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2)
家拍走,莫北瞧了瞧一臉漠然的韓菁,笑了一聲:“剛剛看着競拍挺起勁的,怎麽這麽快就無所謂了?”
“為了這麽張畫出六百多萬,真是太不值得了。”韓菁面無表情,“我如果真的拍下,你才是太虧了。”
“還可以,還沒有太離譜。”
韓菁看了看出口方向,扭過頭來說:“我去趟洗手間。”
韓菁在洗手間鏡子前面站了許久,周圍空空蕩蕩只有她一人,形單影只的時候,手袋裏突然的震動響起,讓她吓了一跳。
沈炎聲音低沉:“在做什麽?”
韓菁眯着眼睛觀察到拐角處盆景的微微晃動,漫不經心地回答他:“要不你猜猜看?”
他笑了一聲:“那我猜你在慈善拍賣會上。”
“你怎麽知道的?”
“秘密啊。”沈炎說,“想知道嗎?”
“……”
沈炎聽起來很是好興致,讓韓菁都可以想象到他此刻單手撐着額角打電話的模樣:“拿你的一個秘密來交換我就告訴你,怎麽樣?”
韓菁慢慢朝着那個盆景走過去,吐出兩個字:“奸詐。”
那邊沈炎還沒有說話,韓菁突然被一股突如其來的力道拽進了最近的一間屋子裏,并且“啪”地把門合上。
她的手機在揚手間掉到了門外,她被抵在門框上,來人一只手卡在她的脖子上,韓菁拼命掙紮,手指抓上對方的臉頰,卻很快連同雙腳也一起被制住,等到她喘不過氣,生平第一次嘗到窒息的絕望感覺時,對方的手指終于稍稍松了力道。
韓菁大口大口喘氣,一個陰冷的女聲貼着她的耳朵響起來:“韓菁,你不是說你不怕死嗎?我今天就掐死你怎麽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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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菁的喘息稍稍平緩,擡起頭漠然地看着她:“你可以試試看。”
韓冰的臉色背着燈光,眉眼間的厲色較之前多了幾百倍,冷冷地笑:“你以為我當真不敢?”
韓菁的手腳依舊被她制住,她頭一次覺得自己身體不好的諸多壞處,連點反抗的力氣都沒有。韓冰還在掐住她的脖子,她的眼神裏有一種絕望和極端的憤怒,就像是一簇火焰,幾乎想将韓菁挫骨揚灰:“以前是我顧忌多,現在我什麽都沒有了,還有什麽好怕的?”
韓菁無聲地看着她,嘴角還有一點譏諷的笑,讓韓冰更加憤怒,手下的力道又大了幾分:“憑什麽你就應該得到每個人的寵愛,我就得被逼着去另一個城市找生存?我到底有什麽錯?我的臉面沒有了,我的家族沒有了,我不過就是愛上一個人,我憑什麽要受到這麽大的懲罰?我現在的這一切,都是因為你們!論裝可憐玩天真,誰比得上你呢,韓菁?論陰險狠毒,誰又比得上莫北呢?憑什麽好處都讓你倆給占了,本來最該被理解被同情的人是我!”
“可這些和我有什麽關系。”韓菁譏諷地看着她,“讓你狼狽不堪的人是莫北,又不是我。”
“你還想繼續裝傻?你知不知道你現在這個表情特別特別不招人待見?”韓冰一手揪住她的頭發,一手掐住她的脖子,咬牙切齒,面目癫狂到近乎猙獰,“那麽多拍賣品,你獨獨競拍一件唐寅畫作!你就是知道那是韓家以前的藏品,是我爸爸最珍愛的寶貝,所以你才死死咬住那麽高的競價還不放!折磨人特別有快感是不是?現在你快被我掐死了,是不是也特別有快感?是不是?”
