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一息間
今夜的烏尺寒沒能再躺上龍榻。
明挽昭話不多,也乖巧,摸刀的請求被拒絕後也不會胡攪蠻纏,而是非常懂事且遺憾地“哦”了一聲,便縮回被子裏去安安靜靜,只是時不時瞧一眼被陸雲川抵到了屏風旁的烏尺寒,鳳眸中依舊空落落的。
陸雲川好笑道:“你喜歡它?”
他實在沒想到明挽昭會喜歡烏尺寒,這把刀是幼時他爹找了名将煅的,用的是質地極重的烏鐵,這兩年随他上陣見了血,血煞氣便愈發地重,連他姐都嫌棄這刀太兇。
明挽昭赧然一笑:“以前父皇在的時候,小叔會悄悄帶我玩這些的,後來……”
他忽然停住了,頗有些沮喪的垂下眼,沒說下去。
三年前安乾帝駕崩,沒了父皇庇護的少年天子成了籠中囚,他應當是明白自己處境的,否則怎麽會乖巧到了小心翼翼的地步。
陸雲川再一次真切地意識到,這是個生有殘缺的小美人,即便奴仆如雲,卻活得艱難無比。
他聲音溫和了些:“那你都會些什麽?”
提及這個,蔫蔫的小孩兒來了精神:“很多的!但我喜歡這麽長的小劍!”
他比劃了個短劍的長度,氣力不足,說起話來還是軟軟的,卻比先前恹懶的小模樣活潑了許多。
陸雲川忍着笑,說:“嗯,适合你,烏尺寒太沉,你拿不動。”
明挽昭忽然嘆氣,說:“小叔都很少來看我,送我的小劍也都被他們拿走了,不許我玩的。”
陸雲川眉頭一皺,“他們?”
明挽昭點了點頭,“就是安公公他們,說太危險了。”
明白了,這群狗娘養的閹人。
陸雲川壓住了想要伸手摸摸小腦袋安慰明挽昭的沖動,從陵西來的張狂将軍,不自覺地收斂了自己的輕狂桀骜,輕輕地說:“不礙事,日後你的東西,沒人拿得走。”
明挽昭一怔,忽然就忘了該說什麽。
他有些茫然,甚至不知該怎麽回應這句話,僵在了榻上,一時間連腿上的劇痛都不那麽清晰了。
兩人彼此靜默了半晌。
陸雲川又說:“早些養好腿傷,我帶你玩兒如何?”
明挽昭雙眼本就無神,陸雲川沒瞧出他方才的失神,他還以為明挽昭會同小孩兒一般,喜歡撥浪鼓糖葫蘆,乍一聽他對刀劍有興致,心中微詫。
明挽昭驟然清醒,他心頭莫名灼熱,燙的人心慌,愣愣道:“好。”
他偏頭瞧去,只能瞧得見昏暗燭火中的那抹緋色的影,身着官袍的男人坐姿懶散,面容被掩在了模糊視線後,怎麽都看不清,可明挽昭又覺得自己瞧見了許多。
那是皇宮外的山河。
塞外的疾風飛雪,草原的烈日流雲,陌上的煙雨迷離。
是這世上所有斑斓色彩都不及的奪目。
而這些景色最後又凝聚成了那道身影,他依稀瞧見了草原上縱馬恣意的少年郎。
明挽昭知道,不過是蒙着一層朦胧細紗的幻象,鏡花水月般一觸即潰,他不該沉溺于此,但——
一剎就夠。
只是一息之間,他只貪戀這片刻。
須臾之後,明挽昭還是明挽昭,是明氏君主,大梁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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