公主大可放心,臣雖然嫉妒, 卻也不至于幹出什麽傷天害理的事兒, 既然您答應了這門婚事,臣今後便會把它當成臣的骨肉,會一心一意照顧你們娘兒倆。”

他這一番話像是出自肺腑, 沒有一絲的戲谑和僞裝, 這讓處處提防他的阿琅更加良心不安, 這不是她想要的,她寧願宋世良是為了報複她的無情, 娶過門來就冷落她,也不願他單方面付出。

“阿琅怕是又要辜負驸馬的一片癡心了。”阿琅沒辦法用虛情假意欺騙他。

宋世良像是早就預料到她會有此一言,輕笑一聲道:“原以為臣可以用真情打動公主, 就算是再冷的鐵也被打得熱了,可這麽多年過去,公主仍是對臣無動于衷,臣的心也冷了。”

“既然如此,你為何會答應皇上的賜婚?”阿琅不解現在這局面。

宋世良道:“公主不是不想被困在那座城裏麽?那臣便好人做到底,助公主一臂之力。”

阿琅更加疑惑不解。

宋世良請她入座,“孕婦不宜久站,公主入座,容臣慢慢講給您聽。”

他真是觀察入微,發現她腰身酸痛已有些站不穩,阿琅消除了幾分戒心,挨着繡墩坐了下來,宋世良卻依然站着,阿琅讓他把話說下去。

宋世良道:“公主若想與公孫懷雙宿雙栖,必先離開皇宮,可皇上身後是文武百官,不可明令,所以臣便順勢應下了皇上的賜婚,一來可以堵上言官們的嘴,二來解了皇上的燃眉之急,至于第三……”他看向阿琅,阿琅一愣,宋世良嚴肅道:“臣想贏他一次,至少臣可以正大光明地尚公主。”

阿琅張了張嘴,不知該說什麽才好,卻又聽他道:“可要獲得公主的芳心,真是比打仗難得多啊,臣投降,還是當公主的護盾罷!總而言之,臣與公主的婚姻是做給世人看的一場戲,待公主他日臨盆,臣便會将您和孩子交還于他。”

宋世良一派輕松,聽得阿琅驚愕不已,難以置信,什麽叫還給他?他們大婚已成事實,要怎麽還?

“我可能餓得有點兒頭暈,不太明白驸馬的意思。”歡喜這丫頭去了夠久了,怎麽還不回來?她額的頭暈眼花,已經分不清宋世良到底在打什麽主意。

“臣真是粗心大意,忘了公主一整日沒有進食,臣去叫人拿點菜來。”

阿琅一把拉住他,宋世良低頭看向衣袖上的那只手,阿琅又猛地松開,道:“歡喜去了廚房,該回來了,有什麽話咱們晚點兒再說。”

宋世良點頭道:“臣就不打擾公主用膳了。”他其實是借由尿遁過來喘口氣的,只怕等會兒一喝多,就無法清醒着和她多說幾句話了。

阿琅目送着宋世良離開,心裏開始回味他方才說的話,照他的意思,這場婚禮應該做不得數,他是為了救她才會答應皇帝的賜婚,倘若他所言非虛,那還真得感激他一番!

“公主,奴婢在廚房給您弄了幾道小菜,您先用點兒。”思索間,歡喜已經回來,手上一個端盤上擺着三道小菜和幾個包子。

阿琅也不指望自己的膳食與前院的宴席一樣豐盛,她只管喂飽肚子裏的小東西。

歡喜服侍她用膳,一雙眼睛時不時瞟她幾眼,阿琅看她咽口水的樣子,覺得好笑,便道:“你也一整天沒進食了,方才去廚房怎麽沒給自個兒找點東西吃?”她的樣子看上去餓極了。

歡喜眨巴着她那雙水靈的大眼睛道:“主子沒有用膳,奴婢怎敢先吃!”

她倒是深谙宮裏的規矩,阿琅給了她一個肉包子,道:“先吃個包子,吃不飽就把喜床上那些桂圓棗子吃了。”

“謝公主賞!”歡喜高興地收下包子,屁颠屁颠跑向喜床。

阿琅只覺得好笑,“別吃太多了,上火。”

歡喜“哦”了一聲,其實她胃口不大,一個包子應該夠了。

吃飽了飯,天也黑了,前院的賓客陸續散場,繁鬧喧嚣也一并散去了,接下來的儀式誰都明白,只是她有着身孕,合卺洞房也就走個流程,這一夜阿琅與宋世良一床一榻分開入睡,後面幾夜,他都睡在跨院裏。

這樣的日子過了一個月,阿琅算是徹底相信宋世良沒有騙她。他們相敬如賓,各自安好,只是在人前還得逢場作戲。

宋世良尚了長公主,賜封驸馬都尉,這是個虛職,沒有實權,可除此之外,皇帝也沒有撤去他錦衣衛指揮同知的官職,他依舊是威風八面的錦衣衛,行走宮廷,偵查緝捕,必要的時候也會行軍打仗。