韓菁臉漲得通紅,根本說不出話來。她的掙紮本就無力,在韓冰扼住咽喉後就更加沒了力氣,漸漸真的快要沒了呼吸。
莫北的聲音忽然隔着門板傳進來,大概是在對一個女士說話:“小姐,打擾一下,請您幫個忙可以嗎?”
趁着韓冰一瞬間愣神的空當,韓菁用盡了全力,手指緊緊揪住韓冰手腕,高跟鞋狠狠踩上韓冰的腳背,用盡最後的力氣推開了她。
她迅速把門拉開,但她的手腳發軟,一瞬間就跪在了地上。
下一刻她就看到一個身影在她面前蹲下,随後她就被一個熟悉的懷抱緊緊擁在了懷裏。
莫北捧住她的臉蛋仔細确認她的狀況,韓菁揪住他的袖子不停地大聲咳嗽,他又很快撤出了一只手給她拍背。他的懷抱安穩,力道也很溫柔,讓韓菁咳出來的眼淚漸漸止住。等她的狀況漸漸好一些,忽然聽到頭頂上方莫北冷冷開了口:“站住。”
韓菁的眼角餘光瞥到不遠處那個明紅色的身影晃了晃,還是停下。
莫北眼底的戾氣止都止不住,語氣帶着罕見的陰沉,以及隐隐的盛怒:“韓冰,我們離婚時候達成的協議,你全忘了?”
韓冰回過身來,淚眼婆娑,妝容全部花掉,十分狼狽:“我不甘心!我不甘心!是你讓我一無所有,都是因為你!我也要讓你嘗嘗失去的滋味兒!”
“那你就試試看。”莫北低下頭,把韓菁半摟半抱扶起身,語氣極清淡,“韓冰,今天的賬還沒算。”
他倆慢慢向電梯走,身後韓冰不顧服務人員的拉扯,聲嘶力竭地喊:“莫北你一定會受到報應!我絕對不會讓你們好過!”
韓冰的突然出現就是一個噴嚏,來得沒預兆,消失得也迅速。如果不是脖頸上傳來的痛感,韓菁幾乎要以為自己只不過是經歷了一場噩夢。
莫北把韓菁一路攙扶進車子裏,喂她一小口一小口喝掉水後,又很仔細地檢查她脖頸上被捏出來的紅痕。眉心微蹙,眼神裏蘊含陰沉。
韓菁拽拽他的手指,提醒他回神。她嗓子疼,一時口不能言,便在他的手心裏一個字一個字地寫:“你在離婚協議裏寫了什麽?”
莫北看了看手心,轉移了話題:“沒有什麽。只是讓她不要再回T市。”
韓菁有些懷疑地瞅着他,但莫北一副标準笑容,她照例是找不出破綻。只好垮下肩膀,很是氣餒。莫北的眼睛又掃了掃她的淤痕:“一會兒請家庭醫生來看一下。”
韓菁擰起眉毛,在他的手心裏繼續寫:“不要。”
“越來越固執了。”莫北摸了摸她的鬓角,“好吧,不要就不要。”
韓菁捏了捏他修長的手指,莫北低下頭,她無聲地對他說了“小叔叔”三個字,又在他的手心裏一個字一個字地寫下去。
“你會再結婚嗎?”
莫北頓了一會兒慢慢開口:“我不知道。”
“如果結婚的話會和誰結?”
他這次回答得更慢了,思索了很久才又開口:“我都還不知道會不會結婚,這個問題是不是太超前了?”
韓菁這次沒再問下去,收了姿勢扭頭去看車窗外。
莫北的回答一點也不能讓她滿意。然而當人已經疼痛到了麻木,那些剩下的痛苦就不能再算得上痛苦。
她這一次回來,只是想讓自己找到一個結果。要麽就讓她一輩子就執迷不悟下去,要麽就讓她絕望到死心塌地。
(四)
韓菁這次遇險憂心到的不止莫北,還有沈炎。次日清晨韓菁慢悠悠穿着睡袍下樓,沈炎正坐在客廳的沙發上和莫北一起說話。
他們的談話在看到她下樓的一刻戛然而止,沈炎站起來,幾步走過來把她的手握住,很仔細地檢查她是否完好無損,最後說:“昨天聽到你這邊不對勁,淩晨從新加坡趕過來。”
韓菁想了想,說:“可是,你怎麽知道我在拍賣會現場?”
