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一、橋溪疑案
橋溪縣,府衙大街上。
一位青衫布衣的年輕人緩步而來。此處是橋溪縣縣衙所在,門前雖寂靜無人,卻仍別有一分威嚴。青衫人擡頭望了一眼那塊“橋溪縣衙”的匾額,站了片刻,既未擊鼓,也未出聲呼喚,便仍如先前一般緩步而入。
府衙正堂側面轉出一個人來,見了他怔了怔,細細打量了片刻,迎上前來拱手道:“請問您是……”
青衫人亦拱手,緩聲道:“在下李也辰。”
“原來是李大人!”他再次拱手作禮,道:“小人是這橋溪縣衙的書吏,姓王,草字溫時,在此恭迎大人!”
李也辰道:“不必多禮。王書吏這是要去哪裏?”
王溫時道:“小人這幾日一直在此等待大人,既然大人來了,小人自然是聽大人吩咐。”
李也辰點點頭,“既如此,便勞煩你把今年的卷宗送到後衙,我要看一看。”
“小人這就去辦。”王溫時應聲,說完向大門外望了望,有些疑惑地道:“只有大人一人來?”
李也辰聞言淡淡微笑了一下,道:“要多勞煩王書吏了。”
王溫時連忙道:“大人說哪裏話,小人職責所在,便是大人帶了跟從的人來,小人也不能偷閑去。大人請。”
李也辰略一點頭,向衙內緩步而去。
橋溪縣是郴州轄縣,人口不多,地處偏僻,然而在這荒遠南方卻也算人煙富庶了。
李也辰進了後衙,随手放下随身包袱,舉目四下打量了一會兒。這後衙中此刻除原有幾案屏風外并無其他物件,然而華麗奢豪之象猶存,由此便大約可以想見上一任知縣大人的作風。
“大人。”王書吏捧着一疊卷宗走了進來,李也辰聞聲回首對他略一點頭,走至南窗下桌前坐下,道:“放在這裏吧。”
王書吏放下卷宗,他便拿起一卷慢慢翻閱起來,竟是把王書吏忘在了一邊。王書吏站了半日,見他一直不曾擡頭,也不知是該悄悄退下好,還是靜待吩咐。又站了一會兒,看看天色近午,方才忍不住輕聲喚道:“大人,大人?大人還有什麽吩咐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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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也辰聞聲擡頭,微微笑道:“沒有了,你辛苦了,且先自便吧。”
王書吏舒了口氣,道:“是,小人告退。”
李也辰點點頭,看他轉身正要走,忽然道:“等一等。”他低頭翻了翻看完的一卷案卷,“這個福氏殺妹的案子是你做的記錄吧?”
王書吏點頭道:“是小人記錄的。”
“那麽你對這個案子有什麽疑問嗎?”
王書吏一怔。李也辰擡頭看着他,等他回答。他遲疑了片刻,道:“大人,小人只負責記錄堂審過程,這斷案之事……小人實是愚鈍,不敢妄加議論。”
李也辰平靜地道:“但說無妨。”
王書吏默然。李也辰沒有再催他,只是平靜地看着他等着他說。默然半晌後,他低頭想了想,道:“此案究竟如何查證定案的,小人并不清楚,只是……最後堂審的時候,福氏始終拒不認罪,最後……只是畫了供,就結案了。”
他說得含糊,李也辰卻似聽懂了,微微點了點頭,示意他自便。王書吏行了一禮,略帶疑問地看了他一眼,方轉身而去。
福氏在這小小的橋溪縣裏也算得一個小小名門。福家主人福老先生認真做了一輩子讀書人,這小縣城裏不知道福老先生的人還真不多,是以福家雖是寒薄人家,倒也與縣中的富戶官家有些往來。那位因殺妹而入獄的福氏便是福家大姑娘,閨名喚作明緋,一年前死了丈夫,一直守寡在家。
李也辰雖是初來橋溪縣,随意問了問衙內服侍的下人,也把這位福氏明緋的事情打聽清楚了八成。案卷上已經審定了福氏殺妹棄屍之事,判了秋後斬首,案件已上報朝廷,此時尚未批複。李也辰看出這案件中有些不明之處,王書吏模糊的一句話也肯定了他的推測——并未認罪卻畫了供,這其中必有蹊跷。
時候已經過午,簡單用過午飯,李也辰便準備去牢裏看一看這位福氏明緋。
“大人。”門口有人喚了一聲。
李也辰擡頭,見是衙中當班差役,便道:“什麽事?”
那差役向他一禮,道:“大人,橋溪縣鄉紳黃員外之子黃紳前來拜見。”
“黃員外?”李也辰道:“是城南的黃金甫黃員外麽?”
差役道:“正是。”
李也辰稍作沉吟,道:“請于花廳相見。”
差役領命而去。
這位黃員外是本地有名的鄉紳,拜見新任縣令大人倒也是份內應當,不過他到橋溪縣不過半日,又是不聲不響獨自一人而來,這位員外的消息也真是靈通了。況且,先不說來訪之人員外之子的身份,李也辰感興趣的是他的另一個身份——福家二姑娘的丈夫。依案卷記載,福明緋所殺之人,正是福家二女福氏柔緋。因此,他此時來訪,不能不讓李也辰想到這一層。
一踏入花廳,李也辰便見到了正坐在廳中的一位年輕公子。此人年紀二十上下,也算得相貌堂堂,想必就是黃員外之子黃紳了。
那黃紳見李也辰自後衙步入花廳,卻是怔了一怔。李也辰一身舊布青衫,亦是年紀輕輕,乍一看像是縣學裏的秀才,黃紳一時不敢斷定,站起來望着他道:“這位是……”
李也辰一拱手道:“在下李也辰。”
“原來是李大人!”黃紳心裏驚訝,嘴上卻是一點不慢,恭恭敬敬對着他一揖,道:“學生黃紳拜見大人!”
李也辰微笑道:“不必多禮,請坐。”兩人入坐,他又道:“方才聽黃公子自稱學生,想來也有功名在身了?”
黃紳道:“學生不敢,只不過在縣學裏讀過書罷了。”
李也辰道:“令尊令堂可好?”
“托大人福,都好。”
李也辰點點頭。黃紳靜待了片刻,見李也辰不再言語,倒出起神來,一時有些摸不着頭腦,又耐着性子等了一會兒,幾乎在他以為眼前這位年輕大人已經睡着了的時候,李也辰忽然開口道:“你如今可有妻室?”
黃紳脫口道:“有。”說罷方才驚覺,連忙又道:“回大人,學生的內人已在去年冬天死了。”
“哦?”李也辰淡淡問道,“怎麽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