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哪個昭
半晌過去。
陸雲川抿唇望着榻上睡得迷迷糊糊的小皇帝,以及他懷裏那把自己的寶貝刀,神情又掙紮又無奈。
說好的就一下?
小皇帝将烏尺寒摟到了被子裏,泛紅的臉頰貼在刀柄烏色的纏帶上,像精致白瓷依偎着粗粝烏石,脆弱而不自知,又美得令人憐惜。
陸雲川從來不是什麽憐香惜玉之人,美人不過是尋常物,還不如銀子實在,至少能養活他的兵喂飽他的馬。可明挽昭不同,他不是金玉雕琢的俗氣美人,而是山間雲霧未散時頂着朝露的嫩芽。
柔弱是柔弱,可愛也真的可愛,天生就是叫人憐惜叫人疼的。
小傻子睡得并不安穩,眉心緊蹙着,不時發出極輕的嗚咽聲,像是在夢中也疼得受不住。
陸雲川深深嘆了口氣。
就是這麽個嬌氣又弱的小孩兒,竟成了現在維系四方平衡唯一的方法,他必須活着。
一旦梁皇駕崩,明氏後繼無人,到那時必然烽煙四起,山河大亂。
直到天明時,陸雲川才抱着刀從麒華殿出來,出宮門時正瞧見游謹與郁良中在宮門前,郁良中邊啃冒熱氣的包子邊說:“游大人,卑職哪裏知道大人物的心思?咱們都尉大人自己想留在宮裏頭,我也不能把人給你綁出來不是?诶——看,都尉大人!這不就來了嗎!”
他手裏拿着一半包子,指了指正走過來的陸雲川。瞧見對方那張臉,郁良中就覺着膝蓋一陣劇痛,脊背也跟着發寒,包子都變得沒滋沒味的。
游謹沒接他的話,而是向陸雲川迎了過去,說:“大人,昨夜您留宿宮中了?”
陸雲川下意識動手摩挲了下刀鞘,面不改色,“怎麽?”
“無妨,只是傳出了些不大中聽的謠言。”游謹說,“還有,今日陸二公子給你下了貼,邀大人去吃席。”
“陸臨羨?”陸雲川揚眉,“這小崽子還沒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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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謹不可置否,“大人去麽?”
“去——”陸雲川揉了揉額心,懶聲哼笑,“怎麽不去,且瞧瞧他還能作出什麽妖來,邑京日子不好過,當個樂子瞧瞧也好。”
說完,他忽然轉過身,沖着郁良中揚了揚下巴,朗聲說:“郁佥事,若是安公公回了宮,派人知會我一聲。”
郁良中聞言險些被包子給噎死:“……”
游謹頓了頓,說:“郁良中是郁家的嫡子,這些年郁氏凋敝,他在禁軍混了這麽多年還只是個小小佥事,恐怕不會為了大人您得罪安喜。”借着您搭上安喜還有可能,後半句話他沒說。
陸雲川渾不在意,說:“他若是真幫着安喜給我找不痛快便罷,可這人想兩邊讨好一并敷衍,莫說我容不容得下他,那老閹貨也不是個心胸開闊的。昨夜我已敲打了一番,他若真聰明,就應知他這只鳥該落在那個枝頭。”
——
陸雲川午後赴宴時,還感慨陸臨羨這回收斂了些,沒在勾欄瓦舍設宴,而是在城西私宅中,結果剛進院子,香到膩人的脂粉味兒又撲了滿面。
妙齡舞姬身披紅紗,緊裹覆玲珑胸臀,露出一小截曼妙纖腰,她們簇擁着一人,那人步法輕靈,紅紗掩面,露出一雙鳳眼,顧盼之間皆是糜豔的勾引。
“堂兄!”陸臨羨刷地推開身側衣衫不整的少女,向陸雲川招了招手,“來來來,今日就你我兄弟二人,堂兄瞧瞧,滿不滿意?”
陸雲川入席,瞧都沒瞧舞姿妖嬈妩媚的舞姬,敷衍道:“滿意。”
“哎,堂兄,別掃興。”陸臨羨湊了過去,說:“我這可是專門為堂兄你準備的,聽說你狠狠挫了安喜那個老東西的銳氣,啧!解氣!”
陸雲川微頓,随即漫不經心睨向他,問道:“怎麽?他還敢招惹你?”
“他敢的可多了!”陸臨羨一拍大腿,恨恨道:“那老閹人,去年我瞧上了個小宮女,帶回府玩了幾日,那老太監竟告到了我爹面前,說什麽後宮女子都是皇上的,就那小傻子?知道怎麽一檔子事兒嗎他?這老閹人有了好貨都自個兒先玩,子孫根都沒了的老賤人!我呸!”
他又一拍桌子,氣得臉頰泛紅:“就因為這事兒,我爹禁了我半月的足!”
說完,又露出解了氣的痛快神色,沖着舞姬中央的那位招了招手:“表哥你這事兒做得漂亮!瞧,這位——這可是豔名遠播的花魁!來來,紅昭,摘下面紗,給公子瞧瞧!”
那纖細人兒乖順走上前來,盈盈一拜,摘下面紗,确是一張豔容。他含羞帶怯瞧了眼陸雲川,遂垂下眼輕輕柔柔道:“紅昭,見過公子。”
聲音雖柔媚,可卻是個實打實的男子。
陸雲川面露輕佻,緩聲咬字:“紅昭——?”他像是意興闌珊,随口問道:“那個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