沈炎的嘴角抿了一個弧度:“我兄長那時候正和我打電話,碰巧看到了你和莫先生。”
韓菁看了看莫北,他正雙腿交疊垂着眼,視線盡頭是手中的那盞果茶,對兩人的談話興趣缺缺。韓菁又轉過臉看沈炎,看到了他眼底略略的青色,他的皮膚一向偏白,怎麽都曬不黑,所以此刻這一點青色就顯得分明。韓菁說:“你不會一晚上沒睡吧?”
“現在确實有點困。”沈炎點頭笑笑,“比較擔心你。”
“我這不是好好的?”
“好不好總得親眼看過了才知道。”
“……你吃早飯沒?”
“也沒有。”
沈炎回頭看向莫北,正好莫北也擡頭,一副和顏悅色的态度,“既然這樣,那就留下來一起吃早飯吧。剛剛是我照顧不周,沒有叫管家上一些糕點。”
“不用了。”韓菁拽着沈炎的胳膊踏前一步,安靜出聲,“我和沈炎出去吃。”
莫北的眼睛眯了眯,說:“我已經吩咐廚師做了你最喜歡的海鮮粥。”
韓菁眼神倔強:“不吃。”
莫北定定看着她,一直看到韓菁別過臉去。兩人僵持的後果仍舊是莫北讓步,他随手擱了果茶站起來,穩步離開了客廳,臨走前輕飄飄留下了一句話:“随你。”
因為沈炎來得匆忙,沒有帶行李,又打算順便在中國呆幾天再回去,所以兩人早飯後兩人一起去了商場,轉到男士區挑選臨時的衣物等必用品。
這個地方韓菁極少會來。莫北的衣服從來都是量身定做,十幾年不變的寥寥幾種品牌,十幾年不變的地點,還有十幾年不變的裁縫。如今坐在柔軟沙發上,讓韓菁覺得十分的新鮮。
更新鮮的是看着沈炎買衣服。他看起來好像對衣服的顏色款式大小把握都很準,進店掃了一眼以後,指着兩套衣服便點名要打包。
這樣速戰速決的速度,和莫北簡直一模一樣。莫北進店的習慣是随手翻品牌雜志,随即點出幾件想要的衣物,然後便量體裁身,基本一刻鐘內就能走人。
但沙發實在很舒服,穿着高跟鞋的韓菁根本不想起來。眼珠轉了轉,擺出笑眯眯的态度:“你不試穿就打包?”
“不必。”沈炎從錢包從取出銀行卡,“應該沒有問題。”
韓菁推推他:“你就去試試看嘛。萬一不合适呢?”
沈炎低眼看看她,一挑眉,稍稍側過臉,很快就有店內人員察言觀色地把衣服抱過來,笑着說:“先生去試試也好。不過先生穿什麽都好看,等一下上身的效果絕對可以媲美模特。”
事實證明,店內小姐的話一點也不假。沈炎從試衣間出來後,韓菁撐腮歪頭瞧着他,從上到下打量了一遍以後喃喃地說:“要不你就穿這一套,不要換了吧。”
很快大家都笑起來。
晚上韓菁由沈炎送回家,莫北正站在臺階上喂着那只貪食的金剛鹦鹉。見到他後,幾不可聞地微微眯了眯眼。
“莫先生。”沈炎率先向他微微致意,莫北把方才捋上去一半的袖管褪下來,緩緩“嗯”了一聲。
然後又把目光轉到韓菁身上:“吃晚飯了嗎?”得到點頭的回答後笑了一下,目光淺淡,對沈炎再次開口:“還要不要再待一會兒?管家新做了糕點,不是很甜,可以嘗嘗。權當彌補早晨我的失誤。”
“多謝您。”沈炎目光也很真誠,“今天就不了。”
莫北做了個手勢,面容越發和藹:“那就不送了。”
等沈炎走後,莫北把手中的堅果交給女傭,一邊吩咐:“做碗粥,簡單點兒就好。一會兒我在書房吃。”
他的話被韓菁聽到,後者輕輕拽住了他的袖子,莫北回過頭,看到韓菁很清澈的眼睛:“你還沒吃晚飯嗎?”
