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2011
離教室還有幾步的時候，蘇芸讓喬諾把自己放下了，把披在身後的外套也還給了他。
天氣雖涼，背着個人克服重力上樓梯還是讓喬諾的額頭冒出了一層細細的汗珠。
蘇芸從口袋裏拿出衛生紙遞給了他說：“麻煩你了。”
“沒事，舉手之勞。”喬諾接過，腼腆地笑笑，拿着從左邊太陽穴抹到了右邊太陽穴。
兩個人前腳剛踏進教室，唏噓聲就四處而起，後排幾個離得遠還不嫌事大的甚至站起來，踮起腳，伸長了脖子朝門口張望。
還是講臺上坐鎮的峰哥喊了兩聲才壓了下去。大致詢問了下情況便讓兩人回座位了。
蘇芸金雞獨立跳回了位子上才想起來凳子還在講臺上，又準備跳回去拿，被喬諾搶先了一步。
“李老師，能不能麻煩你起來一下，凳子是蘇芸的。”喬諾對着一臉姨母笑霸占了凳子的峰哥說。
“啊，好好好。”峰哥站起來把凳子遞給了他還笑眯眯多了一嘴：“這按你們年輕人的說法，叫啥來着？男友力爆棚？”
人一到中年看着年輕人的各種用語就頭大，但是呢又不想承認自己被時代淘汰了，只好硬着頭皮瞎用，比如現在。
不過峰哥敢這麽開玩笑也是他堅定喬諾肯定不是會早戀的人，腼腆內向又勤奮自律的孩子是不會做現階段不該做的事的。
退一萬步講，他要真的情窦初開了，那對象也不可能是蘇芸，這種級別的他可駕馭不了。
一石激起千層浪，消停了沒一會兒的教室又沸騰了起來。兩個眼睛根本就不夠用，要看看講臺上的喬諾，又要轉過頭看看後面的蘇芸。頭高速擺來擺去，湊一起都能發電了。
“安靜，安靜！自習！起什麽哄！”
有了之前一次的經驗，喬諾的反應不算太激烈，低着頭默默把凳子搬了回去。
“謝謝，峰哥就是開個玩笑，別在意。”喬諾的心理素質不比身經百戰的蘇芸，她都怕一次兩次三次給孩子擊垮了。
Advertisement
“沒事，就是你千萬別在意。”喬諾擺擺手，自己其實怎麽都無所謂，就怕班上人起哄會讓蘇芸不舒服。
反正這兩人都覺得對方在意。
時間是個過在其中覺得度日如年，回過頭來看又覺得白駒過隙的神奇東西。
蘇芸右手撐着昏昏欲睡的腦袋，眼神空洞，茫然地望向四周。教室裏除了偶爾有點交頭接耳和東西掉落的聲音，就只有紙張來回翻動聲了。
曾經她也對這樣的場景習以為常，并且覺得不過是把相同的一天不停重複到6月7日清晨，然後理所當然在6月8日晚上戛然而止，像是《涼宮春日的憂郁》裏漫無止境的八月在第15532次重複後結束一樣。
但她逐漸發現這個世界上沒有什麽是理所當然的，至少對于左邊那個奮筆疾書的少年，理所當然的未來并沒有如期而至。
她的眼神最終落到了喬諾的身上，他鎖着眉頭，右手握着筆不自覺抓了抓額前的碎發，左手擺弄了一會兒圓珠筆的筆帽，看樣子是遇到了什麽難題。
蘇芸身體前傾，伸出左手勉強夠到了喬諾的桌子，然後輕輕拍了拍。
“皺着眉頭幹什麽，有什麽不懂的直接問我就好。”
喬諾轉過頭正好對上她慵懶的雙眼，眼眸比窗外潑墨的夜空還要再深點。
“得先自己想想，還是搞不懂的話看看參考答案，不能耽誤你時間。”
“沒事，我多的是時間，随便你耽誤。況且給你解答疑惑怎麽能叫是耽誤呢？”
不知道該怎麽回答的喬諾用了話題轉移大法，把視角拉到了蘇芸這邊，“你的話，其實都不用來學校的，也沒什麽能學到的東西了。”
雖然蘇芸無所事事到發黴，但她此時還是裝正經說了一連串空話大話，“書山有路勤為徑，學海無涯苦作舟。學無止境，活到老學到老，不存在無東西可學一說。”
“嗯......比如呢？”道理喬諾都懂，他也不是故意跟蘇芸擡杠，只是單純好奇蘇芸這種級別的神仙到底還需要攝取什麽知識。
突然被刨根問底，蘇芸還真一時想不到怎麽說，眼珠子轉到上方開始絞盡腦汁，嘴裏嘟嘟囔囔：“這......比如......”