近幾年,西域瓦剌人屢次犯境,燒殺搶掠無惡不作,為抵禦外敵,朝廷多次派兵圍剿,只是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去了來,來了去,戰事不斷。

今年七月,瓦剌再次犯境,朝廷派征西大将郭照率領二十萬精兵出征,任命錦衣衛指揮同知宋世良為副将,随軍征戰。

新婚不到半年,宋世良便要奔赴前線,并不是皇帝不近人情,而是他主動請戰,他沒有忘記自己保家衛國的宏圖大志,只有國泰,才會民安。

待大軍凱旋之日,也是與家人團聚之時。

“師父,公主臨盆在即,姓宋的不陪在身旁,卻主動請纓出征,這要是有個三長兩短……咱們真不做點兒什麽?”這幾個月曹元亨沒少為公主府的事兒操心,總隔三差五自說自話前來彙報給公孫懷聽,然而公孫懷只顧在案頭鑽研古籍,仿佛公主府的事兒對他來說早已如往事雲煙,全都散得一幹二淨,也就只有曹元亨還在為他幹着急。

自長公主出降,公孫懷便更加寡言少語,有的時候一整天也就只說兩三句話,像個聾子,也像個啞巴,看得曹元亨心裏難受了好幾個月。

“公主府裏又不是沒人,公主臨盆這麽大的事兒,皇上那兒不會不管,咱們又去操哪門子的心。”公孫懷頭也不擡,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

“可公主懷的可是您的骨肉啊!”曹元亨急道。

公孫懷手上一頓,總算有了反應,就如一開始張世珍把阿琅的孕事告訴他時一樣,面上波瀾不驚,內心風起雲湧。

曹元亨說得對啊,那分明是他的骨肉,卻要認別人為父,天底下哪有親生父親不管孩子的道理,“這一個月讓張院判多照看着些,你向皇上進言,讓張司藥進公主府,把城裏最好的穩婆找來,再多派些人守在府外,不許出任何差池。”

範皇後當年遇難便是在她生産之時,前車之鑒,決不可掉以輕心。

“是,元亨這就去辦!”見他終于上心,曹元亨喜不自勝,打起了十二分精神前去辦事。

這樣還不夠,那是他的妻兒,他必須陪在他們身旁。

一個月後,阿琅臨盆,公主府裏忙裏忙外,焦頭爛額。

阿琅也沒想到生孩子這麽痛苦,疼得撕心裂肺,她的叫聲也跟殺豬似的,還要羞恥地張開雙腿,就為了讓小娃娃來到這個世上。

“公主!您用力啊!就要看到孩子的頭了!”

她已經筋疲力竭,哪裏還用得上力,奮力的喊叫令她頭昏眼花,到後來他們在說什麽幾乎已經聽不太清了,她像是在鬼門關走了一圈,眼前黑了黑,有人掐了她的人中,可她還是沒有醒來。

她做了一個很長的夢,夢裏是小時候的她,穿着五彩花衣,坐在秋千架下,身後是一個高大的男子身影,他輕輕推着秋千架,她一蕩一蕩,笑得開懷。

她回頭一看,看到了他袍子上的龍紋,再往上看去,他正溫柔地笑着,喊着她的名字“淑姮”。她想起來了,那是她的父皇,過了這麽多年她幾乎已經記不清他的模樣,也險些忘了自己的本名是李淑姮。

他抱起了她,轉了個身,一個麗影正款款走來,她記得那個身影,那是她的母後,是她小時候張口閉口一直奶聲奶氣喊着的“媽媽”。

“媽媽……”這一聲久違的呼喚再次從她嗓子裏喊了出來,與此同時,一個響亮的哭聲沖破天際,她靠着母親的支持順利地把孩子生了下來。

“生了生了,是個男孩兒!”

穩婆的喜報她也能聽清了,睜眼的時候,她看到了張司藥喜悅的笑臉,握着她的手道:“恭喜公主,喜得麟兒。”

穩婆包好了襁褓,把孩子抱到她面前,笑得兩眼彎彎:“公主快瞧,是個大胖小子!”

阿琅看了一眼,孩子剛出生,皺巴巴的像個小猴子,看不出長得像誰,她還有點兒嫌棄,可一想到這是她和公孫懷的骨肉,又喜極而泣,若他也能看到孩子降臨人世,那該多好。

她累了,讓穩婆把孩子抱下去。皇上讓人找了城裏最好的奶媽過府,孩子又交給了奶媽。

生産一事忙完,她這屋又恢複如常,當所有人離去,窗外一個身穿內使衣裝的人才靜悄悄地現身,那是喬裝混入的公孫懷,他目睹了一切,當看到孩子降臨人世的一剎那,他何嘗不是喜極而泣。此時此刻,他只想擁她入懷,說一句“夫人,辛苦了”。

作者有話要說: 馬上就可以團聚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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