他說了一個“沒有”。
她的目光閃了閃:“為什麽?”
莫北低下眉眼瞧了瞧她,開口:“我在等你回來一起吃。”
韓菁垂下頭看地面,仍舊拽着他的袖子不松手,片刻後又揚起臉,說:“我們看了一場電影,中間出了點兒問題,出來的時候已經天黑了,就吃完晚飯再回來的。”
莫北淡淡地“嗯”了一聲,沒有說什麽。
韓菁望着他,咬着唇說:“我下次會打電話提前說的。”
莫北又“嗯”了一聲。
韓菁終于擰起了眉頭:“你的‘嗯’是什麽意思?”
莫北身形不動,眉眼間的神色在暗色中稍稍有些模糊,又或者只是因為韓菁看不懂,只聽到他淡淡地說,“你不需要向我彙報。”
韓菁的眉頭擰得更緊了:“什麽意思?”
莫北笑了一聲:“菁菁,你想想看這兩年你做的事,有哪一件是我想讓你不做你就肯不做的?又是有哪一件是我想讓你做而你肯乖乖做的?”
韓菁慢慢松開他的衣角,低聲說:“你在生氣?”
“我不會對你生氣。”莫北轉身離開,“我只不過是有些遺憾。”
這大概是頭一次主次轉換,莫北對韓菁冷戰。莫北進了書房就一直沒有再出來,韓菁無法知曉他此時的心情是否已經平靜。她站在樓梯口,看到女傭端着粥進去又出來,出來又進去,糾結半晌還是不曉得到底要不要去道歉。
她從沒給莫北道過歉。“對不起”三個字如今也還是很難說出口,更何況,她對莫北又實在有些怨氣。
然而一個小時候,韓菁還是在遲疑不決之後站在了書房門口。
她站在門口,又開始新一輪的糾結。手指每次總是在距離房門一厘米的地方停住。這個動作循環重複了幾乎一刻鐘,直到管家的話音從背後傳過來:“小小姐,你怎麽一直站在門口,為什麽不進去呢?”
下一刻房門就被從裏打開,莫北看了看她,讓開位置:“怎麽不進來?”
韓菁望着他,眼神透着糾結。莫北看了看她,又說:“進來說話。”
她跟着他進屋關門,坐在沙發上咬嘴唇,莫北把剛剛沒來得及擱下的筆扔回桌面上,輕聲說:“你和沈炎,有沒有想過要分手?”
韓菁擡起頭來看他:“我和他為什麽要分手。”
“因為你以前說,你對他只是不讨厭。”莫北淡淡地說,“你如果不想和他一輩子都呆在一起,那我建議你們還是提早分手。菁菁,沈炎不是你能控制的人。”
韓菁很仔細地觀察他的臉色,說:“如果我不想分手呢?沈炎對我挺好。而且我也沒想過要控制他。”
莫北斜靠在書桌邊沿,雙手抱臂看着她:“對你挺好的人有很多,沈炎只不過是其中一個。你不想分手,但是你也沒有想過要和他結婚,是不是?”