“這麽努力都想不出來了，不就是沒有麽？”喬諾啞然失笑，在書包裏翻了翻，找出了一根阿爾卑斯草莓味的棒棒糖，之前做社區志願者的時候拿到的。
他把棒棒糖放進了她攤開的手心裏。
“咱們可是班長和副班長，以身作則晚自習可不能吃東西。”蘇芸如此說，嘴角卻彎成了一道皎潔的新月，煽動了下纖長的睫毛，用手在嘴邊擋出了一道小牆，悄悄說：“不過我可以偷偷吃。”
“你當我們瞎啊，這玩意兒有跟白色的棒子，還能看不見不成。”一旁被物理折磨到體無完膚的林澤同時戀愛的酸臭氣息還撲面而來，雙重夾擊下，他終于憋不住了。
蘇芸別過腦袋，用淩厲如劍氣的眼神盯着他，全句每個字都是重音，“《出師表》會背了嗎？錯題本整理了嗎？五三做完了嗎？都沒有還有時間廢話？？”
“我錯了，芸姐！小弟這就努力！”林澤腸子悔青，怪自己多嘴，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趕緊坦白從寬抗拒從嚴，态度積極承認了自己的錯誤。
蘇芸伸出手指了指他面前小球從斜坡上滑下來的力學題經典圖片說：“你半個小時前做的就是這道題，拿給我看看吧。”
“好好好，芸姐你給我看看，該死的參考答案，關鍵時候給我寫個略！”
這兩天下來，大家也學會了合理利用手邊資源。
從前山下的人只能仰望山上的神，現在神自己下山了。找她講題的人絡繹不絕，還得排隊。
雖然班長看上去十分不好說話，稍不留神就要被從頭到腳教訓一遍。特別是她反問你的問題你恰好回答不上來的時候，那個兇神惡煞的眼神，殺母弑父的不共戴天之仇也不過如此了。
她講題比任課老師都還要認真，恨不得幫你把相關知識點全部梳理一遍。學校不給她發工資都說不過去。
休息了一個晚自習，蘇芸崴了的右腳靠着腳尖點地已經能緩慢行走，喬諾不用把她背回家了。
盛情邀請喬諾上去坐坐被婉拒了，理由要抓緊時間學習，不過看他躲閃的眼神，就是害羞了。
那個時候流行的聽歌設備還是itouch，蘇芸從原主的抽屜裏翻了一個出來，放在手裏把玩了一會兒甚是懷念。
時代的洪流以驚人的速度向前推進着，科技的進步讓電子産品日新月異，誰又能想到問世時如日中天的itouch已經慢慢淡出舞臺了呢？
系統：【你又在瞎感嘆些什麽？】
蘇芸把itouch連上充電線，回想起自己那時候為了下幾首歌進去和itunes鬥智鬥勇的經歷，“沒什麽，就是感覺時間過得有點太快了。”
系統：【你回頭看當然快，每一天都是24小時，你也沒比別人少點。】
蘇芸：“你也不是人，跟你說不清楚這種光陰似箭，日月如梭的失落感。對了，你到底算個啥？潛意識？人工智能？外星物種？”
系統：【你這個問題我無法回答，我把自己定義成潛意識下的人工智能。】
蘇芸：“那你知道有個叫斯坦利·庫布裏克的導演嗎？”
系統：【這個世界上沒有我不知道的東西。】
蘇芸覺得系統的說法自相矛盾，把自己定義成人工智能的話就不存在全知全能這一說法了。
“我問你哦，你悄悄告訴我，我保證保守這個秘密到棺材裏。《2001太空漫游》裏說的人類進化靠摸了黑石是真的？”
偉大的導演斯坦利·庫布裏克在他1968年同樣偉大的電影《2001太空漫游》裏，傳達了他關于人類進化的觀點：靠着黑石的指引，不是生物學裏遺傳進化那套。
蘇芸是個沒事喜歡胡思亂想的人，這個問題已經困擾她很久了。
“從智人誕生距今已有三十萬年，人類誕生更是經歷了至少兩百萬年的歷史，但我總覺得太多飛躍是在這個接近無限時間的最末端才發生的。甚至可以說是在這一兩百年裏的。說沒有神秘力量指引是不是有點太不可思議了。我有時候覺得，愛因斯坦這些人就是黑石吧，換了個形式而已。”
套用下來就是天不生XX，萬古如長夜。
系統：【這我可不知道，我所謂的全知全能掌握的信息也沒有超越人類已知的範圍。這也是我把自己定義成人工智能的理由。】
“哎，你說你有這個能力幹點啥不好，硬要把我拖進來改垃圾網文到簽約萬收，格局比韓國男人還小。”蘇芸那是氣不打一處來，系統的能力給她，人類星辰大海的征途起碼完成三分之一了。
系統：【別想有的沒的，不僅不會有答案，還會頭禿。】
蘇芸嘆了口氣，收拾好飄散到銀河系外的思想，準備去洗個澡清醒清醒。
看了下桌上的日歷，現在是2011年10月20日星期四，蘇芸翻了下itouch裏的歌曲列表。
有2011年3月8日發行孫燕姿的《當冬夜漸暖》，2011年8月25日發行郭靜的《你陪着我時候想着她》，2011年3月14日發行楊幂的《愛的供養》，2011年1月1日發行王妃和陳奕迅的《因為愛情》，2011年3月8日發行範玮琪的《最重要的決定》，還有好多熟悉的名字。
這一年兩部清穿大劇《宮鎖心玉》和《步步驚心》熱播；天宮一號發射成功；網絡流行語是坑爹，親，傷不起有木有，腫麽了，hold住。
蘇芸愣住了，說到十年前，她腦子裏第一個蹦出來的數字是“2001”，記憶也是黑白無聲的。
而且怎麽都沒辦法相信現在還躺在她播放器列表裏的歌已經是十年前的古董了。
十年一夢。
2011年，她只有十七歲，青澀稚嫩，未來是個充滿期待的詞語。
而坐在身邊的少年還笑得燦爛。
--------------------
作者有話要說：
不過我印象最深的還是天不生the shy，lpl上單萬古如長夜，哈哈哈哈哈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