韓菁沉默。莫北一語中的,她半晌才想出可以反駁出他的話:“什麽都可以慢慢培養。”
莫北步步緊逼:“那你的意思就是說,你現在這樣年輕,就認定了想要和沈炎一起白頭到老,是不是?”
韓菁擡起頭,眼神倔強:“有什麽不可以?”
莫北接着說:“好。那就繼續推理。如果你們不分手,将來一定會一起去新加坡生活。按照你如今回家的頻率看,未來的每一年你在T市的時間未必會超過十天。”
韓菁半晌才說:“然後?”
莫北笑了笑:“這樣的話,菁菁你給我的感覺,就是讓我覺得,我從小一手養大的珍珠快要被人摘走了。”
韓菁心神微微震動,眼睫“刷”地掀起:“你會舍不得嗎?”
莫北仰頭看了看天花板,拇指與食指交互打圈了一會兒,重新把視線落回她身上,柔聲說:“我的确很舍不得。”
“你很讨厭沈炎?”
莫北揚眉:“我确實不是很喜歡他。”
“為什麽?”
莫北笑而不答:“菁菁,我問你一個問題。如果讓你在我和沈炎之間只能選一個,你會選誰?”
韓菁很長久地望着他。他在明知故問,她卻不再想讓他如願以償。
韓菁眉眼之間都是冷色:“為什麽要把你們兩個比較?”
他笑了一下,撿起桌案上的筆,低頭捏了捏,淡聲說:“只是突然想起來。”
韓菁的目光定在他身上,語氣咄咄逼人:“如果我确實打算和沈炎結婚,你怎麽想?”
他擡起頭:“我不贊成。”
“就是這樣?”
莫北的眼睛裏有東西湧動,但他依舊很好地控制了情緒,語氣淺淡:“就是這樣。”
韓菁垂下眼,牙齒咬住嘴唇,半晌低低吐出一個字:“好。”
兩人對坐靜默了許久。莫北不知想到些什麽,單手撐着額角,盯着手中的筆一言不發。韓菁一動不動地坐在那裏,過了半晌突然開口:“小叔叔,我也問你一個問題。”
莫北擡起眼,她的視線直直撞過來:“如果當時你與韓冰訂婚的時候,我讓你在我與她之間只能選一個,你會選誰?”
莫北給她的答案沒有思索時間:“當然是你。”
韓菁“呵”了一聲,望着牆上一副國畫望了半晌,幽幽地說:“可是你仍然娶了韓冰。”
莫北第二天去公司,韓菁一個人關了機,開着車在街上漫無目的地溜達。早飯的時候她冷着一張臉,沒有人敢問她究竟是為了什麽。等到莫北離開,她抓起車鑰匙往外跑,也沒有人敢問她去了哪裏。最後她握住方向盤一路開上了高架橋,T市這一帶建設的風光極好,左右視野廣闊,綠色植被覆蓋地面,很是心曠神怡。然而她并沒有什麽心情欣賞,她從前一晚到現在都憋悶得難受,把車速開得十分快。
這些天她過得并不比在英國時愉快。每次看到莫北溫柔的模樣她都莫名覺得鼻頭發酸。她把眼淚忍下去了無數次,她想到了那麽多往事。
一次次觸碰試探,折磨了這麽久,還是在原點。除了偏執越來越深。莫北已經變成她的執念,她的信仰。她的固執成了魔,讓她不由自主飛蛾撲火。莫北在任何時候的任何行為任何語言都滴水不漏,曾經她是那麽迷戀他這樣的完美,可現在她如此恨他這樣裝聾作啞。
她無法知曉他到底知不知道她在想什麽,她自認已經表現得那麽明顯,只差站在他面前直截了當地告訴他那三個字,他卻還是一如既往的溫柔笑意,眼神淡然,從她八歲到她十八歲,一直都沒有變。
她那麽累。從沒有什麽時候像現在這樣容易哭泣,失眠,疲憊,不堪一擊。她覺得自己的心已經被打磨得像是灌滿了水的氣球一樣透明薄軟,稍稍一碰就會崩潰。
等韓菁拐過了彎,才終于後知後覺地發現後面有一輛車子一直在跟着她。而等她想要擺脫的時候,那輛車子突然加速,直直地撞了上來。而她還沒有剎車完畢,就又撞上了前面不遠處的一輛車子。
陷入昏迷只花了很短的時間。
她再混混沌沌醒過來的時候已經躺在了醫院裏。周圍有低低的說話聲,她只聽清了一句話,不像是來自莫北,更像是江南的聲音:“想魚死網破嗎?要真就死了還真是太便宜她了。”
韓菁困得要命,手指動了動,發現早就被握住,勉強睜開眼,有隐隐綽綽的身影。那個人俯身下來,用微涼修長的手指輕輕蓋住了她的眼睛,聲音是莫北特有的溫柔:“乖,再睡一會兒。”
韓菁迷糊得睜不開眼,又受他聲音的蠱惑,真的很快就又睡了過去。
等她再醒過來的時候才發現自己是待在了醫院病床上。病房裏空空蕩蕩,就她一個人。
然而門外卻有說話聲。兩個熟悉的低沉男聲,帶着隐隐的争執。韓菁頭疼欲裂,勉強聽終于分辨出那是沈炎和莫北的對話。
莫北的聲線一貫的優雅,即便是在說着十分肯定的拒絕:“去新加坡?這不可能。”
沈炎冷靜回答:“莫先生,你至少需要征求一下韓菁的意思。她如今并不想待在T市,這一點誰都可以看得出來。”
莫北笑了一聲:“菁菁想要什麽我自然會滿足。她身體狀況沒有什麽問題,只是腿骨折,這和去不去新加坡沒有什麽關系。”
只這幾句話韓菁就不想再聽下去。她的手碰到床頭櫃的玻璃杯,使勁一撥,杯子落地應聲而碎,很快門就被打開。
握住門柄推開的沈炎,最先到她床邊的是莫北。他摸了摸她的額頭,見她睜着眼珠不說話,微笑安撫:“終于醒了。你的腿骨折了,需要靜養。回頭請廚師煲湯,一定要喝。”
韓菁微微蹙着的眉尖沒有展開:“誰撞的我?”
莫北的笑容稍稍收斂,慢慢答:“韓冰。”
這個答案真是意料之中。韓菁看看床尾,自己的腳真的是被包成了一顆粽子。她又低頭看看自己的手背,上面青色的血管明顯得觸目驚心。停了一下繼續問:“她現在人呢?”
莫北的臉上看不出任何表情,簡潔四個字回答她:“還在搶救。”
但轉眼他又笑着安撫她:“剩下的事交給我就可以。你只需要負責別亂動亂跑,好好養傷就夠了。”
韓菁擡眼,安靜看向他:“我不想待在這裏。”
莫北挑眉:“等下辦理完出院手續我們就回家。餓不餓?要不要我叫點粥給你喝?”
韓菁依舊蹙着眉,轉過頭看了看一直站在一邊沒有做聲的沈炎,垂下眼睛想了想,片刻後聲音很低地開口:“我不想回家。”
這個回答讓莫北沒有預料到。他愣了一下,撫摸她額頭的動作頓了下來。很快身後沈炎接了腔:“那是想去你自己的公寓,還是回新加坡?”
韓菁看了看莫北,他的面色顯得冷淡,嘴唇抿起來,本來半彎腰站在床邊,此刻緩緩站起來,盯着她沒有說話。
韓菁的嘴巴張了張,她在他的注視下動都不能動。然而莫北身後的沈炎抱起了雙臂,也同樣用一雙墨黑眼睛看着她。他的目光明明什麽感情都沒有,但卻莫名地幫助韓菁硬下了心腸,扭過頭看着床頭對面的電視機,說了一聲“新加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